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巧
刘小别知道乔栖情况不好，那间一直紧闭不开的门就像牢房一样，关着乔栖，也让那位在工作上大受打击的乔姑姑愈发病态化。
但刘小别自己又如何呢。
一年的努力已经到头了，电脑屏幕上不断回放同一场比赛，飞刀剑一招一式闪在眼前，明明能看得见对手的操作漏洞，却总是无力回天，差一点，又差一点，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再拼一把，不，但那个时候英杰那边也在苦战，挣扎出来，那点血量又能怎么支援……
到底怎么才能赢。
刘小别每天对着电脑发呆，偶尔半夜醒来，睡不着，也只能麻木地做着手速训练，直到阳光照得眼睛发疼，他才恍惚地爬起来下意识去拿队服，却又迟迟想起已经不用去俱乐部了。
一周了啊……
竟然荒废一周，要是被队长知道，恐怕要被教育了吧。
刘小别抓抓头发，走出屋门一步，立时停了脚。
屋门边摆着一个小托盘，一杯似乎早已放凉的牛奶，还有两片烤吐司，是谁放的不言而喻，只是刘小别拿起牛奶时，杯壁还有点温，倒是吐司已经凉到发干了——她起夜时，换过牛奶了。
说起来，今天是她中考第一天吧，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刘小别深呼吸一口气，洗了把脸，套上卫衣走出家门，想出门走走的，结果一打开就跟门口蹲在地上的人对上视线。
刘小别：“……你是来给我家看门的吗？”
只见孙翔俩手搭着膝盖，手里还拎了罐可乐，也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看着跟街边三教九流的混混一样。
孙翔还不爱听这话：“又不是见你的。”
“蹲几天了？”
“……一周。”
刘小别狠狠地嘲笑了孙翔。
孙翔气死：“我靠为什么她一周都没出家门啊！她是种在你家了吗？”
“是是是，被人圈起来，施肥施到撑死了都快，你就在这等着吧，反正今天她肯定得出门。”刘小别白了他一眼，关上门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孙翔奇怪，“她不是今天考试吗？”
“谁早上六点考试啊，她还没醒，我先去买个早餐。”刘小别头都没回。
没想到那孙翔眼睛一转，忽然也跟着站起来，跟在他身后，非说一起买，刘小别莫名其妙极了，怎么着，俩煎饼还怕他拎不动吗？
刘小别走到煎饼摊：“两个煎饼，不放辣，都加肠，两杯豆浆，一杯加糖。”
孙翔这会儿又插话：“你怎么知道她就一定吃煎饼？”
“她为什么不吃？”
“就，万一她今天想早点去考场呢？或者想吃鸡蛋灌饼喝八宝粥呢？到时候你买这些不浪费了？”
“……你丫抬杠呢？”刘小别啧舌，“她爱吃不吃，关我什么事，我现在就想给她买，有问题吗？”
七期一向是个比个地会怼人，孙翔会抬杠，刘小别就能杠上开花。刘小别是真没想过之后怎么办，他只是看到屋门前的牛奶时，想要做点什么而已。
不过怼完孙翔，发泄完某种郁结情绪后，刘小别盯着摊主一层一层刷酱料，也渐渐平复了心情：“我……输了比赛之后，一直都没出门，对她姑姑烦躁得要死，所以明知道她姑姑大概会让她很痛苦也什么都没做，这一周她怎么过的我也不清楚，甚至偶尔在家里看到她，还会更加烦躁，想着她为什么不拒绝自己姑姑，为什么这么乖顺听话，就几乎没有和她说过话。”
这是迁怒，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憋在胸口无处发泄，最后变成一种迁怒，刘小别不想，却也很难控制自己。
但即使有这种关键时刻冷脸对人的便宜哥哥，她还是给他温了牛奶。
“所以……”刘小别皱着眉，“我想做点什么给她道歉，她吃不吃接不接受都是她的事，但如果不道歉，我会想给自己一拳，就这样。”
即使是在七期里，刘小别也算是相当耿直，或者说容易钻牛角尖的人。
但不做点什么就会想给自己一拳，孙翔似乎可以明白这种感觉。
两个人一时无话，一路到楼底下，刘小别看他不知在想什么差点被电梯门夹了脑袋，生怕他脑子再被挤小了，连忙拉了一把：“嘛呢！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孙翔瞅瞅他，别过头，嘀咕着回答，“买煎饼……”
“哈？”刘小别看看手里的煎饼，“你说这个？那你刚才怎么不买？”
孙翔憋着股气，越想越烦，“反正我买了她也不会吃。”
“她？谁？”
