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荒漠孤语
晚上，商队钦佩几人的勇气和武艺，遂燃起篝火、烤起羊腿，要好好款待他们。
苓冬突然感觉越来越冷，头脑也逐渐昏沉，十分不适……镜璃立即注意到苓冬的异样，便问道：“苓冬，你面色很差，我与你先回帐篷，给你把把脉吧。”
林月夕闻言，立刻看向苓冬，才发现她已脸色苍白，神情阴郁，遂担忧道：“苓冬，你先跟镜璃回去歇息吧。”
看到林月夕担忧地目光，苓冬轻轻点头，随即一脸歉意的起身离席。
跟着苓冬回到帐篷外，镜璃立刻感到不对劲，遂看到那怨灵本来只是附在苓冬的后背，现在却已附入苓冬体内，竟已侵入苓冬神识!
果然，只见那苓冬猛的一回头，神色尽变，面目狰狞，全身冒着阴冷的怨气，忽的就向镜璃抓过来。
未及镜璃动手，身后突然传来林月夕的声音：“苓冬？!你怎么了？”
林月夕赶紧跑过来，抓住了苓冬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指如冰骨一般，异常冰凉，再看她的脸色，竟如死人一般煞白无神。
苓冬恍惚地回神了一瞬，又立即被那怨灵控制住了，一把推开林月夕，就往大漠深处飞跃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下的荒漠之中。
镜璃一个分身隐遁追去。
“苓冬!”林月夕焦急地大喊，方要去追，就被镜璃拦住了。秦穆、岑顾及商队的一些人也被惊动过来。
“怎么了？!”秦穆问道。
“我不知道，苓冬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什么都不说就往那个方向跑去了，怎么办？!”林月夕眉目急蹙，已是十分着急。
“苓冬姑娘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会跑得那么快？”岑顾看着苓冬留下的稀疏脚印，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脚印已非常人能留下……
“是被附身了。”镜璃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小声对林月夕几人说道。
林月夕捂嘴惊呼：“什么意思？!”
“难道是传说中的‘鬼附身’？”秦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镜璃姑娘有什么办法么？”岑顾问。
“嗯……现在大家都不宜去寻找，容易迷路……”镜璃思索着轻声说道。
却看那林月夕焦急地大喊：“那可是自幼陪伴我的侍女苓冬!我怎么可能不去找？”
说罢，拿起一个火把，就向苓冬消失的方向走去，却被岑顾和秦穆紧紧拉住了。
“小姐，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镜璃姑娘说得对。至少现在我们不能盲目地去找。”岑顾劝说道。
“是啊，晚上的大漠更容易迷路，你们可不能擅自离队啊……”商队的伙计也劝说道。
却见林月夕已经急出了眼泪，咬着唇瓣沉默片刻，又坚决地说道：“你们是不知道，虽然我与苓冬身份有别，但我们自幼相伴，早已情同姐妹。我怎能弃她不顾？！”
看到林月夕已横了心的要去寻找，镜璃思索一番，就询问商队的伙计：“你们有没有可以燃放于空的烟火？”
商队的伙计们面面相觑，随即叫人拿了三个烟花筒来说道：“只能给你们这三个了……你们真的要去找人吗？且不说容易迷路，要是又遇到今早那些妖怪可怎么办？”
林月夕一把拿走那三个烟花筒，睁着噙满眼泪的双眼说道：“我自己去找就行。你们留在这里等……”
未及她说完，秦穆就不悦道：“开什么玩笑？大家一路同行，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找？”
