第304章 温柔的礼物
在约见的三天里，队长们都忙于和第二档的学员们交涉，几乎见不到人，但仍有一位举足轻重的队长级人物约见了乔栖。
肖时钦。
乔栖对自己和孙翔的配合心里有数，知道嘉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可她没想到对方会坚决至此，按肖时钦跟她隐晦透露的意思，嘉世为了能挖走乔栖，愿意拿闻理加上李睿来交换她一人。
这让乔栖一时不知是该荣幸还是该叹息，即使不熟，她也知道那两人是精英级别的新人啊。
为队伍效力的人，却被队伍以这种形式最大化价值，着实令人开心不起来。
小姑娘扁扁嘴，摇头，“我不去。”
“我知道了，”肖时钦也不意外她的反应，甚至还松了一口气，“我会如实转告队伍的，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那两人都是很出色的学员，嘉世也是为了挖来你才忍痛割爱的。”
自己被看穿了。
突然意识到这点，乔栖竟是一点没觉得被冒犯到，只出神地看着肖时钦，觉得这位前辈确实不一般，若是他不表露出来，一定没人能看得出来他和三位豪门队长齐名吧。
要怎样形容这个人呢。
深海中厚重而踏实的一块磐石，树林深处不起眼的一处神龛，大家族里能树立榜样也能包容每一位小辈的兄长，这些都很像他。
肖时钦一点也不耀眼，可确实拥有令人心安的力量，缺乏攻击性，却能守护住一切。
本来不想插手嘉世的乔栖忽地有了冲动，试着开口：“前辈，其实沐橙姐上午已经来找过我了。”
合同磕过边角的动作一顿，肖时钦似是诧异道：“啊，是这样吗？”
“嗯，她也是…来邀请我的。”乔栖说着，一眨不眨注视肖时钦。
肖时钦也与乔栖对视着，不需多久，仍是那样安慰小孩子般地笑了笑：“好，我会转告嘉世的。”
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却如同当头一棒。
女孩浑身一颤，霎时狼狈地低下头，险些咬破了唇瓣。
她意识到，肖时钦是知道的。
肖时钦知道苏沐橙来见过她，知道苏沐橙根本没有邀请过她，也知道乔栖是想让他嘉世高层面前蒙混过去的。
即使知道这一切，肖时钦仍然回应了乔栖。
他回应了乔栖想要保护苏沐橙的愿望，也包容了苏沐橙想要保护乔栖的谎言，做得滴水不漏，如同一句简简单单的“我会如你所愿”。
这让一度试探对方的乔栖无比狼狈，谎言被当事人看破又不说破，这是多么让人抬不起头的一件事啊。
“对不起，前辈，”乔栖闷声说，“我说谎了。”
她看不到肖时钦的表情，只听挂表走针一下一下凌迟自己，苦不堪言，恨不得肖时钦快些开口，反问她或是甩脸色关门走人才好受。
可肖时钦看着乔栖，许久后，叹息：“怎么妍琦跟你关系这么好，就没学到一点态度呢。”
乔栖有点懵懵地抬起头，怎么说到妍琦姐身上了？
肖时钦跟她说：“你不知道，我离开雷霆前一晚还抓到戴妍琦偷吃零食，为了证明一句"她没偷吃"，她差点把奥利奥包装都吞了。”
“那妍琦姐还真是……”乔栖睁大眼睛，找了个合适的词，“可爱啊。”
“饶了我吧，”肖时钦无奈，“嘉世没有人偷吃多省心啊。”
乔栖眨眨眼，觉得肖时钦对孙翔挺宽容的，这大老远翻出去下馆子还不叫偷吃吗？
“但你说的也对，”肖时钦放下一手的合同，笑着摊开手，“她为数不多的可爱之处大概就是会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她仅存的"后辈小妹妹"吧。”
乔栖恍然，“前辈是为了这个才……”
“是也不是，”肖时钦苦笑，“毕竟我没和你分到同样的组里，即使她这么说，我也不可能手伸那么长啊。”
“……”乔栖觉得肖时钦愿意帮忙隐瞒嘉世就已经是很照顾自己了。
“但也多亏这种安排，我也看到了挺多不一样的事情吧。”
肖时钦摸摸脖子，像个学到新东西的大男孩一般，不大好意思地说道。
旁观者清，旁观的聪明人更是心思敏锐得多。
女选手之间超越利益的感情，张新杰一个人独自的付出，孙翔与乔栖之间说不清是缘是劫的弯弯绕绕，无力向上攀爬的孩子们的心情，肖时钦打从心底尊敬这一切，也觉得每个人都很了不起，眼前这个年龄最小的姑娘尤其是。
与乔栖对话，肖时钦久违地忆起了第三赛季时遇到喻文州张新杰的心情，那种无需多加解释的轻松感和情感上的共鸣让他愿意告诉乔栖一些不会告诉他人的事。
他耐心地问乔栖：“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次集训的主题？”
乔栖茫然摇头：“集训还有主题的吗？”
“哦我也是来了才知道的，他们保密工作强得真像叶秋，”肖时钦说，“其实每次集训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比如过去有专注于提升战术能力的集训，有专注右手灵活性的集训，还做过增加运动量来提高身体素质的集训，嗯，最后那个完全是个体育集训了。”
乔栖暗叹，没有赶上第一个太可惜了，没有赶上最后一个太好了。
于是她顺着问：“那这次集训是？”
“是心性。”肖时钦没跟她卖关子，简单地解释道，“在我加入时，他们还没有决定好主题，于是我提议这一次集训将主题定为锻炼心理素质好了。”
“这、怎么锻炼？”
“进入职业联盟，除了实力，还有能在联盟中生存的心理素质。”肖时钦镜片折着光，语气平静，“这个联盟并不绝对公平，强队彼此相争，还要顾及不被新队拉扯下去，弱队则要顶着豪门战队财力与实力的双重压力，苦苦挣扎，向上攀爬，无论属于哪一种，都需要一定的心性才能走下去，所以我对他们说——"在这次集训中，就做模拟联盟吧"。”
