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通缉
匕首紧贴着脖颈旁的皮肉,死死钉入锦衣公子身后的围墙上。
百里星河保持着那个掷出的姿势,见状,叹了口气:“啧,偏了半寸。”
锦衣公子沿着墙根哆哆嗦嗦地滑坐在地。
百里星河闲步上前,走到对方身侧。周遭的随从们均被他的气势所摄,一时竟是无人胆敢上前阻拦。他蹲下身,拔出匕首,将刀锋贴在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轻轻拍了两拍:“喂,记住了,从今天起,你的命,就是我的了。”说罢,又站起身,从钱袋里摸出一块银子扔到糕点铺子的柜台上,随手抄起一包杏仁糕,大步离去。
他所过之处,围观人群登时分开了一条道,目送着他远去。
只听得从人群后远远传来少年清越悠扬的嗓音,尤带着几分笑意。
“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把脖子洗干净点——等我什么有空了,会回来找你的!”
买完了杏仁糕,百里星河又逛到城东,准备去这沙州城的标志性建筑——雍安塔瞧上一瞧。
这雍安塔,建于本朝伊始,元狩七年。那一年,匈奴大举西侵,雍州守将不战而降,边境动乱,战火纷飞,大端社稷岌岌可危。端朝开国皇帝,元狩帝盛昭披挂上阵,御驾亲征,率三十万大军出征西域。
沙州,便是盛昭亲征西域的第一站。
话说盛昭当年兵临雍州城下,面对那位背叛自己,投靠匈奴的雍州守将,他表现得异常大度。
盛昭阵前明言,若是双方就此开战,必定血流成河,死伤无数。为保城中百姓安宁,三日之内,雍州若是开城投降,他便善待降军,不伤对方一兵一卒,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若是不降,后果自负。
可惜那雍州守将看不清形势,自以为城深墙厚,怎么也能扛到匈奴援军赶到,说什么也不肯降。
于是,双方就这么僵持到了第三日。第三日晌午一过,盛昭下令攻城,三个时辰后,雍州城破——据说这是有史以来的最快攻城记录,迄今无人能破。
另外,盛昭也说话算话,亲自提着剑,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那个慌不择路的雍州守将,一剑砍掉了他的脑袋,挂在了城墙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世人,什么叫做“后果自负”。
攻下雍州后,为了纪念这出征西域的第一场胜仗,盛昭下令建造雍安塔,意为“雍州安宁”。
当然,时过境迁,往事如烟,辉煌俱已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他今天特地绕了远路,也不是来这考古的。
雍安塔下建有一间祠堂,里面供奉的正是大端的开国皇帝——元狩帝盛昭。不过沙州这地方,天高皇帝远,胡汉杂居,民风彪悍,虽然经过了一百多年的教化,百姓们却还是不怎么喜欢听朝廷的话,因此这一处祠堂的香火,自是远不如中原鼎盛。
诺大的祠堂里,只有一个须发尽白的老道坐在蒲团上,来了客也不起身迎接,仍是作闭目养神状。
“老人家。”百里星河在祠堂里慢悠悠地转过一圈,确认此处只有这个老道士一人后,便走到他身前蹲下,“我觉得,你这里似乎少了一样东西。”
半晌,老道士睁开眼睛,双目清澈,无半点混浊:“……少了什么?”
百里星河吐出一个字:“‘镜’。”
老道士眼神一凛,他压低声音,语音好似蚊吶:“公子是哪一位大人?”
“‘天高地远,云开雾散,月华如雪,星河灿烂。’”百里星河悠悠吟出十六个字,毫不意外地看着面前的老道士神色巨变。
老道士连忙起身,拱手行礼道:“原来是星河大人,不知有何吩咐?”相较于之前的冷淡,他此刻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是恭敬。
百里星河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
既然这个老道士能够准确报出他的代号。那他应该就是镜组织安插在沙州城里的眼线了。
要不是他把随身携带的、用来证明身份的令牌丢了,也不至于用这么原始的办法去对暗号——都怪那个不负责任的看守小哥,弄丢了他的行李盘缠,给他添了多少麻烦!
