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修罗场（二）
玄冥教的洽谈是最顺利的，岳子初不过上山了一天，就完成了任务。
自此，琴韵阁、花月谷、玄冥教都已经达成了一致，三者都表示愿意与飞鹤盟共进退，并且都派出了心腹弟子先行前往昌都。
子陌休养了几日，已无大碍，然而就在要出发的前一晚，岳子初发现他们落脚的这个小村子，似乎有人在监视他们。
“是九霄阁的人吗？”灵簌冷笑一声，“真是劳烦他们如此辛苦了。”
“我有个提议，让岳启带着子陌走大路，我们再等两天，然后走小路去烟城。”岳子初一脸凝重，“你去烟城给宋雪游解除幻境的事情，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否则无妄岭一旦察觉你在做什么，你就寸步难行了！”
灵簌觉得他的顾虑很有道理，可是又担心岳启会受那无妄之灾。
“九霄阁一贯的规矩是不对其他人出手，只要他们发现跟错了人，应当就会撤离。灵儿，你愿意与我冒一次险吗？”
灵簌点头：“我信你，就按你说的办。”
岳子初常年来往玄冥教，知道玄冥教后山有一条偏僻小路，可以不穿过沼泽，直达昌都。于是，岳启和子陌雇了一辆马车，提前启程，而灵簌却是跟着岳子初，从小路偷偷离开。
山间起了大雾，整个山峰被云雾笼罩，所见不过十步。
路虽不至于崎岖难行，但岳子初还是不得已放慢了速度，生怕出什么意外。马儿似乎也被这大雾所扰，竟罕见地发起脾气，不肯前行。
岳子初只得先停下，待大雾散去后再出发。
灵簌望着这浓重雾气，竟有种窒息感，只觉这雾气中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时心头突突直跳。
“灵儿？”岳子初放下了车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蹙眉道：“怎么脸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吗？”
灵簌苦笑一声：“是我太没用了，竟然有些晕马车。”
“你这几日修炼得太过了。”岳子初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中隐隐有着不赞同，“事缓则圆，循序渐进才好。”
灵簌抿了抿唇。
自那日与戚玄乙会面，她便心弦紧绷。她心心念念给宋雪游破解幻境，抓紧了每一瞬间修炼。白天她没有办法入虚空，就修炼内功，晚上入虚空后，一直在尝试抓住白光，希望在到达烟城时再上一层。
所以将修炼过后的不适全部忽略了。
没成想今日积压了许久的疲惫突然爆发，她只觉头昏脑胀，不堪重负。
“我去替你采一些果子来，你等我。”
岳子初离开了片刻，灵簌百无聊赖，下了车，倚在车辕旁等他。
秋意寥落，渗着寒意，灵簌抬头，见头顶上方有阴诡云雾，日光透过云层，将山间的万物映照出灰色的光。
灵簌一阵恍惚，觉得这里与自己的虚空一模一样。
突然，灵簌神色一凛，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细微声音。
“该死！”她咒骂了一句，立刻往声音处奔去。
刀剑碰撞的铿锵声越来越近，她心一沉，跳上了一颗大树，躲在了枝干中，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情况。
面前是一处开阔的高地，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再往上便是一处断崖，十分险峻。
岳子初正在被七个黑衣人围攻。
那黑衣人服饰一致，训练有素，步伐整齐又有章法，大开大合之间配合十分默契，很显然受过非常严格的训练。
他们时进时退，几人轮番打头阵，呈人字形不断变换位置，以车轮战形式，全方位向岳子初招招夺命而去。
不出片刻，岳子初不敌，渐渐被逼到了悬崖边，颇为狼狈。
这些人，会是九霄阁吗？
灵簌压下心中焦躁，突然发现，她对这阵法竟然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学到过？
她拿起树上的果子向前猛地一扔，霎时间引开了外侧几个黑衣人的注意力，趁这几人分神，她立刻一个跃起，不偏不倚落在了位于阵眼的那个人身旁。
只要阵眼被杀，阵法不攻自破。
灵簌用尽全力抬手就朝那个人劈了过去，那人一惊，下意识抬肘挡下她这一击，却被她凌厉的掌风震得往后退了两步。
