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久留客栈【1】
久留客栈
【1】
崇凛最近很不快活，他是个捕快，眼下有四桩案子要查，却丝毫没有头绪，只能闷声一壶又一壶地在久留客栈喝着酒。
一个月里离奇死了四人。
第一个死的是城中的富商鲍老爷。
鲍老爷那日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吃完早茶后习惯带着他的宝贝金丝雀溜一圈，至街口最热闹的时候遇到赌场的坊主王老板，寒暄说笑时忽然就倒地死了。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被下毒的痕迹，众人将他的尸身从地上拉起时，脸上还带着客气的笑容。
第二个死的是赌坊的王老板。
王老板已过四十魅力却不减当年，品味独到，生性风流，死的时候正好在榻上，却是衣衫整洁，无伤无痛，锦缎之上有股淡淡的脂粉香。王老板风流却也风雅，虽为赌坊主却有几分内敛贵气，温文不失威严。
他的情人从不挑烟花之地的女子，于是谁家俊俏的小娘子，哪个达官贵人的小妾，甚至谁家未出阁的小姐，都是他中意的相好。由此暗中树敌无数，却又无奈动他不得。那些和他有过关系的女子，一面伤心垂泪，一面暗恨猜测是哪个狐狸精下的毒手，亦或是，哪个混蛋男人派了杀手设下的圈套。
情杀的可能之外，坊间将这两桩事连在一起猜测，鲍老爷与王老板有着金钱上的来往，恐是生意上惹来的灾祸。
一时间曾与他们有着生意往来的富人们纷纷惶恐，怕下一刻就死得不明不白。
不出七日果然又有一桩命案。
死的却是个穷人，菜市上卖猪肉的福三。
这次的尸体身上有伤，后背三道刀痕，每一刀都砍断肋骨，骨肉红白可见，触目惊心。
福三是个本分的老实人，比起那些为了金钱杀人无形的冷血富商，唯一做的恶也只杀猪而已。
他有妻有子，养家糊口，仅有的消遣无非每月老婆犒劳他一袋铜子，由他去点两壶烧酒，一碟牛肉一碟花生米，享受完有钱的滋味后慢悠悠回家，这样老实无害的男人，却无端在夜深风高时遭遇横祸。
众人纷纷猜测为何凶手改了手法，或者福三的事情和前两位的案件毫无干系，富人们依旧忧心忡忡。
而第四桩案件，是崇凛最头痛也最在意的。
死的是个旅人，男子，姓名不知，尸体惨状见所未见，骇人听闻。
他被挂在城门上，脸上被划了十七刀，无可辨认。身上四十刀，断尽筋骨，城门下血流了一地。深夜守城的卫士只见有黑影略过，回神过来时只见尸体悬于门下，惊恐之时闻脑后有低沉的男子粗音：“挂上三天三夜，胆敢取下，次日你全家便悬于此。”
卫士那晚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
凶手不屑掩盖痕迹，崇凛追踪一路滴落的血迹，从城门口到鼓楼到各宅院檐上，路程不算近，可血迹的间隔却远得可以，足以见得凶手轻功之高，飞檐走壁，迅速灵敏。
【2】
久留客栈的老板娘近日也不快活。命案正是在他的地盘发生。
老板娘天生有种能嗅出客人是穷是富的好本事，他晓得西边厢房的男子衣着简朴，口袋里却不简朴，像伺候皇帝似地周到地伺候了三日，每日饭菜都是他亲自送上楼去。
那日敲门却没人应答，老板娘也不好擅自闯入，惹了财神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便没放在心上。
及至街上沸沸扬扬的悬尸一事，崇凛追踪血迹从窗内翻入，老板娘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着：“大人你要给小民做主啊！太不吉利了！天杀的杀了没给钱的客人不说，这屋内的血和毁坏的器物也值不少钱呀！”
损失的何止这些，店里出了命案，传出去总要少不少生意，别说住宿，就是吃饭喝酒的也比往常少了许多。来来往往查案问话的差爷，还要提供免费茶水，遇到厚脸皮的还要蹭酒蹭肉，老板娘眼睛里简直要飞出刀子来。