随即又故作潇洒的拿起一根火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说道：“唉，还是要智勇双全的本大侠亲自出马。”说罢，似是想到什么，又回头对林月夕咧嘴笑道：“等找到了苓冬姑娘，林大小姐可要教教我仙术啊～”
林月夕看着秦穆那倒映出火光的明亮双眸，竟感到了些许心安，立刻一擦眼泪笑道：“等找到苓冬，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商队的人见状，便拿来了他们的行李，还有一些备好的干粮和水。
几人接过后，简单告别，便向苓冬离开的地方寻找遗留的足迹。
商队的人再聊了一会儿，就各自散去。
镜璃听到有些人叹息着说：“作孽啊……”也有些人在向神灵祈祷这四个年轻的侠士能平安归来……
镜璃一路追着苓冬，不知不觉就深入了大漠腹地，而这一路上都可以看到迷茫游荡的孤魂野鬼，不在少数，还有一些今早遇到的黄沙尸骸。
苓冬的突然出现，惊动了一路的孤魂怨灵，它们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直向苓冬扑去，都在贪恋那具身体的生气。
再这样下去，那苓冬身上的生气怕是要被耗尽，但是这怨灵显然还没有到达她的目的地。
镜璃思索着，就分出一缕真气注入苓冬体内，保住她最后一口生气。
苓冬跑到一处戈壁前忽然停下。镜璃往前一望，便看到了一座被黄沙半掩的古城遗址。
只见这座古城规模十分庞大，应当是一个西域小国，怕是也有一千年历史了，也许毁于仙妖战乱的大劫中。如今随着大漠风沙日夜洗涮，又慢慢重见了天日……
苓冬定定地望着这个古城，突然就跪下晕倒了，那个怨灵也从苓冬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似乎是清醒了一些，只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镜璃立刻建阵，缚住了试图抢夺苓冬身体的怨灵，随即显现在这个有些回过神来的亡灵面前。
这个亡灵看到还有活人，十分高兴，手舞足蹈地向镜璃说着什么。看得出来，她生前是个十分娇俏可爱的姑娘，然而却说着镜璃听不懂的语言。
镜璃无奈地摇摇头。
这亡灵才发现镜璃听不懂自己所言，她的目光又逐渐黯淡下去，最后只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又屈膝抱住了，陷入无声无泪的哭泣和迷茫。
镜璃先去查看苓冬，还真就只剩一口气了。
随即看向周围被束缚住的诸多亡灵，似乎都已死亡太久，久到已完全忘记自己，失去了神识。
“神仙？”一个毫无生气的声音径自传进镜璃耳里。
镜璃回头，就看到了两个阴兵，其中一个似是阴将，一身重甲，十分魁梧。另一个看起来稍微年轻清俊。
“你们是？”镜璃问道。
这两个阴兵立刻作揖道：“我们是巡逻此地的阴将阴兵。我叫赵厉，他叫夏青，是我的部下。”
镜璃也作揖回礼，接着问：“这些孤魂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怨灵聚集？”
却见那赵厉叹了口气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这座古城在千年前也生活着数万人口，后来却被他们供奉的神明于一日内诅咒灭城。因这诅咒是百姓自愿生祭，所以亡灵无法往生，也无法离开此地。”
赵厉又指着那个红衣亡灵继续说道：
“这个姑娘本是这城中的公主，但是在诅咒生效和灭城之时，她并不在城内，所以就成为了城外孤魂……又因心执太重，所以没有往生。”
说罢，赵厉又指着苓冬说道：“她当时就死在这个姑娘躺着的地方。”
镜璃闻言，心里一沉，不禁轻皱眉头问道：“什么诅咒竟能持续这么长时间？那位神灵还在吗？”
却见赵厉无奈地笑道：“他早就自己跳下‘炼狱熔岩’了。这个诅咒也于三百年后消亡……
但是因为已经过去太多年，此处生气稀少，亡灵得不到大地安抚，又无法前往鬼界转生，就在日复一日的虚无和游荡中逐渐忘记自己，迷失神识，就都变成现在这样的怨灵了。”
