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只有时间
出了密室逃脱后，还不能直接离开，霸图的摄影运营需要去拷贝一下vlog，跟密室店主商量着剪辑。
不过乔栖出来时才发现，外面几个人都和她差不多。
韩文清抱着双臂，看着一旁拧眉不语，白言飞则吸着鼻子，跟张新杰怒骂王全林，再旁边的林敬言则是刚从洗手间回来，而听到动静的张佳乐回过头，红着眼眶摇晃乔栖，恨不得跟她再大哭一场。
张佳乐还在抱怨：“你们怎么突然不见了啊！我找了半天！”
乔栖很意外：“乐乐前辈你没去吗？”
“去什么？”
“另一间婴儿房。”
“还有婴儿房？”
“其实和我们去的那一间样子差不多，但不恐怖，布置得很温馨，我当时是突然被拉进暗门，被女鬼追进那个房间的，从那个婴儿房可以到手术室。”乔栖说着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没有吗？”
韩文清皱了皱眉，“没有，我被拽进之前那个死了医生的房间，一直锁着，直到张佳乐进手术室后才被放出来的。”
“我虽然是去了暗门，但没有进婴儿房，而是回到了最初的那条长廊，然后到医院前台，重新走了一遍，”林敬言回忆着，还在慨叹，“真是吓人啊，一直担心鬼会不会出现，结果最后也没有出来。”
“那大概就是循环往复的意思了，”乔栖猜测，“因为那是一个执念，所以陆先生有可能会在医闹起因的地方纠结到无法走出，也有可能会因为想不通，再一次重新轮回，还有可能会因为手术室带来的阴影太深，而无法前进……但为什么只有我去了那间婴儿房呢？”
张佳乐问：“不会也是彩蛋吧？”
“但那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很温馨的布置……”说着，乔栖看了看他们几个，再对比自己，恍然大悟，“啊！这是女玩家特权啊！”
旁边一直静候在出口的工作人员听他们议论半天，这时才讶然道：“小姑娘很聪明啊。”
几个人跟着回头，乔栖试探着问：“那算是陶欣然的礼物？还是因为女性更具有母性，更能理解陶欣然的心情？还是说，因为陆先生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是女性，所以才……”
工作人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或许都是，也或许都不是。”
这是要他们自己来体会的意思了。
估计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乔栖便也罢了。
而另一边，白言飞醒着鼻涕，抬起头时，混着鼻音问：“但我还是没明白，如果这一切都是我想出来的东西，那为什么会出现那些医生，难道他事后又去医院了？”
这自称还真是入戏。
张新杰已经听他哭诉有一阵了，这会儿也是头疼地给他解释，“嗯，他回去调查了，调查后将王全林杀死在陶欣然死去的那个手术台上，所以那个尸体轮廓中央的凶器是匕首，恐怕是知道这一切后，疯掉了吧，妻女因别人的一桩医闹而死……”
白言飞点点头：“那思嘉和婴儿房呢？”
“那是主人公……”
“不是主人公！是我！是我！”
“……是你疯掉时情绪失控，记忆错乱，过于思念女儿导致认为自己的女儿还活着，所以女儿是连五官都不存在的幻象，而陶欣然才是真正的幽灵，这也就是为什么婴儿房周围根本没有陶欣然的身影，因为那是她无法与他共通的记忆点。”
说到这里，张新杰一顿，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那跟张佳乐林敬言不停说着什么的乔栖，然后又转回来，补充道：“但是，也有可能是你察觉到陶欣然的存在，这才幻想出了一个女儿去陪伴陶欣然吧。”
“我的天啊……”白言飞讶然，“副队长你居然能做出这么感人的解释！”
“只是可能性的一种而已，毕竟你在街头寻找了多少年，陶欣然就在你的执念里企图拯救你多少年，时间长了，感到孤独，应该说怕对方感到孤独也是正常的事。”