“那晚我真的什么也没听到，说来奇怪，平日里我总要起夜，那日却是昏昏沉沉，一觉睡到天亮。”厨子大概是平日里日子过得太乏闷，眼下大事发生又有名捕快问话，和说书的一样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会不会就是书里写的迷魂香？不然整个客栈怎么没人听到任何声响，我猜测呀……”
崇凛皱了皱眉，望向一旁的丫头绿乔，觉得几日下来还是她比较靠谱，说不定能得到有益的线索。
眼见俊朗少年向自己走来，绿乔忙红了脸，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正要开口叫一声“崇捕快”，只见老板娘结结实实挡在了面前。
老板娘三十有六，身姿绰约，眉目如画，纤腰如柳，平日里见不得有小姑娘比他长得好看，更见不得长得不如他好看的姑娘被别人搭讪，于是他愤愤瞪一眼绿乔，笑脸迎人地贴了上去：“崇大人，有什么事尽管问我，我最喜欢和年少有成又俊俏的捕快说话了，呵呵呵。”
崇凛眉头越皱越紧，他退一步老板娘进三步，一个大男人穿的花枝招展也就罢了，说话举止也娘里娘气、不男不女，崇凛实在接受不了，忙推辞一番就立刻拔腿。
是的，老板娘并非真正的老板“娘”，他是个男人。
模样不差任何魅力女子，女工刺绣也不输人，体态如弱柳扶风，无奈，他就是个男子。
“哎，我真是女儿投错了身，”老板娘看着崇凛远去的身影忧郁叹气，随后伸出兰花纤指狠狠点向绿乔的脑门，“不然他哪里会看你这丫头片子！”
绿乔不满，却也只敢在老板娘走后吐出一句：“哼！”
【3】
感到不快活且愁眉不展的还有一个人，她便是细柔。
细柔手下四大杀手死了一个，偏偏还是最厉害的一个，尸体被挂在城门上三天三夜，明显是在对自己示威。
许姨今日派人来催，银子已收，最后一个要杀的人若是不在四日内除掉，便是她细柔被赶出玲珑阁之时。
被赶出玲珑阁的杀手无疑是自寻死路，仇家来找时不会再心存顾忌，只怕到时她细柔的死状会更凄惨。
细柔找到烟嫣，烟嫣杏眼向上划出弧度，却是明显的皮笑肉不笑：“我只排名第二，连第一的都被像羔羊样被斩杀，姐姐发发善心，饶了我罢。”
烟嫣比细柔年长，却要屈身叫细柔姐姐，她自认功夫不比细柔差，许姨却偏偏让细柔当了这玲珑阁未来的接班人，因不满而倦怠，结果连本在她之下的师弟后来也超过了她，这才后悔莫及。
细柔说：“现在你就是第一。”
“别人死了才当的第一，名不符实，我可担当不起。”眼珠一转，对着细柔，烟嫣笑道，“这几年，妹妹好久没见过姐姐动手，许是到了让姐姐练手的时侯了，姐姐何不让妹妹见识见识？我也好沾沾光呢。”
细柔冷哼一声：“张师弟第三次杀人只能用刀将其砍死时，我就知他下次必死无疑，他本就担不得第一的虚名，谁料想，现在竟连你也担不得了。”
“也许你也就那点本事，不如保住你的小命，在这里继续混你的日子，从此以后也别再不满我这个玲珑阁未来的老大，万事自己有点尊卑分明的分寸！”细柔眼中有嘲讽之意，气得烟嫣发抖。
“什么老大！你给我瞪大眼睛等着，看谁才是玲珑阁真正的第一！”烟嫣怒气冲天，转身就走。
细柔舒了一口气。
“是要杀她？”背后忽然有声音，细柔一听便知是松风，她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甚至连他的靠近都没觉察到。
“不是。”
松风好看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你放心，她已经改头换面，远走高飞，不会被发现的。”细柔安慰道。
“昔日高手改头换面成卖猪肉的福三，还不是照样被仇家识破？”松风不信。
“若真是要杀她，我怎么可能还活着？”细柔笑了笑，“要杀的是个少年。这次我和烟嫣一起出去，若是死了，她就可以彻底无忧地活下去。”
松风不说话。
“不走不行，我总觉得，许姨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若是被她识破，我们都有危险。”牺牲一个还能保住两个，细柔觉得很值。
松风叹气：“那……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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