“……”
“等等不会吧？”刘小别看孙翔头撇得更远，更不可思议了，“你？给乔栖买煎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在集训时还举着手，当着大半个联盟的面儿跟人家队长说"我孙镜泽就算是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跟她乔栖组队"吗？怎么？真香了？”
陈年往事被拎出来公开处刑，孙翔简直想找个地缝开挖掘机去，他当时脑子有病吧，跟乔栖组队怎么了，他们都组队那么多年了，有什么不能组的。
如果当时他没有说这种话，会不会他和卢瀚文那一场，她就不会……
“问你话呢，真就真香了？”
刘小别出着电梯还拿手肘拱了拱孙翔，没拱两下就被拍下来了，“滚滚滚。”
刘小别直摇头，“这有什么，谁还没真香过了。”
队长还不是一样要真香的，刘小别想。
但这看孙翔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他也好奇：“你到底怎么就突然真香了？还买煎饼，你自己都没这么早起来给你妈买过煎饼吧。”
“滚！我想通了不行啊！”孙翔踹了他一脚，收脚时还在嘀咕，“但我想通有个屁用，她又不收！”
“所以你俩怎么回事啊。”
“我、我就是……”孙翔差点咬了舌头，最后一咬牙，“我就是跟你一样！想跟她道个歉行了吧！”
“道歉？道什么歉？你渣了她？”
“什么跟什么，就一些过去的事啊！”
“比如呢？”
“就……把她丢在路边不管了一会儿，还有说好去玩的事没有兑现，还有把她丢在墙上不管，还有因为看不起她就没让她进职业队什么的……还有她打成99胜率的卡……被我丢在越云什么的……”
越说声越小。
孙翔这点就比唐昊好，唐昊要是有心事总想着自己解决，孙翔就比较好说话，三言两语什么都乐意讲，还比较人性的良知，说得都要自己谴责自己了。
但刘小别可不是个宽容的性子，听完点点头，毫不留情：“人渣啊。”
孙翔瞪大了眼睛，“我去哪那么严重？！”
“社会普遍人渣不就是骗人家感情，骗人家钱财，耽误人家前途事业吗，你除了没骗她钱，和人渣有什么区别？”
孙翔想骂人，因为他自己都被他说服了。
不过刘小别看他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也挺好笑的，干脆靠在朝外走廊边跟他长谈：“但我也不是不明白你的想法，毕竟我之前也看乔栖不顺眼。”
“你看她不顺眼干嘛？”孙翔觉得这真是奇了，他们七期生跟乔栖有孽缘啊，一个两个的。
“对感情暧昧不明的地方吧，不过后来觉得她也没有瞒过谁，更何况，她……”刘小别顿了顿，“人是挺好的。”
乔栖会被这么多人喜欢确有其因，刘小别承认了这件事。
但也正因为这样，刘小别在有些地方看得也更清楚：“她就是太会做人，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你的什么表现会给她带来什么伤害。”
“我又没实际做什么…何况她现在事业不挺好的吗？”
“现在是现在，”刘小别无语，“我说你动动你的脑子好不好，追不上自己的目标，被辜负了期待还不会失望的人，存在吗？你自己想想？就你自己，拿不到冠军，你不失望吗？乔栖现在不理你，你不失望不生气吗？”
“……”
“孙翔，你现在生气不甘心是因为你没被她冷落过，但你要知道，她肯定比你失望过更多次。”
“我……”孙翔哑口无言，又觉得自己被骂得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又不跟我说，又不哭又不闹的……是个人都觉得她是个没事人好吧……”
“她不说？难道不是因为说了你也不听吗？”
刘小别太了解他们七期这群人脑子里想的事了，正因为自己也是差不多的人，此时以旁观者角度去看，更是觉得可笑。
“我说孙翔，”刘小别扯扯嘴角，“在你把她扔在一边不管时，你怎么就知道她没哭过？”
你怎么就知道她没哭过？
确实，他以前从没见她哭过，所以当初轮回全明星看到她红着眼睛跟在周泽楷后面，还以为周泽楷做了什么，但实际上，或许只是他没见过她哭，才会觉得不可思议罢了。
没见过，也没在乎过，更没去想了解过。
一想到那家伙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闷头哭，天亮抹把眼泪，又朝自己傻呵呵地笑，孙翔就又想给自己一拳了。
他从以前开始就受不了她哭。