“……”镜璃看着这些面目全非的怨灵，又看到那城内偶有飘荡的孤魂，只觉得心中有股悲凉在酝酿，很不是滋味。
“现在冥府收不了这些失去神识的亡灵吗？”镜璃又问。
“不是收不了，是太多了，不好收。再加上这千年来迷失在大漠里的亡灵，也多是阳寿未尽就横死了的，我们不一定能及时发现。
所以，除非是动用大规模阴兵，否则无法全部带走这些亡灵。但如果让大规模的阴兵来此大漠拘魂，一定会让此地百年内都不能再孕育生灵，成为名副其实的死地。
少数阴兵又可能会被这些怨灵卷进去，所以冥府至今也还在观望，只是偶尔派我们这些阴将来巡查巡查，以待时机。”
说罢，赵厉突然想到什么，就看向镜璃说道：“仙子能在此地出现，也许是个很好的契机。”
“……你们想让我帮忙收服这些亡灵？”镜璃惊讶地问。
“以仙子的神力，应该可以。”赵厉微笑道。
“……可我从未涉足冥界之事……这要我怎么做？”镜璃又望向这些亡灵问道。
“地上这个姑娘阳寿未尽，仙子既会伏羲天阵，应该可以使用起死回生术让她复生吧？”赵厉说道。
“你也知道伏羲天阵？”镜璃一惊。
“嗯，一千年前曾见过别的神使用。”赵厉回想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亡灵贪恋生气，仙子待会儿使用起死回生术时，生气之盛，必定会吸引来大漠中的诸多孤魂，还可以给他们些许安抚……对了，仙子会超度亡灵吗？”
“不会。”镜璃如实答到。
“这就有点难办啊……”赵厉低头思索起来。
“贫僧会。”一个温和、慈悲又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询声望去，就见一个双手合十，双目悯然的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镜璃的阵中。
与普通僧人不同，他的脑后有一个十分明亮的光明相。
那二位阴兵立刻双手合十行礼道：“地藏菩萨。”
菩萨？竟然是传说中的菩萨？
镜璃一惊，遂跟着双手合十，微微俯身行了个礼。
就见这菩萨缓缓走过来说道：“贫僧可以超度亡灵，不过还要麻烦仙子，使用起死回生神术，将这大漠中所有亡灵召集过来。不知仙子是否愿意一试？”
见菩萨如此开口，镜璃也不想再顾虑什么，只是自己从未如此大规模的施展起死回生之术，不禁感到些许紧张。
镜璃安住心神，悬浮而起，掐诀布阵，将自己的法阵尽可能地扩大、扩大……
“嗯？你们有没有什么感觉？”秦穆看着静悄悄黑漆漆的周围突然问道。
林月夕依然在焦急地寻找苓冬的足迹，不耐烦地问：“什么什么感觉？”
“你们不觉得……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吗？”秦穆继续说。
“……好像是这样？这不重要!”林月夕敷衍应道，又继续呼唤了几声苓冬。
镜璃静默地跟在她们后面，突然倒下了……
几人立刻焦急地跑了过来……
“天地灵脉，日月精魄；
众生衍息，万物生茂；
如有盈余，速应天召；
引渡于此，哺育回生……”
镜璃闭上眼缓缓念出口诀，却在口诀的最后一句突然想起来……
镜璃小时候曾问过师父，为什么起死回生术口诀的最后一句用的是‘哺育回生’而不是‘起死回生’？
那时师父只告诉她：“因为起死回生术本不是用来给人起死回生的。”
看到小镜璃依然一脸疑惑，师父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等你以后成仙了，也许就会明白吧。”
镜璃忽然感应到，这大漠的地脉正在吸收从四面八方流动而来的生灵之气，正源源不断地滋养着这片死气沉沉的沙漠……
这一刻镜璃突然就明白了，这起死回生之术，原是用来哺育大地生脉的。
“没想到这千年之间，这大漠竟遗留了那么多的孤魂怨灵，怕是还有好几座如同这样的古城被埋葬在黄沙之中，永不见天日啊……”看着这如潮水般涌来的怨灵，赵厉不禁叹息道。
“起死回生术已成，还需要我做什么吗？”镜璃落下来问道。
这菩萨便颔首说道：“仙子有心了，还抚慰了这一方地脉。现在仙子可以收了法阵。”
