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不是被她帮助了
宋奇英家是三居室，开放式的厨房跟客厅相通，整个屋子还是很大的。据宋奇英说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工作时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这个时间段在的只有宋母一人。
乔栖算算，这大概是自己见过的第五位职业选手母亲了。
宋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全职太太，会将头发松垮地捆起在一侧，米色毛衣外罩着一个白围裙，经常在身前交握着手，见人时会浅浅的笑，看上去是一位贤惠的夫人。
进门时，她听宋奇英解释来龙去脉也没有多问，只连忙让宋奇英去换衣服，还给乔栖冲了杯热牛奶。
乔栖捧着热牛奶，跟宋母聊了两句，心中感慨真是位温柔的母亲啊。
宋母说话声音不大，却总是带着笑的，当别人说话时又会含着那份笑意专注地看过去，倾听对方说话，让乔栖忍不住悄悄跟宋奇英说，你和伯母还是很像的。
刚换完衣服出来的宋奇英很意外，“前辈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很多人说我长得还是更像我爸一些。”
“不是脸的部分啦。”乔栖摆摆手，也没有多解释。
宋母要去准备晚饭，留他们两人坐在客厅等雨停。
其实乔栖一进门就被茶几上摆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一直没机会提，到了现在才有机会问，“这些是你哥哥吗？是明星吗？”
茶几处纸片七零八落，杂志也被剪了不少，留下的照片都是同一个人，部分被贴到册子上，部分还留在旁边。
照片上都是一位年轻男性，头发半长，刘海过眉，一边耳朵上夹了银色耳夹，看上去很时尚，但眼皮总是耷拉下来的，出神地注视一点，毫无笑意。
看上去不太好接近，还有点忧郁。
和宋奇英，和宋母，都不太像，不过如果是明星的话，乔栖觉得身边人受到一些影响好像也可以理解。
“嗯，这是我哥哥，宋嘉，”宋奇英说得很平淡，看向照片时也没有非常骄傲或激动的情绪，只是说，“他现在……是个平面模特。”
“这样啊……”
乔栖看看摊开的大册子，贴了不少宋嘉照片，旁边还写有批注，什么日子因为什么活动拍的，都详细记录下来了，“伯母刚刚是在忙着贴这些吧。”
“是啊，毕竟是宋嘉那孩子的照片嘛，总是出现在不一样的杂志上，我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能全剪下来了，”宋母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看着那些照片，骄傲之情不言而喻，“怎么样？很帅吧，我家的大儿子。”
乔栖点点头，“确实很好看呀，阿姨你一直都在记录这些吗？”
宋奇英顿了顿，视线又一次停在照片上。
“是啊，这都是第三册了，”宋母走到电视柜旁边，那里已经摆好了两个标注着圈一圈二的册子，“要不要看看其他的？”
其实乔栖对宋嘉本人兴趣不大，但眼下盛情难却，也就顺着点点头，看看宋奇英的家人们了。
而在宋母滔滔不绝期间，宋奇英帮忙添了一回水果，看了两次炖肉的锅，还摆好了餐具，在乔栖余光里来来回回几次，看得乔栖不知道该佩服宋母好还是该佩服奇英好。
不过乔栖转回眼一看，亮了眼睛：“奇英哥哥也打荣耀吗？是过去的选手吗？”
餐桌边，宋奇英停住动作，迟疑着看向沙发后面神采奕奕的女孩，他知道，现在乔栖才是真的对宋嘉产生兴趣了。
“是啊，他自己组建的，一支叫银海的战队，”宋母说到这里，也跟着低落了情绪，“可惜，后来因为资金周转困难，战队解散了。”
“这样啊，是挺可惜的……”乔栖也很遗憾。
宋奇英犹豫了下，还是走出厨房，“乔栖前辈……”
话还没说完，一阵翻找钥匙刷啦啦开门的动静自门外传来，是自家人，但在对方进门前，屋内有一瞬微妙的安静。
门一打开，刚刚还在照片上的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人蒙了个黑色口罩，看着比照片上更加阴郁了些，进门也没有叫谁，只是换鞋时说了一句：“家里来人了啊。”
很低哑的声音，像抽了很久的烟。
宋母也赶忙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迎接孩子：“是啊，奇英带朋友回来避雨了，嘉嘉你今天吃晚饭吗？想吃什么？”
“啊，不用了，晚上还有工作，回来拿东西而已。”
“那妈妈给你装点水果吧，路上吃”
“嗯……”
宋嘉淡声应着。
可在宋母走进厨房后，宋嘉迎面撞见了宋奇英。
宋奇英很平静地叫了一声哥。
宋嘉停了停脚步，似乎是没想到宋奇英在这里，又很快反应过来，“啊……对了，你已经是霸图的接班人了，真好啊…和我们不一样，想去哪就去哪。”
没有人接茬，他也不在乎。
宋嘉视线一转，定格在了乔栖身上。
那居高临下俯视过来的两双眼，黑洞洞地盯着乔栖，看不清在想什么，只觉得毛骨悚然。
乔栖不太确定地跟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宋嘉也没有回应，看了不过一眼，又转回头，慢慢地走回了里屋。
