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云中之土，泥上之花【7】

【18】

        我见到了久违的少年。人群熙熙攘攘，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媛夕。”阿谦冲我挥手。

        我望着他，他变高了变瘦了，头发剪短后没了刘海，脱离了以前的“日系文艺清新暖男”人设。

        “还是叫夕姐姐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喊我名字，我不习惯。”

        “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你后面的不成熟的小男孩了。”阿谦笑着说。

        “不到墨镜，不戴鸭舌帽和口罩，真的不要紧吗？”我问，“万一被认出来呢？”

        “我现在又没什么名气，和一个路人没什么两样。”少年笑得坦荡荡。

        我们在咖啡厅坐下，叙旧聊天，若是以往，他会叽叽喳喳说很多话，告诉我一些娱乐圈新闻，但这一次他很沉默，反倒是我努力找话题，托室友的福，在她不断的推荐和每天的分享下，我也知道了一些娱乐圈小八卦小新闻，想用这些和阿谦更近一些。

        但阿谦只是淡淡应着，然后说：“媛夕，说一下你的事情吧，我很想知道你的学习和生活。”

        他坚持叫我的名字，不愿再当我熟悉的弟弟。

        好吧。我心想。

        然后，我向他讲起了我的功课，我的导师，我的教授，奖学金，项目推荐，学校的留校深造邀请。我讲起一些和专业有关的术语，阿谦不会懂得，但他微笑着，听我讲这些枯燥的东西。

        阿谦并不感兴趣，但在保持礼貌维持着，我想到了以前听他讲娱乐圈新闻的自己，也是不感兴趣但耐着性子听下去。我不关心娱乐圈，只在意阿谦，阿谦对我的学业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我过得怎样。

        之后我们逛街，商场外面宽大的液晶显示屏上，时荧羽和她一些漂亮的小女生们唱唱跳跳，公司在成功打造出时荧羽之后不甘寂寞，又仿效国外成立少女偶像团体，时荧羽成为队长，带领着她的团员们一起冲向娱乐圈。

        我在室友看综艺视频的时候瞟过几眼，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站在舞台上，青春，活力，恨不得把梦想刻在脸上，野心勃勃，充满拼劲。

        成名要趁早啊，成名要趁早。张爱玲的这句话，成为多少人的座右铭，也成为了多少人的墓志铭。

        阿谦看着屏幕有些失神，我知道他在不甘心，他的野心不比时荧羽小，他本该也站在被人热爱和追捧的地方。

        “阿谦，回到你喜欢的地方吧，”我说，“虽然我不喜欢梦想这种浮夸的词，尤其现在这个词已经被营销过度，几乎妖魔化，但我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情。”

        “我明白，”少年爽朗笑了，“我只是在休息。”

        见到他笑了我如释重负，随后他的话也多了起来，我明了他现在确实开心起来了。

        之后我们告别离去，全然不会想到第二天的报纸上，赫然写着“晋谦买通舟行助理，在其饮食下药以做报复”，内容大意是这样：

        让晋谦得到认可的电影角色本该由舟行出演，但晋谦的母亲功过不雅行为使晋谦获得角色，晋谦走红后一直担心这件事会引来舟行报复，一只不希望舟行红，高价买通了舟行身边的助理，将药物磨成粉后混入食物和饮料，造成舟行近段时间以来的焦虑和偏头痛。

        当然，上面还刊登了我和阿谦在外会面的照片。

        传播最快的网络上，已有眼尖的知情人士爆出图片上的女人是他的青梅竹马，更八卦的杂志还撰问捏造出了匪夷所思的离奇情节，谣言之中，我和阿谦成了狼狈为奸的恶人。

        “你可以走了。”舟行将一个信封扔到我面前，“里面是薪水。”

        “舟先生，你满卑劣的。”我笑了笑，不去接那笔钱，径直离开。

        网络上的骂战越来越严重，我的资料也全部被搜索出来，手机不断接收到侮辱短信，接起陌生来电便是劈头盖脸的斥责。那些失去理智的粉丝让人觉得恐怖又疯狂，这么愚蠢又不实的消息，指引媒体这么写，水军这么引导，他们就信了。