“嗯，太有可能了。”
白言飞听得直点头，理清了这一切，再看张新杰的脸庞只觉得越发光辉伟岸起来。
他拍拍张新杰，非常自豪，“科学的力量，就是厉害！”
简直像广告词。张新杰无奈，“我没有那么相信科学。”
“难道副队长你相信鬼的存在？”白言飞觉得张新杰相信鬼，会让自己真的相信鬼是存在的。
“只是没被证实而已。”张新杰见韩文清他们准备跟去监控室调录像，这才站起身，“没被证实并不意味着不存在，鬼也好，护身符也好，还有缘……”
“缘啊，我也信缘，”白言飞感慨道，“我前几天还偶遇了小学同学，多不可思议啊都十年了……”
白言飞后面说了什么，张新杰已经没再听了。
当他习惯性将目光转向乔栖时，却注意到张佳乐比往常离乔栖更远了几步，耳朵和脖子有点红。
张新杰微微一怔后，皱了皱眉，对新出现的、不在掌控之内的变化烦躁不已。
张佳乐确实很会挑故事。
不仅选了一个直戳人心的故事，踩中张新杰跟乔栖两个人都害怕的事物，最后，还能帮他自己清醒过来……多会挑。
那边乔栖突然回头问了句话，张佳乐跟被踩了尾巴一样，后仰着脑袋，慌慌张张边比划边回答。
张新杰更加不快了些。
这家伙……喜欢乔栖吧。
回程路上，乔栖翻手机才发现全明星投票已经截止，包括自己在内的二十四位选手都被拉进群，说明相关彩排时间和注意事项。
微博同步开始宣传全明星周末活动。
但乔栖打开微博，第一眼看见的是霸图关于密室逃脱的小宣传，说是一次凄美的爱情故事。
下面评论区汪汪大哭，说完了，我们守了十年的黄金单身猛男要去跟女鬼小姐姐谈恋爱了，还有什么新杰不要看小姐姐，看我啊看我。
乔栖觉得这些粉丝的担心太多了，那两人从头到尾都没对女鬼产生一点兴趣，甚至你们的单身猛男还让女鬼撞了门……
不过爱情故事是真的。
陆先生要有多想回到过去，才会直到忘记了一切还会深陷其中呢……
这个密室剧本太令人难受，乔栖努力扯回注意力，翻到全明星活动，往下一看，几乎都是熟人评论与转发，黄少天喻文州卢瀚文王杰希高英杰……
“我的秘密就是——我喜欢你啊，乔妹子。”
“请你对我做更多更多过分的事吧，小乔妹子！”
“我喜欢你。”
……
韩文清联系完俱乐部，感觉身边一直没动静，回头却看见乔栖红着脸，入神地盯着手机屏幕，一时很是莫名。
不过韩文清只当是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麻烦事了，也没理他。
没多会儿，乔栖自己回过神来，赶忙摇摇头甩走那些奇怪的记忆，暗说自己想这个做什么。
都是密室带来的影响。
搞得她都觉得留下遗憾是件会让自己终身痛苦的事情了。
不管怎么说，她总有一天要正面回复那些将真心捧到自己面前的人们才行，不是“我想要专心比赛”也不是“我还不懂这些”，而是确确实实的一句我喜欢的人是谁。
必须要是坚定到足以令人接受的回答。
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
但要怎样给出回复呢……
乔栖愁眉苦脸，这才是根本问题呀，周围好像也没有人在谈恋爱，不知道能问谁，要是有人能给出一种即时快速的鉴定方法就好了。
有人……
想着，乔栖的视线也慢慢向周围挪去，一眼就看到了旁边专心看向窗外的韩文清，诡异地顿了顿，爱了霸图十年的人，会有恋爱对象吗？就算不会，他也好像很成熟，见过很多人的样子？
“你有话直接说。”韩文清看着窗外，光看那模糊的倒影都知道她在欲言又止，闭了闭眼睛，任命地转过头，“有事吗。”
乔栖试探：“前辈，可以冒昧问一下，前辈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是说，恋爱层面的？”
第一句话就让韩文清不想跟她聊了，头一扭，“没有。”
“也没有"过"？”
“没有，我没时间花在这种事上。”
“那以后也不考虑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
