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混搭。
手是摸了无数,亲是真没亲过,毕竟两人的关系除了那一纸结婚证,就是纯粹的师兄妹关系。
纪笺笑着往后躲的时候,谈之醅顺势亲到了她嘴角那抹浅粉色的梨涡。
耳边同时听到了她一记吸气声,还有软绵似水的低呼:“谈之醅,妆花了。”
他“嗯哼”一声,似轻挑逗她又似一声“知道了”,但是总而言之他是起来了,没有过分。
谈之醅全程没有闭眼,因为没有真想作乱,没必要,所以早就看到了她今天化着很合盛夏味道的淡妆,两片唇瓣涂着浅色的口红,淡若无痕,但是仔细看又有抹明显的诱人色泽,有些湿润,不知道是口红自带效果还是她刚刚喝了水,反正在这昏暗的车厢里,蛮吸引人去吃的。
不过谈之醅不可能去越界。
起身后才很正常地拿手指掐了掐她的脸颊,力量轻得可以忽略不计:“不是说随时随地可以离婚?怎么还给你师兄安罪名了。”
纪笺徐徐坐好,整理了下身上的裙子:“离婚可以呀,但是重婚真不行。”她朝他眨眨眼,暧昧道,“你可以在外面找几个情人,但是结婚得等我们离了再说嘛,不然对你真不好。”
“嗯?还挺为我着想的,没白疼你。”他没好气地奚落她,掐着她脸的手没放,收拾她,奈何手一直没用力气。
纪笺没再理他了,一路都在想着这件衬衣的来路,到了充州的老城区,终于想起来,是大学时她买的。
谈之醅别看他名字很雅致有诗意,但他喜欢深色的东西,再不济也是冷色系,这种白衬衣,对他这个人来说,可以说是荧光的了,绕是她买来送他的,当年也鲜少见他碰,所以彼时就压箱底的老古董,纪笺是真没想到他毕业后还从麻省打包带回来了。
她摸了摸衬衣丝滑的料子:“师兄,你是,老了喜欢白了?”
谈之醅在看手机,漫不经意地淡淡道:“怎么,穿着没有年轻一点?”
纪笺知道他是故意穿这件逛校园的,所以也没继续逗他,而是诚恳地点点头由心夸赞:“我说了挺好看的,不过这么久了你还留着呢。”
“嗯,你的东西我哪敢丢。”
“没什么价值,你也不穿,留着传宗接代?”
谈之醅被人民教师难得的不着调整笑,都不忍去不着调地回她了,抬起头规规矩矩道:“这不是穿了吗?”
纪笺阔气道:“那改天送你件新鲜的,这好几年了。”
谈之醅没有满含期待,反而睨着她问:“你多久没去南钟了?能见到人就不错了,东西不用。”
纪笺一直是自己住在郊区的,两人没有住在一起。
南钟是谈之醅旗下一个高级娱乐会所,他百分百控股,口头上送给了她。纪笺没别的喜好,就这几年迷上了酒,所以晚上要是有空几乎都会去,周末更是经常通宵达旦,两人在南钟见面的机会占据了所有见面里的百分之八十。
她认真捏手指算了下:“十天没去了吧,快暑假了,最近忙。”
谈之醅姿态轻松地斜卧在椅子里,脑袋很自然地侧向她那边,瞧她一脸正经的脸色还掐手指,他眼底不知不觉荡漾起一阵明亮的暖意,像点了一盏灯似的,抑或者说纪笺这乖巧的模样像一盏灯似的飘落他眸中,点亮了他眼底黑曜石般的颜色。
谈之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软发:“还算那么认真。”永远这个优雅正经的样子,说到底还是挺有人民教师的气质的,或者说,他家笺笺有过之而无不及。
…
老城区的暮色很浓了,青灰色的天和一盏盏的路灯交映起来像一幅画。
车子在路口一颗大榕树下停后,谈之醅领着纪笺拐入侧面那条有些年代的路,路口亮着橘黄色的路灯,很旧,走进去,每一块街石都崎岖不平,墙边还有一片深色的草。
充州夏天多雨,应该是青苔。
谈之醅指着前面一处门口吊着两盏灯的地方,介绍说是朋友最近开的一家粤菜馆,还不错,带她来试试。
纪笺有些不可思议:“粤菜馆开在这种地方?”
谈之醅在夜幕下一笑,笑容被巷子里的路灯照得清晰无比,无可挑剔的每一处五官都似泛着微微光泽,引得路过的人不禁侧眸看他们。
巷子不宽,谈之醅揽住纪笺在臂弯里,顺着低头说:“三分味道七分情调嘛。”
纪笺笑了,“那还能好吃?”