“我有一句话,请你转告给组织。”百里星河压低声音,“‘金错玄刃一事错综复杂,暂不得脱身,返程之期须得延后’。就这些,辛苦了。”说罢他便径自转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一眨眼就消失在祠堂之外。
消息已经送了出去,至于镜组织听不听得见,就不关他的事了。
送完了消息,百里星河又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待到日头渐沉,这才晃回了府邸。
殷歌正坐在院中点水煮茶。
百里星河路过庭院,不经意往他那边扫了一眼,瞧他手上的那套茶具,样式雅致秀气,色泽莹润通透,估计又是从哪淘来的名贵古董,脚下跟着拐了个弯,打算直接回房待着。
殷歌头也没抬:“站住。”
百里星河依言站住。
殷歌抬手点了点桌子:“过来。”
百里星河乖乖走了过来。
殷歌对他微一颔首:“坐。”
百里星河听话坐下。
“你——”
“我今日在街上买了杏仁糕,要尝尝吗?”不待他开口,百里星河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放在他面前。
虽然不知道殷歌叫住他是因为什么,但先发制人,讨好一波总是没错的。
殷歌:“”
片刻,他提醒道:“你这花的好像也是我的钱吧。”
百里星河发挥自己能言善辩的属性:“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呀!虽然花的是教主大人你的钱,但这心意是我的!”他一面说,一面状若真诚拍了两下胸口。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殷歌面无表情地把杏仁糕拨到一边,戏不错,可惜这招对他无效。他开门见山道:“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想先听哪个?”
百里星河云里雾里,认真思考三秒:“那就……好的吧。”
殷歌轻轻“嗯”了一声,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好消息是,那桩原本定在这个月初六的拍卖,改在今晚举行。”
这算什么好消息?百里星河眉头微蹙:“改在今天晚上了,为什么?”
比起他,殷歌对这变故表现得尤为平静:“这话你该问武承意去,不是问我。”
百里星河:“武承意?”
殷歌道:“他是如今沙澜海的主人。”
百里星河听出他语气里的熟络:“你……和他很熟?”
殷歌揉了揉眉心,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以前一起喝过几回酒。”
私人往事,不便多问,百里星河又道:“那坏的呢?”
“坏消息就是,”殷歌看向他的目光里顿时流露出几分揶揄,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你今晚去不了沙澜海了。”
百里星河的一双眸子蓦然瞪大。
殷歌说得不错,和这消息一比,方才那个,真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了。
“为什么?!”他霎时不受控制地拍案而起,“你说过,事成之后,金错玄刃归我!怎么,事到如今,教主大人这是要反悔?”
殷歌气定神闲:“我也不想如此。但你今日在街上,惹了个不该惹的人。”
百里星河略一思索:“……你说的是那只大公鸡?”
殷歌:“……”这描述当真生动形象,确实是百里星河的风格。“你口里的那只公鸡,是当今沙州城主高佑,他夫人的亲弟弟,你白天对他那般威胁恐吓,高佑已然发布了通缉令,说是要将你缉拿归案,为他的妻弟讨回公道。”
百里星河选择性地忽略他下半段话:“把我缉拿归案?凭什么?我犯了什么罪?!”
殷歌一字一顿:“当街行凶。”
百里星河要被气笑了:“那只公鸡皮都没破!我当时还特地刺偏了呢!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他气得一阵咬牙,心道还不如当场就把那只公鸡打死,至少是真的为民除害。“所以呢,”百里星河强忍怒气,“这跟我不能去沙澜海,又有什么关系?”
殷歌道:“今晚参加拍卖的,其中一位就是沙州城主高佑。”说罢,他站起身,对百里星河道,“你这个节骨眼撞上去,是想在沙澜海演一出全武行?还是说,你有绝对的把握,能在城主府兵的保卫下,全身而退?”