        阿谦打电话给我：“对不起，媛夕，把你卷入麻烦之中。”

        “没关系，我连社交软件都不怎么玩，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反倒安慰起他来，“我不在娱乐圈混，就不会在意这个圈子里发生的事，谁是谁的粉丝与我无关。我刚刚接到导师电话，他推荐我加入一个项目，他夸赞我有一颗很棒的大脑，如果不去，会是项目组的损失。”

        “这就好，”少年欣慰，“你忙完了，我一定会看望你。”

        “嗯。”我忽然开朗起来，“这个导师很棒，项目也很棒，我现在超级后悔之前为什么不留在实验室，去找什么明星经纪人的兼职，简直……”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精力和我多年所学。

        我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19】

        阿谦说他会找公关处理这一切，还我一个清白，包在他身上，让我放心。

        我不想当一个只会等待阿谦来把我从不良舆论中拯救出来的无用的少女。

        那不是我做的事情，我不会甘愿被欺凌。

        报警，投诉，找律师，收集证据，起诉写这种不实消息的作者、起诉编辑、起诉杂志、起诉平台、起诉舟行，要求他们必须道歉，承认这一切是不实信息，他们肆意妄为，给我造成了伤害和损失，我必须得到道歉和赔偿。

        态度强硬，不愿服输，此事又因为关系到阿谦，更得到了多方人士的帮助和支持——首当其冲是时荧羽，舟行太轻敌了，就算我只是个无名之辈，就算阿谦沉寂了几年，可他竟然用这种方法污蔑对手，真是可笑。

        一切圆满解决，粉丝舆论立刻支持阿谦，对舟行和无良媒体进行谩骂。虽然我不喜欢粉丝的无脑和见风使舵，但对舟行而言是一种恶有恶报。之后舟行的其他劣迹又被人揭发，一时之间舟行名声大败。

        时荧羽找到我，她说：“你比我想象得要坚强。”

        我笑了笑：“你以为我胡躲在后面扮演柔弱的白莲花吗？连累到阿谦，我不会坐以待毙。”

        “你喜欢阿谦吗？”时荧羽问，“你觉得你能在娱乐圈帮到他吗？”

        “一个男人是有多没用，才需要一个女人帮助他的事业？”我不屑地笑了笑，“他靠自己不行吗？阿谦难道弱到必须有女人辅助才能有前途？那恰恰是他最不愿意的。”

        “这次危机，你帮过阿谦，你为他站台，阿谦很感谢你，但他会用自己方式报答，而不是因为这件事觉得你对他娱乐圈的事业有利，于是来爱你，这才是可悲的。”

        我想到了母亲和父亲，一直以来，都是妈妈在扶持爸爸，而妈妈也在引以为豪，苍天啊，如果说父母对孩子的婚恋观有很重要的影响，这句话我举双手赞成，我不喜欢比我小的依赖女方的男孩子。

        什么“女大三抱金砖”？要是要女人牺牲自己去成全一个男人。

        我可不想成为那样的女人。

        我喜欢过阿谦，确实喜欢，很少有女生不喜欢他那样温柔又帅又贴心的男孩子，可是，我们的志向不同，道路不同，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努力说服自己，他只是我的弟弟。

        一直以来，尤其我敏感而脆弱的时候，一直觉得，他走的道路被如潮的掌声包围，如众星捧的明月。我们之间隔着长长的暗流，不仅有三年的岁月，更因他在云端，而我只能踮脚仰望。

        贫富差距，明星和普通人的差距，我小心翼翼揣度和衡量，即便阿谦已经足够温柔，我依然耿耿于怀。

        我太弱了。我不追星，却要努力去接触这样的圈子和氛围，我曾被室友拉去时荧羽的演唱会，我也在机场混在粉丝堆里接过阿谦的机，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在尖叫和兴奋，而我，兴奋不起来，格格不入，热闹的人堆里，我只想着实验室里的一堆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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