没法聊了。
乔栖跟莫凡聊天都没这么困难过，简直把她堵得死死的，他太过清廉正直的回答，衬托得她太过不务正业了。
果然，她不该跟事业脑聊恋爱脑的东西。
乔栖想要放弃了。
可那边韩文清皱着眉瞥了她一眼，“你想早恋？”
乔栖纠结了一下，以她和小孩子交流的经验，现在连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男朋友女朋友这种词了，她这算早恋吗？
“……如果以国家法定结婚年龄为恋爱标准，算是吧，”乔栖严谨地回答，“前辈觉得几岁恋爱合适？”
“没有几岁。”
“嗯？”
“我说你十八岁适合谈恋爱，二十八岁适合结婚，三十八岁适合生孩子，四十八岁适合离婚，五十八岁六十八岁你难道就适合去死吗？”
韩文清对结婚和恋爱话题没有兴趣，但他显然不愿意讨论年龄问题，一番话说得是话糙理不糙。
乔栖暗暗点头，确实，适龄这个词其实没什么意义。
“但我认为合不合适，根本没有意义。”韩文清看了她一眼，“和电竞一样，你要么放弃，要么就做好抵抗外界压力的准备。”
“外界加压力，”乔栖顿了顿，“如果我这个年龄喜欢上前辈这个年龄的人，或者前辈这个年纪喜欢我这个年纪的话，是不是外界压力更严重……？”
韩文清眉头紧皱，更莫名了，“你疯了？你明知道外界会怎么说。”
“……会怎么说？”
“情感畸形，不知廉耻。”
乔栖一怔，“……”
两个词，如坠冰窖。
这都是些不知道在哪里学过，但迄今为止，从没在乔栖生命里出现过的词汇。
“你这个年纪喜欢比你大十几岁的人，你觉得正常吗？”韩文清一点没留情面，“而我这个年纪喜欢你，那是变态，都不正常。”
畸形，变态，不正常。
几个词如同巨石沉水，不痛不痒，只是那一声闷响沉重得连大海都担待不起，更遑论是乔栖。
一时间，两人的对话出现了明显断层，乔栖如同汲取氧气的鱼一样，艰难地说道：“那……万一真的出现了呢？”
乔栖抓紧了手机，掌心冒汗，“前辈你要知道你是个很厉害的人，会被人憧憬是很正常的事，你有我没有的特质，那我被前辈吸引，憧憬前辈，喜欢前辈，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韩文清看不明白她干嘛那么紧张这件事，“憧憬和喜欢是两码事，十几岁的差距，你倒是不怕吃亏。”
乔栖顿了顿，指向自己，“我看上去不够聪明吗？”
“……”
韩文清难得地被堵了一下，确实，这是个能把大自己好几岁的人都玩得团团转的姑娘，被人骗到吃亏这事，还真轮不到她。
真够头疼的，韩文清眉头拧得更紧，“这和聪明与否无关，年轻的资本不是让你这么挥霍的，你会被那些特质吸引说明你见的人少，见多了就会觉得没什么区别，也没什么独特的。”
“要按前辈这么说的，全世界的人谈恋爱都很异常了，难道他们也是孤陋寡闻吗？”乔栖据理力争。
“异常的是，十五岁的年纪喜欢上二十五岁的人。”
“那为什么二十五岁喜欢上三十五岁，三十五岁喜欢四十五岁，六十五岁喜欢七十五岁，七十五岁喜欢八十五岁，就正常呢？”
说到这里，乔栖有些控制不住音量。
后排林敬言愣了一下，向前座看去，即使不刻意去偷听，两人的交谈也会从缝隙里传来，这让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戴着耳机玩手机的张佳乐，犹豫之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而听完乔栖这番话后，韩文清只闭了闭眼睛，知道乔栖说得没错，但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乔栖，法律规定是有意义的，如果你将未成年与成年恋爱合理化，那很多罪犯都能被原谅了。”
“如果按法律来讲，十五岁十六岁已经是可以负刑事责任的年纪了，法律都判断我这个年龄是有足够判断能力，也可以承担责任了，这和犯罪不一样，不是吗？”乔栖皱着眉讲。
“你说的对，但有人在意吗？”韩文清反问。
“……”