真说带着个小病号从b市坐车到q市项目，孙翔事后想想也觉得自己怪牛逼的，现在再想，大概是因为他那时候起就……
受不了她哭啊。
刘小别看着他渐渐沉下脸色，身侧的拳头握得死紧，也是头疼地揉揉额角，手里东西往前一递：“哝。”
是那袋都已经放温的煎饼跟豆浆。
孙翔一愣，莫名：“干嘛？”
刘小别也不耐烦：“不是想给她买煎饼吗，送你了，还有点温度，别凉了。”
“……你有这么好心？”
“只是因为看着你，感觉自己以前有够蠢的。”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不用觉得，就是。”刘小别甩甩手里的袋子，“看在七期同志的份上，勉强拉你一把。”
孙翔一愣，赶紧攥住那袋子，笑容比六月天还灿烂，直呼没想到啊，刘小别你竟然还是个善心大使，看来我平日没白待你啊，下次请你吃饭。
刘小别一边骂滚一边暗想，你别哥发善心拉的人多了去了好吧，哪个拎出来不吊打你孙翔。
反正都是情敌，顺手平衡一下战力，是吧？
中考第一天，乔栖心态很好，但周围的怪事就相当多了。
首先是一大早起来，姑姑就心情很好地跟谁打着电话，连古文都没再检查，然后是孙翔起个大早，特地给她买煎饼，这就算了，他还跟刘小别俩人跟保镖一样护送她去考场，搞得乔栖不尴不尬的。
而等站到教学楼外时，还有好几个同班同学来给她送糖果，还一直拉着她聊考点聊些这那的事，一场考试结束，休息时间又跑来找她，莫名其妙极了。
“哦，乔栖啊，你也在这考。”
乔栖进考场前撞见了同班男生季年，季年看看她，拍拍她肩，摇头安慰着说：“节哀，也是没办法的事。”
“什么？”乔栖茫然，“发生了什么吗？”
“啊…没什么，没什么，进去吧。”季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摆摆手，“冠军肯定是你们队的，放心吧！就算不是，就算不是……你也别太难过啊……”
他有点心虚地瞟瞟她，然后一口气跑进了考场。
虽然霸图是挺强的，但蓝雨都进决赛了，怎么会这么没信心呢。
乔栖淡定如常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心底某处也有点动摇，季年这种反应显然不大正常，难道蓝雨真的……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蓝雨怎么可能会输呢。
乔栖攥紧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试卷上，勉强将状态维持住了。
然而当她走出考场，走出校门口，并没有看见原本的刘小别和孙翔，反而是另一个分外眼熟的人，包裹得很严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乔栖下意识瞟了瞟周围，没人注意这边，这才小跑过去：“周、周泽楷前辈你怎么来了呀。”
周泽楷裹得像个黑企鹅，一见她过来就稍微低了头，还配合她的小心翼翼，跟着用气音说：“因为，想见你。”
枪王前辈也太可爱了吧！
乔栖脸上有点红，赶忙道：“我、我是说，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季后赛……”乔栖一顿，“啊对了，微草和霸图好像是上周的半决赛，那你……”
微草和霸图半决赛，蓝雨又进了决赛，那么轮回什么成绩也显而易见了，难怪他会来找她。
乔栖连忙拉着他的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周泽楷一愣，迟了好几拍才明白乔栖的意思，摇摇头：“没事。”
他好像是真的没有被败绩打击到。乔栖放下心，跟着问：“你是因为太难过才来找我的吗？”
其实不算是，却也算是。
明天是周泽楷第二次接近冠军的日子，也是轮回打败蓝雨后的第一个周末，他想要做点什么，就跑来见她了。
周泽楷看她有几分心疼的眼神，也微垂眼帘，“嗯……”
乔栖看不得周泽楷受委屈：“你、你别难过，我带你去我们学校后门吸猫……啊不行那边猫指甲没剪过，那我请你喝奶茶好吗？”
好像因为他，她有点乱得理不清自己了。
周泽楷眼中漾着笑意，说：“好。”
那边乔栖是拉着周泽楷的手就走，心里愧疚得不行，自己实在是脱离职业圈太久，竟然没注意到比赛成绩的事。
但周泽楷哪里有想这么多，他只是盯着牵在一起的手，确实地感觉到，她确实瘦了不少。
不是屏幕上刘小别寥寥几句汇报似的文字，而是握在手中，能摸到骨头，一捏即碎程度的瘦削。
周泽楷下意识想要拢手里，却在下一秒，被乔栖甩开了手。
