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海神
第二天一早，守卫们打着哈欠坐在大牢门口磕牙打屁，石海抱着画具揉着腰从街尾走来。
“你这样真不像正经保洁！”一个守卫调笑道。
“滚啊，我这是坐着睡累得！”
“你拿的什么呀？”一旁的守卫大哥一骨碌爬了起来，抽走了石海怀里的纸筒，展开后是一幅没画完的素描，画的是一个趴在桌上望着纸外的美人。
石海夺回画，没忍住偏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苦着脸重新卷起画，“昨晚画一半睡着了，月关大人也不知道叫醒我让我换个地方睡，我这老腰啊！还感冒了！”
“大人没咔嚓了你就不错了。”大哥衷心道：“不过你画的是真好看啊，怪不得大人这么看好你。”
“谢谢，你想要吗？我可以给你画一幅。”石海想了想，伸了五根手指出来，“友情价，五个铜魂币。”
“三个！”
“哇！你堂堂武魂城护卫缺我这两个铜魂币啊！”
“四个！”
“成交！”
于是两人面对面坐到阳光很足的角落里，石海背对着太阳，大哥被直射眼睛的阳光刺得呲牙咧嘴。
“不要动，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手再往前点，再往前点。”
“我怎么觉得这姿势有点怪？”
“不怪，帅呆了，我都要爱上你了，手再往前点。”
石海抱着画架，眯眼死死盯着大哥手上的那串牢房钥匙，铅笔在纸上刷刷刷地画着。她刚刚给他摆姿势的时候特意把对应老沈那个牢房的钥匙放在了最前端，这种古老制式的铜钥匙两面是一样的，结构也没那么精细，她完全可以一丝不差地画出来，连大小都一模一样。
画完了老沈的钥匙，石海笔尖一顿，看到了旁边另一把同样毫无遮挡的钥匙。
是手很好看的那位狱友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画！
石海色丨欲熏心，连着那把钥匙一起复制了下来。
藏好这幅不能见人的画，她飞快又给大哥画了个大头贴，掂着新到手的四个铜魂币哼着小曲溜了。
中午，又到了送饭时间，石海推着小车熟门熟路地找到老沈，敲了敲铁窗。
一双凹陷的眼睛怼到铁窗后，正是本次的营救目标沈沉沉。
“多吃点啊。”石海神色如常地给他盛了碗菜汤，复又拢着嘴压低声音道：“今晚行动！”
老沈神情凝重，同样压低声音道：“你到底靠不靠谱？”
“靠谱！”
老沈上上下下打量她，实在没能从这副肉丨体上看出哪里靠谱，只能指望她在灵魂层面有他捕捉不到的重量，沉痛地道：“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收到！”
石海兴冲冲地去找手很好看兄了。
今天的手兄依然要多加汤，石海抽了抽鼻子，总觉得从他那巴掌大的小窗里好像飘出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叔，你里面要不要打扫一下呀？好像有味道了。”
“不用，你半年不洗澡也这个味道。”手兄冷酷地拒绝了她。
可是这不像不洗澡的味道啊？老沈经常半年不洗澡她有经验，这明明是，明明是……
石海又抽了抽鼻子，一下想起来了，这明明是那包耗子药的味道！
难道手兄终于受不了牢狱之灾的折磨，准备服药自杀了吗！
你今晚就可以出去了啊！
石海一下扑到了小铁窗前，阻止了手兄想要关窗的动作。
“叔！你别想不开！万事要往好处想啊！美好的明天在等着你！今晚！转机就在今晚！”
手兄那只漂亮的手猛地从小窗里探出，带着一节锁链一把掐住了石海的脖子，语气惊怒：“你知道我今晚要做什么？！”
石海口不能言，依旧比比划划着规劝。
“好，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只能灭口了。”
她惊了，蹬着腿抗议起来，这人怎么自杀还想拖家带口的，她没打算殉情啊！
卧槽，挣不开，手劲好大。
呃……她是不是快要窒息而死了？
好吧，让她想想遗言。
对不起老沈，她辜负了组织的期望。
对不起安安，她又食言了。
对不起剑叔，祝你和古叔早生贵子。
对不……靠，她怎么还没死？
石海瞪大了眼睛，又蹬了蹬腿。
靠？
她诧异的发现，原来不止吃饭是件多余的事，居然连呼吸也是。