他与宋奇英擦肩而过，话语似有若无。
“有女朋友，有未来，能随意出入俱乐部，和我那时可大不相同啊，真是让咱妈骄傲的好儿子啊奇英。”
“真好啊……真是让人羡慕。”
宋嘉只在家里停留了一会儿，没吃晚饭就走了。
晚饭前，宋母就已经备好了两人份的量，包着保鲜膜放在一旁，想来是为宋父与宋嘉准备的，不过其中一份还特意将洋葱挑了出去，准备得很是贴心。
席间基本都是宋母招待乔栖，宋奇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在旁听宋母讲那些宋嘉过去的事情，学校的成绩、电竞的奖项、模特的受欢迎程度……
乔栖听着，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奇英夹菜时也特意避开了洋葱。
没由来的，她猜那份被摘去洋葱的菜肴是给宋嘉准备的。
晚饭后，宋奇英将乔栖带进了屋子里。
乔栖坐在宋奇英的电竞椅上，不太确定地看看宋奇英，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只是刚刚宋奇英一直在握着手腕，一言不发。
“前辈……应该没有被吓到吧？”宋奇英坐到床边，还关心乔栖，单从表情上看不出一点异常。
“我没事，”乔栖犹豫了一下，“你不愿意被我看到的事情，是指你哥哥的事？”
“嗯……”宋奇英交握起两手，迟疑了一下，“在前辈看来，哥哥怎么样？”
“你是问印象吗？”
“嗯，我想哥哥的事情总有一天要告诉前辈的，即使不说，也会有其他途径能知晓，但我不想让前辈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总有一天要告诉她？
乔栖眨眨眼睛，没明白这句话，但要说她对宋嘉的印象大概就是阴郁，非常阴郁，说话刺耳，心胸狭隘，对家庭感情很薄弱的一个人。
对此，乔栖坦言自己不喜欢宋嘉。
乔栖生气：“他欺负你！”
宋奇英一愣，有些无奈地安抚道，“算不上欺负啊……”
宋奇英顿了顿，转过话锋：“以前哥哥不是这样的，和前辈看到的照片一样，性格沉稳，是值得队友信赖的队长，他们战队原本叫银河，他说河太小，要海那么大才像话，随意改叫了银海。”
这简直像两个人，乔栖听得很是陌生。
“以前我经常去他们战队玩，哥哥的队员们教过我一点荣耀，也常带我一起去团建，我……”宋奇英握紧了交握的双手，“他们一支队伍的人都可以说是我的兄长，或者说老师。”
天空如同久未打扫过的角落，覆着厚重的灰，稍微一点震动都会洒落大片下来。
一点一点，将埋藏的时间洒落在地上。
宋嘉一手建立的银海并不是一支很强的战队，第一赛季就闯入了常规赛，却没能进入季后赛，第二赛季打回来，又仍然是重蹈覆辙。
旁人以不知何种语气将其称之为“打不死的小强”。
“变故出现在第三赛季，”宋奇英说，“第三赛季，哥哥找到了进入季后赛的必胜法则，靠这种方式保住了队伍，也保住了赞助费，也让银海在之后两个赛季里都万无一失保证了季后赛的席位。”
乔栖一愣：“进入季后赛的必胜法则？有这种方法吗？”
宋奇英苦笑了下：“现在已经没有了，那是一种钻了当时规则漏洞的方法，哥哥……真的很聪明。”
“？”
“他选择了放弃三分之一的比赛。”
“啊？”乔栖人都傻了，“怎么放弃？不能弃权的吧。”
“当时也是不能弃权，但对于比赛装备和消极比赛的规则却尚未被完善。”宋英英说，“当时的联盟也有强队与弱队之分，嘉世、蓝雨、霸图、百花、皇风都是当时的豪门战队，哥哥放弃掉与他们的比赛，也就是说，让队伍里的替补选手敷衍了事，再将更多时间花在下一周或下下周的对手身上，这样的话，他就能比别人多出整整一周的时间来筹备比赛，前辈应该也明白，一次两次或许起不到很大作用，但纵观整个常规赛来看，那累计下来的时间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力量。”
“我理解一下，”乔栖转化了一下思路，“也就是说，其他人的常规赛是38周对付20支战队，对他们来说，是38周对付15支战队？”
“是，可能比十五支还少，”宋奇英点点头，“他们可以在一支队伍上花费长达两周的时间，按照当时联盟中的积分算法，只要能完全胜利一部分队伍的比赛，确保积分足够就一定能保住季后赛席位。”
“能完全胜利吗？”
“能，只要短期借用大量银武就可以了。”
“现在……好像也不能这么做吧。”乔栖一直以来的观念受到了冲击，现在联盟银武都与角色本身绑定，这是合同规矩，不然也不可能账号卡转会，账号卡上的装备不转吧？
银武的统计，以队伍为单位，在比赛期间可以申请增加装备，但会受到数量限制。
“当时联盟对于银武的规则非常模糊，他们并没有要求银武与角色绑定，没有对队内可装备银武的数量进行限定，也没有要求必须使用记录在案的银武，甚至对于队内整体支出都没有一个明确的限定——这些一方面是大家没有想到规则上有漏洞，另一方面，可以说是为了能促进整个荣耀内部的银武交易，好让中间商牟利。”
“那经费呢？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多钱去短期租用？”
“小额贷款，租用本来价格就低，再加上哥哥在网游里也有很多熟人，做到这点并不是难事。”
天色阴翳，宋奇英的眼神也格外晦暗。