“所以实力强的新人才会被分配到一起啊。”乔栖恍然大悟，非常佩服能有这种想法的肖时钦。
这次集训的安排，就像联盟如今的缩影。
由实力强的新人组成“豪门战队”，由实力弱的新人组成那些排名在后的队伍们，要如何在各自的环境中开辟出道路，这一命题作文，甚至能影响到他们以后的整个职业生涯。
这是只有一直推着雷霆向前走的肖时钦才能提出来的策略。
肖时钦比这个集训的任何人都知道，挣扎在豪门战队之下的压力有多大。
“其实现在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也无法挽回集训中发生的一些事情，但我觉得应该有人知道他们的努力比较好。”
肖时钦似乎并没有认为自己比别人付出得更多。
乔栖知道他也是其中一人，只是他不好意思说而已。
他不好意思说，这场处处充满刻意的集训，正是那些职业选手想送给新人们最温柔的礼物。
这个联盟不如你们幻想中的那样美好。
它混乱，它糟糕，它处处充满着挣扎与不公，所以你可以趁现在逃避，可以趁现在开始学习，也可以趁现在选择更轻松的方向，你们还年轻，还能有很多犹豫的时间，还能向规则发起挑战，这一切……
即使这些职业选手早已挣脱不开，也仍然愿意将机会给予未来的荣耀们。
乔栖不禁想，队长他们或许也蛮笨拙的，特别是王杰希前辈，建立这场集训这么久，成果是有的，可那份心意却一直没人能明白，直到现在，也只有肖时钦传达给了她一人。
这场盛大又温柔的风，传承了太久，直到夏末时节来到屋内两人之间，维系住了联盟的现在与未来。
“那么努力瞒着我们还要为我们好的前辈他们，”乔栖越想越好玩，不禁笑道，“怎么好像还有点可爱呀。”
肖时钦更加无奈了：“会觉得那群不会跟小孩交流的老父亲们可爱的，也只有你了啊。”
一个集训都没怎么说过话，如今一见如故，肖时钦和乔栖聊得差点忘记时间，但集训结束，他们也就只是嘉世副队与蓝雨新人罢了。
肖时钦手里夹着档案，向外走时侧了侧身，还是问了句：“关于孙翔的事……嗯，需要我帮忙带话吗？”
乔栖想了想，“没什么吧。”
没有刻意去思考，回答得很简短，甚至看不出对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好像已经陌生人了，肖时钦眸光微闪，这是果决吗，应该不是，而是一种早就有这个觉悟的坦然。
肖时钦试着问：“你早就决定好了？”
“是呀。”乔栖笑了笑。
“什么时候决定的？”
“很早很早以前，大概在加入蓝雨之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吧。”
大概，早在她相信叶修，迈进蓝雨的时候，她就已经学着对幼时的英雄放手了。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肖时钦放下握着门框的手，“如果你最初就跟孙翔一样对分组抗议，说不定会有效呢，你知道他们很爱护你。”
大家很爱护她，她当然知道。
不过能说出这种话的肖时钦前辈，一定也是在最初就依着妍琦姐的话，一直都有关注她吧。乔栖从这短短一句话里听出了这些，本就没皱起的眉也更加柔软下来。
“我知道。”乔栖乖巧地点点头，“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啊。”
“为了不添麻烦，所以忍让了一个月？”肖时钦想，如果不把她和孙翔分在一起，一切只会来得更快吧。
“忍让？”乔栖咀嚼着这个词，摇了摇头，她并没有觉得很难过或很憋屈，孙翔的每一点任性对这一个月的她来说依然很珍贵，“应该说是道别了一个月吧。
“道别……”
“其实我以为最后会演变成他站在前辈你现在的位置上，来对我发出邀请的，”乔栖苦笑着站在沙发旁边，环顾这个会客室，脑海中仍是自己所期望的宁静致远，“那个时候我该有更多时间跟他解释我的想法吧，只不过……”
只不过，卢瀚文先一步出手了，肖时钦了然。
“更何况，”乔栖收回目光，很是不好意思地跟他笑笑，“我也会不舍得呀。”
就像送出一件礼物前总会将其打理整洁，就像离开家前会注意关上窗户，乔栖也想在最后这点时间再多珍惜一下自己的少年时光，所以她退步，她包容，她违反规定，她咽下反驳，她不想和他吵架……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想再多一点和孙翔相处的时光。
肖时钦感慨，希望孙翔能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吧。
可乔栖坦然说完一切后，又重新注视向肖时钦，这一次像是倾注了全部一般紧紧地抓着他，不肯撒手。
“肖时钦前辈，孙翔他是个很笨拙也很单纯的人，他有时可能不大会相处，不知道自己会带给别人什么样的印象，也对别人的想法无所察觉，只会一个人闷头去做自己认为对的每件事。
他确实很傻，有时也会很过火，所以需要有个人能拦住他。
现在那个人已经不能是我了，但我还是会希望他能过得很好。”
告别了十五年的过去，乔栖面对比她更加优秀也更加成熟的，下一个会站在英雄身边的人，终是抿紧唇瓣，交叠双手向他鞠了一躬。
那纤细柔软的背脊平成一条直线，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决绝。
深深地拜托道。
“从今往后，麻烦前辈照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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