周泽楷：？
“乔栖！刚好，你的橡皮忘拿了！我给你拿过来了！”季年在奶茶店撞见两人，还给乔栖递了橡皮，“你也来喝奶茶啊。”
乔栖干巴巴道谢，还往旁边蹭了几步，试图跟周泽楷保持距离，不能再让第四个职业选手暴露在他们学校面前了，不然还考不考试了。
可周泽楷不知道这件事啊，在他看来就是：
一个男生出现了，乔栖远离自己了。
于是周泽楷上前两步，把手往乔栖手心里一塞。
嗯，安心了。
“然后我跟你说，那个第三大题我真的是……”季年话音渐弱，视线停在了一处。
乔栖：？
顺着季年的视线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泽楷又跟自己牵起手来了，乔栖不可思议抬起头，周泽楷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分外无辜地眨了又眨。
乔栖僵硬地转回头。
季年僵硬地看周泽楷。
无论周泽楷包裹得有多严实，只要仔细看，谁能认不出那张惊世绝伦的脸啊。季年人都傻了，像筛子一样抖：“乔乔乔乔栖，这、这不会，不会是周……”
“嘘！！！”
乔栖都锻炼出反应来了，第一时间噤声，“不准喊！不准告诉别人，就当没看见！不要给他添麻烦懂了吗！”
季年差点被捂窒息了，连连点头。
乔栖这才慢慢松了手。
季年小心地看了看大神跟乔栖，“你们，什么关系啊……”
“前后辈呀。”
“……”谁家前后辈这么牵手的？
季年反复看了看这个刚才一直在三步远外，装作路人的周泽楷，忽然升起一种猜测。
“抱歉，乔栖。”季年盯着周泽楷，手里扳着乔栖，把她往旁边挪开两步。
“……”周泽楷长腿一迈，来到乔栖身边，继续牵。
季年再推乔栖。
周泽楷继续挪。
季年再搬。
“……”周泽楷垂着眼帘，干脆拉着乔栖，不给他动了。
原来如此。季年了然地拍拍乔栖肩，“我懂了，你不用解释了，我能考前拜到大神已经满足了，不打扰你们了。”
这个拜的大神是不是哪里不太对，谁考前拜电竞选手的呀。
可季年却走得很潇洒，还在嘀咕：“见王杰希两次，见孙哲平一次，见高英杰一次，见周泽楷一次，我滴个乖乖，下次该见叶秋大神了吧……”
不，这个不可能，叶修是不会出门的。
乔栖在心中反驳着，却也在疑惑，王杰希两次？去哪见的第二次啊？
“乔栖。”
“啊？”
“为什么，不说？”
周泽楷眉眼低垂，视线不具有任何攻击性，却始终灼灼盯着乔栖，莫名让乔栖良心有点受到谴责。
乔栖茫然极了：“说、说什么？”
周泽楷默默拎起两人交握的手，跟教小孩子认字一样示意给她看：“我们的，关系。”
“……”我们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一副已经跟我在一起的样子，我失忆了吗？！乔栖脑内疯狂刷屏，召唤一脑袋的小乔栖努力检索记忆自己是不是在什么时候答应了他不得了的事，或者，自己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然而周泽楷看她久久不说话，黑眸微暗，一手勾下口罩，另一手牵起她手递到唇边。
唇角与掌跟相贴。
落下了一个轻不可闻的吻。
男人亲吻她的手心，偏偏眼神难过得令乔栖心尖儿都在发颤，甚至他还在低低地问：“不可以说吗？”
说什么？他们没什么关系可说呀！乔栖有点慌，又感觉不能这么说，他看上去实在太会惹人心动了，说了他肯定会难过。
乔栖赶忙摇头：“不，不是，只是暴露了前辈的身份，他们肯定会很多人冲过来见前辈的……”
周泽楷皱皱眉：“我，不可以见人吗？”
怎么会解读成这样！
乔栖反应了一下，忽然灵光一闪：“不不！是我不想让别人看到前辈呀！你看，前辈你这么厉害，又帅气又可爱，对我又那么好，你对我来说多重要呀，跟秘密宝藏一样，我当然不想让别人看到你了，我甚至还想把你藏起来呢！你说对不对？”
满分回答，还附赠一个wink。
乔栖看周泽楷都被自己说愣了，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不愧是她！
“……呵……”
乔栖一呆，他怎么笑了？还笑出声了？被当成宝藏这么开心的吗？
可周泽楷勾着口罩，看她茫然无措的样子，再次加深了笑意，也又一次牵起了那只手，低头轻吻。
他说：“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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