都属于可以有，但没必要。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个靠光合作用活着的植物人了，麻烦不要再强调了！
虽然不用呼吸，但也许是脆弱的颈骨感受到了威胁，石海身后暗光滑过，两个黑黝黝的魂环一闪而逝，两个魂环的魂技同时发动，那只掐着她的手一僵，猛地松开缩了回去。
石海落回到地上，踉跄了一步，之前那瞬间的压迫感如同幻觉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
小窗后的声音警惕而气急败坏，“万年魂环，你到底是谁！”
石海摸了摸脖子，庆幸对方没有直接掐断它，叹道：“其实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别想骗我，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二环魂师！你到底是谁？”
不是二环魂师？石海一愣，眨着眼睛希翼地问：“不是二环魂师，那我是什么？”
手兄在门后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炸环吗？哼，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传闻中的昊天宗神技，你是昊天宗的哪位封号斗罗？”
啊……
炸环……
石海垮下肩一叹，扭头推着小车继续送饭去了，将手兄各种无理取闹的嚷嚷置之度外。
原来唐家的炸环能把封号斗罗炸成二环魂师吗？
真可怕。
转眼到了下午，石海敬业地干完活，揣着画在城里找了个铁匠铺，花了两个铜魂币打了两把钥匙。
看着那青年铁匠抡着锤子叮叮当当地打着铁，石海双手托腮，想起手兄的猜测，不由得又惆怅地想起了这个世界那位集万千气运于一身的主角。
昊天宗啊。
不知道出没出生呢？
等他出生了，以她的年纪估计也念不了书了吧？史莱克学院什么的果然只是梦想啊。
也罢，等今晚救出老沈之后，他们远走高飞去。
能离武魂殿越远越好，等老沈的第五魂技开发出来，他们还可以去帮帮那些想要成为魂师却没天赋的人。
或者还可以出海，虽然她不喜欢海吧，不过海上不归武魂殿管，没准他们还能找到紫珍珠的海盗团，找到海神岛……
铛——！
遥远的钟声忽至，隐约夹杂着海浪的咆哮，石海如同触碰到了某个隐秘的钥匙，神魂一阵战栗。
“海神岛……”
她眼前突然闪过一张模糊的面孔，对方细软的卷发滑过她的指缝，又被带着金戒指的手指重新扯回缠绕上。
是个暧昧而戏谑的动作。
这是谁？
“很高兴您选了我，天使圣神的错误，我会证明给您看……”
谁在说话？
什么天使圣神？什么错？
“您随时可以呼唤我的名字，我将永远忠诚于您……”
虚幻的白光闪烁着，露出那人跪着亲吻她手背的身影。
她似乎没有接受那个吻，带着金戒指的手指拨开了那人的脸，复又卷起对方垂在鬓边的长发。
声音意外的冷而淡。
“波塞冬，你不必忠诚于我。”
波塞冬……
白光炸开，那张始终模糊的面孔骤然拉近，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分毫毕现地注视着惊慌的石海，如同无底之水，对溺毙其中者摄魂夺魄。
那双眼睛里有她的倒影，海的叹息声从遥远处传来。
“我，找到您了——”
铁匠铺里的石海一声大叫，抱着头摔到了地上。
刚刚完工的青年铁匠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攥着钥匙跑过来查看。
“哎哟，你怎么啦？！怎么啦这是？！”
石海无暇顾及他，尖锐的头疼令她只能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她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脑子里像是被针扎火燎一样地刺痛着，整个人莫名陷入无边的愤怒和恐惧之中。
好痛……
一些破碎的画面闪过眼前，快得她什么也没看清。
却莫名明白了一点，她没时间了。
石海强撑起意志抢过铁匠手里的钥匙，爬起来就往外跑。
铁匠满头雾水地追出来，刚迈出店铺就被一滴水砸在脸上，他摸了把脸，奇怪地抬头看了眼天，“什么啊？怎么突然下雨了？”