镜璃双手合十轻轻点头，随即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鬼魂，疑惑地问：“收了法阵后，它们不会失控吗？”
“有贫僧在，不会的。”菩萨微笑道。
“好。”
镜璃便把苓冬抱到一边，给她罩上仙盾，随即将法阵一撤。那些鬼魂就如同决堤的潮水，疯涌而来。
只见菩萨脚下缓缓升起一朵金莲，越来越大，似有包拢所有亡灵之势。
镜璃隐隐闻到莲花中飘散而出的金色香气，只让人感到十分安宁。
又看那菩萨盘腿坐于金莲之中，闭上眼微微颔首，嘴里稳稳吐出铿锵有力又悲悯空灵的经咒声，霎时盖过了所有怨魂地哭嚎……
它们突然止住了歇斯底里的无声呐喊，慢慢闭上了再怎么睁大也看不见色彩的双眼，只依偎匍匐在这金色的莲花花瓣中，获得了梦寐以求地安息。
镜璃感觉到，这金莲的光、香、和菩萨的经声，有一股无穷的洪力，让这些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无人问津的哀怨都得到了抚慰、净化……
在这个夜里，仿佛全世界都可以如孩子一般安睡……
“夏青，你快看看我的后脑勺是不是也长了个光明相？我感觉我要被超度了？”赵厉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不禁抖抖浑身的死气一问。
“刚刚确实有一片金光，但是现在已经没了。”夏青如实说道。
听他们这么说，镜璃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不想做神仙了，只想像那些亡灵一样，跳进菩萨的金莲花里稳稳地安睡……
辞别了菩萨和赵厉他们，镜璃抱起苓冬就向自己分？身的方向飞去。
随即看到秦穆几人也七零八落地躺在沙地上安睡，看样子也受到了地脉传诵的菩萨佛法影响。
镜璃不禁一笑，把苓冬放在一旁，就合一于自己的分？身上，闭目睡下了。
但是成了仙之后，其实就不会再像凡人那样昏沉地“睡觉”了。
神仙神仙，神清成仙。
镜璃入了静。
清晨，伴随着一阵清爽的骆驼铃铛声音，众人一一清醒。
短暂的木讷后，林月夕立刻发现了苓冬。
“苓冬!”林月夕惊喜地扶起苓冬。
“啊……小姐，我怎么在这？”苓冬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怎么回事？我昨晚是怎么睡着的？”秦穆看着自己沾满沙子的身体，一脸疑惑。
回想一番又说道：“不过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厉害的梦？虽然不太记得了，但是感觉是一片金色的，还梦到了一朵巨大的金莲花!”
话音刚落，就看到另几人惊愕的神情。
“我也梦到了金色的大莲花，这不会是巧合吧？”林月夕又看向岑顾和镜璃。
两人也都点点头。
秦穆又想起昨晚的经历，便询问苓冬和镜璃。
“我昨晚走着走着，突然就感觉很累，不知不觉就晕过去了。”镜璃随口编道。
再看苓冬，似乎努力地回忆一番才云里雾里地说道：
“我不太记得了，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我在大漠中狂奔，还看到了好多鬼魂和昨天我们遇到的黄沙妖怪!我当时很害怕，但却控制不住我的身体……
后来梦到镜璃姑娘来找我了，我记得镜璃姑娘身上有一个很大的金色光圈，身旁还站着一个浑身金光的僧人……
再后来就是跟你们一样，梦到了金色的大莲花……”
听罢，众人又木然了一阵，秦穆才兴奋地说道：“我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事情？!”
“小姐，那边有个商队。”岑顾突然喊道。
众人立刻起身前去，才发现是一支前往阳城关的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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