一双冰冷的眸子朝灵簌直直看过来，二人四目相对——
浓黑的长眉、如潭水般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
与往日淡漠清冷的面容，渐渐重合。
即使他的眼中盛满杀意与阴狠，与往日大相径庭，却还是被她一眼认了出来——
楚从洲！
灵簌脑中一片空白，手脚被定住，无法动作。
楚从洲也僵住，眼中闪过震惊与慌乱。
她怎么在这儿？她不是跟着岳启一起坐马车走了吗？！
二人僵立的一瞬，其他黑衣人调转方向朝灵簌袭来，灵簌只得飞身疾退，来到了岳子初身边扶住他。
“灵儿，你不该来的……”岳子初扯了扯嘴角。
他发丝凌乱，身上有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手中的折扇也已然被打落，血汨汨地从伤口流出来，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衫。
“你给我闭嘴！”灵簌怒斥了一句，随即向前望去，却见楚从洲浓眉紧皱，周身散发幽冷气息，黑色面巾遮去了他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晦暗又冷漠的眸子，正死死盯着他们。
“你……”她惊疑不定，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从洲缓缓打了个手势，他身旁的黑衣人便呈扇形将二人合围，缓缓靠拢，从攻击变成了围捕。
“九霄阁的人……倒是比我想象的要精明。”岳子初喘了口气，冷冷看着他们。
见楚从洲既不否认也不反应，灵簌诧异地睁大眼睛，他不是玄冥教的吗？怎么又成了九霄阁的杀手？那么在绮月阁追杀她的杀手，和他有没有关系？！
灵簌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心头大乱。
这还是她的从洲哥哥吗？
他是不是已经完全被幻境侵蚀了心智，变得六亲不认了？
不，灵簌心里一动，他正是因为认出了她，所以才从方才的痛下杀手改为了想要生擒他们。
这是不是说明，他不会真的杀他们呢？
黑衣人已经到了五步之外，灵簌心一横，咬牙凑到岳子初耳边轻声说：“挟持我！”
岳子初一愣，然后立即扣住她的肩膀，手中剑锋抵上她的喉咙，冷冷喝道：
“站住！”
楚从洲脸色大变，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你！”
看见他的反应，灵簌眼睛一亮，她赌对了！她就知道，哪怕幻境再强大、再诡异，从洲哥哥也还是会顾及她的安危！
楚从洲捏紧拳头，脸上神色剧烈变幻。
她竟然为了维护岳子初，以自己的性命相胁？
楚从洲死死盯住他们，周身气压越来越低，一双眼睛里，闪过迟疑、震惊、怒意。
眼见他们二人马上就要离开悬崖，楚从洲眼神一寒，一个突进来到了二人面前。
灵簌前一秒还在期待能逃走，下一瞬间就看到楚从洲渗着寒意的眼神，还有他手中的刀，伴着巨大的杀意，就这么毫不避忌地朝她胸口挥来——
岳子初脸色巨变，立刻把灵簌向后一推，自己则挡在了她身前，下一瞬，他的右胸被楚从洲一剑贯穿！
灵簌脑中轰然炸开，不可置信地朝楚从洲看过去，而楚从洲似乎是没想到岳子初竟然有这番举动，眼中闪过错愕，可愣了一下后又猛地回过神来，咬牙抽出了刀，继续一掌劈了过去。
岳子初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楚从洲这一掌，整个人被震得往悬崖边退了好几步，口中吐出鲜血。
他身上白衣已然被鲜血染透，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灵簌吓的大惊失色：“小心！”
话音刚落，岳子初已然再无气力，眼睛一闭，如同秋日落叶一般，飘飘荡荡地向后栽了下去。
“不要！”灵簌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想要拉住他，可还是晚了一步，手中只撕下来他一片染血的衣袍。
灵簌心中大恸，竟是没有丝毫犹豫地纵身一跃，跟着岳子初跳了下去，耳边隐约回响着楚从洲焦急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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