他比百里星河高出大半个头,一站起来,身高加上气势,一股压迫感顿时扑面而来。
不待百里星河回话,殷歌哼了一声,又道:“别忘了,这场拍卖,你是借我的名义去参加的。三年前焱教与中原武林曾立下祁连之约,我可不想在沙州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祁连之约,乃是三年前西域焱教于中原武林,于祁连山主峰之上歃血为盟,双方约定以祁连山为界,分管西域和中原,彼此互不侵犯,井水不犯河水。
沙州位于祁连山东麓,已经不属于焱教的势力范围。
百里星河默默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们焱教还真把那个盟约当回事?中原的那群家伙,他再清楚不过了,要是真打定主意来找麻烦——总有一款罪名会适合你。
但殷歌这一番话说得不错,出门在外,是该少惹麻烦。更何况,那沙州城主再不济,也是朝廷命官,他们镜组织地位特殊,也该尽量少和这些有身份背景的人起冲突。
“教主大人说得确实有道理,但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是,金错玄刃到手,我才能帮你办事。”百里星河思虑片刻,冲他挑眉一笑,“虽然没有白纸黑字,但我相信,教主大人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啊,不过,这桩交易也可以随时取消的,我没意见。”
对于这个提议,殷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微微眯眼:“交易取消?”
百里星河歪了歪头,摆出一副乖巧模样:“是啊,这样,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无论我杀人还是放火,都不会牵连到焱教了,多好。”他一张脸长得极富欺骗性,乍一看就是个生在富贵人家,受尽长辈千疼百宠的小公子,所有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绝不会将“杀手”这两个字跟他联系在一起。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提议,”殷歌乍有其事地点点头,眼见百里星河脸上露出几分期待神色,但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我拒绝。”
百里星河:“……”这家伙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今天晚上,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殷歌看了百里星河,少年正满脸的心有不甘,“拍卖会,我去。”
百里星河撇了撇嘴,鸡蛋里挑骨头:“可要是东西到手之后,你不认账怎么办?”
殷歌:“……你刚刚还说,相信我言而有信。”
百里星河振振有词:“那是刚刚!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你不要一概而论!不说别的,就说我身上的毒吧,你要是不认账的话,拿着金错玄刃一走了之,留我一个人毒发身亡,我到时候找谁哭去,阎王爷吗?”
殷歌觑他一眼,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你不是说自己不信神明的?
百里星河无视他眼中的质问,自面上挤出一个分外乖觉的笑。只见他双手合十道:“嘿嘿,教主大人,要不这样,你……你先把解药给我,也好让我放心,这样我才能毫无芥蒂,尽心尽力地为教主大人您办事啊!”
殷歌:“……”
这算盘打得真精,说来说去就是让他二选一,要么让他参加拍卖,要么就给他解药。
想到这里,他故作为难地叹了声气,也学着他的口吻:“给你解药?那我可真不敢了,百里少侠武功盖世,本座自愧不如,总得留点特殊手段——否则,届时你拿了金错玄刃,却不肯为我办事,我恐怕就只能去找我们的焱尊,请他为我做主了。”
百里星河微微怔然,看不出来这家伙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居然也会学着自己说俏皮话。他皱起眉头,为难地摸摸下巴:“嗯——那不如这样,我也不要解药了——你照旧去,我戴个面具,办成你的侍从,跟在你身边,怎么样?”
殷歌眼都不抬:“你戴面具跟在我身边?你是主子,我是主子?况且,沙澜海做生意,从不接待身份不明之人。”
顿了顿,他下了最后通牒:“除非你有办法给自己换张脸,要不然,今天沙澜海的那道门,你进不去。”
“”百里星河思索片刻,旋即略一勾唇,自信满满道,“不就是换张脸吗?简单!你这有没有妆奁,借我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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