乔栖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谁的叫嚷声，那样声嘶力竭地斥责这个联盟的现状，呐喊着，嘶吼着，为这个联盟的人痛苦着。
——只要动动嘴撒撒钱就能决定别人的人生，明明靠着他们赚钱又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们哪怕一次。
那一天，许博远的声音影响了她的整个荣耀。
宋奇英接着说：“靠着借用银武，靠着舍弃与强队的比赛，靠着钻了规则的漏洞，在第三赛季时，银海用微薄的赞助费成功进入季后赛，进入季后赛就代表会有人继续投资，赢不了也无所谓，他想要的只是留在季后赛而已。”
“可这样的比赛，联盟可以允许吗？”
“……”宋奇英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虽然观众□□很高，选手内部也不看好他们，但他确实找到了规则上的漏洞，即使第四赛季对银武进行了限制，哥哥他们却已经拿到大笔赞助费，得到了真正属于战队自己的银武，所以直到第五赛季之前，他们在季后赛都仍然保有席位。”
“那之后战队解散，是因为联盟改进了消极比赛的规则？”
“嗯，有消息说，联盟之前无动于衷是因为有其他队伍效仿这种做法却没有获得很大的成功，影响力不够大，而另一方面，银海也确实为联盟带来了利益，哥哥是当时的人气明星选手，所以他们不愿封杀银海，直到有超过半数的队长联合上书，联盟才不得不更改了规则。”
“是队长们的要求吗？”乔栖有点意外，但很快又明白，这种事，最受到冒犯的就是联盟的队长们了吧。
对全力以赴的选手，最侮辱的做法莫过于放弃。
将对方引以为傲的东西踩在脚下，满不在乎地践踏而过，没有比这更加折辱的了。
宋奇英轻轻点头。
但他又补充了一句，听愣了乔栖。
他说，当时这一活动的发起人，就是霸图队长韩文清。
哗地一声，雨声骤然变大，如同一盆浇在谁身上的冷水从天而降，混着冰块，砸得那些热情变得支离破碎。
乔栖面对着如今的霸图接班人，一时哑口无言。
宋奇英见此，也只是浅浅地苦笑一下，“当初规则更改的通知下来那一天，我正和同学在家过生日，当时看到新闻的哥哥很生气，摔坏了一些东西，还吓坏了我同学，但即使这样，我也觉得哥哥是确有实力的，无论规则如何更改，我都想看到哥哥拿到冠军的那一天。”
钻规则的漏洞，这在宋奇英眼里称不上是不择手段，相反，他认为能找到自己生存方式的宋嘉仍然是很厉害，很值得他骄傲的人。
宋奇英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有自己判别是非的能力，也有自己的价值观。
即使全世界人都厌恶宋嘉，宋奇英仍然相信宋嘉能夺冠，相信宋嘉的前途不止于此。
只是看着宋奇英眼里微微闪烁的光，乔栖就能猜到他那时对宋嘉是怎样憧憬的心情，恐怕就算比之她，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不过乔栖又顿了顿，想到一个不太相关的事情，“你刚才说，你朋友们都被吓到了？那你在学校里……”
宋奇英似乎没想到乔栖会问这个，微微一怔后，也摸摸脖子，笑得很是无奈：“是，前辈也知道我不太擅长处理这些，虽然当时有道歉过，也失落过，但现在想起来，可能就是毕业最后的聚会没有被同学邀请到，有点遗憾吧。”
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她，他确实只是有点失落遗憾，没有更多的怨怼或难过在里面。
可这一切，听得乔栖比宋奇英本人还要难过。
她开始明白宋奇英这样坚定不移的性子，为什么会在霸图初时感到迷茫，为什么会与团队不合，为什么会这样看重她与孙翔那几局不断连败又成了从头再来的比赛。
明白，又难过。
因为这一切……
明明都与他本人无关啊。
乔栖有些气闷地说，“如果我和你一个班级，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宋奇英闻言却笑了，“但我和前辈曾处于同一个队伍，不是吗？”
梦之队。
不是梦幻阵容，而是实现梦想的队伍。
在那片梦想里，有尊重他坚持的人，有不曾了解过他家庭的人，有会对他伸出援手的人，那一切都是宋奇英从未得到过的宝物。
所以宋奇英也明白，将这一切带来的人，对自己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霸图电脑桌前，她能回过头看他，是他的幸。
比赛组建队伍，她愿意让他入队，是他的幸。
能与乔栖相逢，与她一起征战过，是他的幸。
宋奇英深深注视面前的乔栖，伸手抚上胸口，感受着那被他自己不断浇灌不断夸大，直至如今已经要满溢而出的感情，竟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满足。
即使夸大这份感情也无所谓，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不是被她帮助了，而是……
被她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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