“他们只会觉得你是年少无知，是不知廉耻，是被二十五岁的人骗了感情，不会有人觉得你是在谈恋爱。”
“我对自己的判断力还是挺有自信的……”
“那是你，乔栖。”
韩文清抬眼看向乔栖，那双笔直的眼令人无从遁形，“你确实聪明，成熟，有能力，说具有远超同龄的心智也不为过，但你能因此抹掉你户口本上的出生年月日吗？能改变自己的年龄，改变身体发育速度吗？”
“前辈与我相处时，会一直想着我是几岁吗？”乔栖皱着眉，“我就不会这么想。”
“我不会，但当你与同龄人表现不同时，你与他们之间所有的相同与不同都会被放大，直到确定你是异常的那一个，决定这种观念的不是我，是整个社会。”
“……为什么要这样在乎社会所想呢？”
乔栖声音发了颤，因为韩文清在她看来分明是最不在乎社会怎么想的那个人，“我，还有前辈，难道不就是因为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才能在电竞行业打下去的吗？”
“因为电竞可以是一个人的事情，但恋爱不是。”
“……”
“即使你觉得没问题，你喜欢的人，又能接受多少？”
“……”
“乔栖，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答案，只是你不愿意面对，所以才来问我的。”
韩文清灼灼注视着乔栖，更加直白地反问道，“你其实很清楚，一个正常人，在面对畸形的感情时，能不去厌恶，不觉得恶心，就已经是足够尊重的反应了，不是吗。”
异常。
厌恶。
恶心。
恶心。
恶心。
巴士车的空气封闭到几近缺氧窒息，不知是不是车开得不够稳，乔栖也有些头晕目眩，难受得几乎要吐出来。
她知道韩文清说的没错。
外界怎么想都无所谓，至今为止，从性别到态度到社交关系再到荣耀本身，几乎全被质疑过的乔栖很清楚，她怕的根本不是外界有任何声音，而是……
连自己在乎的人也会这么认为。
乔栖苦笑，或许是被韩文清训惯了，她竟然觉得说这番话的人是韩文清还算好事，如果有一天，连喻文州王杰希周泽楷他们都用疏离抵触的眼神注视她，说她很异常，莫名其妙，根本不能接受……
那时，她一定会……
崩溃的吧。
乔栖一瞬间咬死下唇，一面拼命告诉自己要清醒啊，他们不是这样的人，一面又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人人面前都能成为像黄少天一样的特例。
这两种想法不断拔河，不断拉锯，不断挣扎。
现在她根本思考不了为什么换成他们就会这么难以接受，能思考的，只有被韩文清塞进来的几个字眼——
自己是畸形的。
这句话比任何事实都能令人自卑恐惧，尖锐得足以刻入骨髓，铭记一生。
乔栖再没回答韩文清一句话。
巴士还在行进，路上又下起了小雪，乔栖一个人坐在外侧，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就像密室里那些没有生气的娃娃，没再多说半句话。
韩文清想，如果这样可以让她断了那听着就没什么好结果的想法，倒也算好的。
所以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留出空间给她自己去思考，重新看向了车外的风景，只是这一次，同样的景色他却觉得车开得太慢了点，连坐在乔栖旁边的时间也变得煎熬起来。
直到许久以后，久到韩文清认为她已经睡着时，他身边才传来很小很小，生怕被人听到一样的喃喃低语。
“我也想生在前辈的年纪啊……”
“可是只有这点……”
如同摒弃什么让自己心烦意乱的东西那样，韩文清闭上眼睛，心中很清楚她后半句想要说什么。
她可以付出一切，追逐别人的脚步。
但只有这点。
只有时间。
只有年龄，是她永远也追不上的事。
一辈子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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