再看那个奇怪的女人已经歪歪扭扭地跑远了，他也顾不上去追了，铺子里还有很多工具晾在外面，要赶在雨下大前收好，铁匠只能扭头回了店里。
雨下得很蹊跷。
石海奔跑在街道上，在许多因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而焦急躲避的路人中她并不突兀，因此也未遭到阻拦。
她隐约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催促她，叫她快逃，快逃，逃的越远越好。
他们找到她了。
石海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进而无端悲哀起来。
尽管她并不知道是谁找到了她，她又为何要悲哀，但她本能地遵循那个声音，要逃的越远越好。
石海一口气跑到大牢里，守卫大哥喊了她几声，她没力气去回应，冲进大门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扎到老沈的牢门前，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哆哆嗦嗦地用刚配的钥匙打开牢门，门一开，她便失去重心一下栽进了老沈的怀里。
“靠！阿海！什么情况？你不是说晚上才行动吗？喂！”
大牢外围有脚步声靠近，还有守卫大哥在喊她的名字。
“老沈……去把你隔壁的那个犯人放出来，让他带你出城，城外有……”石海大喘了口气，推了推他，“有接应。”
“那你呢？我不会扔下你自己走的！”老沈手脚上还戴着镣铐，半身不遂地架着她先去开了隔壁牢房的门，刚推开门他就惊得急退了两步，“靠！什么鬼！”
只见隔壁牢房门后以一个人影为中心，地面墙壁乃至天花板都生满了碧绿的藓状物，散发着浓浓的药味。
那人也很惊讶，诧异地看着大开的房门和门外的两人，“昊天宗的封号斗罗？”
这回轮到老沈茫然了，“啊？”
守卫大哥的声音越来越近，石海卯足了劲一把将老沈推到手兄身边，“看在我把你放出来的份上，帮我把他带到城外，求你了。”
说完她便虚掩上牢门，迎着声音往外跑去，在拐角处撞上了守卫大哥坚硬的盔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石海！你没事吧？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石海摇了摇头，耳边熟悉的女声越来越尖锐，几乎是尖叫着叫她快逃，让她一时有些听不清大哥在说什么。
“时海。”
咚！
心脏如遭重击，重重一跳。
方才那双幽蓝的眸子又在她意识里睁开了眼，恍惚间石海好像被火从脑子烧到了身上，又好像沉入了酷寒的海底。
她顿时疼得撕心裂肺。
“啊！！救命！！带我，带我出去！！我要出去……”
混乱中大哥好不容易才将挣扎的她抱起来，无措地往外跑。
大牢里昏暗无度，出口处的光白得如梦似幻，身体在奔跑中颠簸，熟悉的场景和记忆中的某一处重叠，那时候也是一个人抱着她在跑，洁白的翅膀上全是未干的鲜血。
是谁？
石海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一道优美的下颚弧度。
是谁……
一根羽毛飘到了她手心里，像曾经阳光下少女脸上的微笑般温柔，像那古老岁月里唤醒过玫瑰的轻吻，像……一意孤行带着她逃离神界的天使之神。
“……安安……”
在大哥的脚踏进阳光的那一刻，武魂殿内，主位上的六翼天使神像突然迸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光幕向上迎上突然狂暴起来的大雨，如同一个屏障，将武魂城罩在了下面。
而这异变也瞬间惊动了所有城内留守的所有封号斗罗，几道流光匆匆滑过屋顶，没人注意到大牢偷偷溜出来的两个人影。
半山腰上的斗罗殿内，一双沧桑的眼睛穿透空间望了出来，他身后的五块天使魂骨正因受到感召微微发出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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