“试试。”
纪笺对吃的其实毫不考究,完全不挑食,不偏爱哪个菜系,也就是说她没有任何比较喜欢的食物,因此谈之醅还蛮喜欢搜罗好吃的带她试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像这种地方,虽然和菜系很混搭,粤菜馆一般开在闹市区更赚钱,但相对来说应该比较安静,纪笺就喜欢安静的地方。
谈之醅应该是冲这地点才带她来的。
一进院子,迎面在一侧廊下就遇到了老板,人远远地就眯着眼在揣测是不是熟人。
约莫是谈之醅今天的白衬衣实在是过于颠倒形象,老板明显是斜了一眼纪笺才确认是他的身份的,下一秒就招呼上了。
是谈之醅的熟人,纪笺见过,叫靳鸿,算不上朋友,最多也就酒肉朋友,她只隐约知道,充州、览市,锡城,这繁华的三角洲里有好多这人的餐馆,他还什么菜系都开,混搭达人。
在对方投来笑意眼神时,纪笺微微点头。
她在充州理工教学,和谈之醅的整个商业版图没有一分钱的瓜葛,只有名义上的南钟是她的。纪笺不喜欢认识形形色色的人,生活纯粹低调,所以除了谈之醅好到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其他人她都不熟。
靳鸿在问谈之醅晚上有没有空,估摸是招呼他玩,纪笺就先进了尽头的一间雅字号的包厢。
以为谈之醅应该很快就进来了,他这人在外面话不多,有些淡漠,何况今晚也没空。
没想过等了两分钟还没他的影子,纪笺只得拿过菜单自己翻了翻。
翻了半本他进来了,问点了什么,纪笺递去菜单,摇摇头。
谈之醅戏谑说:“喝水喝饱了?”
桌上服务员倒的一杯酸梅汤纪笺没碰,他看见了。
一下午喝了两个保温杯的水,酸酸甜甜的确实把纪笺的胃撑饱了,也有点腻,这天气胃口本来就不怎么,所以暂时看那些菜都不太下得了手。
点了个头后,她就起来走动走动。
谈之醅靠着竹椅,一手搭着菜单,一手缓缓翻页,认真找着好吃的投喂他家笺笺。
服务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眼神不由自主地随着谈之醅点菜的清冽声落在了他那张没得挑剔的脸上。
包厢装修着古色古香的棕色系,再用白炽灯吊在最中央,通透的光线衬得所有摆设都有一分干净无暇的味道,让人心情自然而然地好。
谈之醅今天的白衬衣莫名和这包厢很搭,素日有些深沉气息的谈总今日摇身一变,在这个燥热的夏天里仿佛一抹凛冬初雪,有了清隽文雅的斯文味道。
纪笺靠在窗边呼吸新鲜空气,眼神在看谈之醅,还有服务员盯着他出神的样子。
边瞧边无声笑,心里飘了句:充州祸害。
她拿出手机点入今晚在充州举办的拍卖会主办方公众号,浏览一下都有什么拍品。
不知什么时候,一记男声喊她吃饭。
服务员已经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菜也上齐了。
窗外原来的灰色变成漆黑,仿佛一个开关般,几分钟调了一个色。
谈之醅在灯下坐着,一如往昔那十多年,每次两人吃饭他都会做的事,拿碗给她盛汤。
兴许是他今日的白衬衣过分不一样,明净的白似乎不像她认识的谈之醅了,所以纪笺忍不住把他想象成一个,已经真的成家的师兄,而那个家里,有个他真正的妻子。
“你以后给你老婆盛汤,也是熟门熟路了。”纪笺说了句,走过去落座,“以后要说给妹妹盛练出来的。”
“嗯,”他把碗推过来,“男人外面都有几个妹妹。”
“……”
纪笺睨他,没好气地笑道:“我认真的。”
谈之醅完全没上心,自己独自盛了半碗汤,喝了口,脸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说:“我现在有老婆,想那么长远的事干嘛?早前还让我别重婚呢。”
“……”纪笺知道他在搪塞,两人早晚都要离婚的,她不可能拖累他一辈子,但是他说的也没错,等到时候再说吧。
谈之醅又拿起公筷给她布菜,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今晚的拍卖会有副油画……你应该喜欢。”
纪笺睨一眼说话的男人,“我刚刚看了,我家以前那副。”
谈之醅点头,他小时候没少去纪家,那画就挂在她爸爸书房。
纪笺:“我也不知道,后来谁卖了这画。”在她大二那年,家里破产,她彼时在国外,只知道家里很多东西、连房子都抵出去了,所以根本没去注意一副画的去路。
从小优渥,但是大二后所有一切,都是谈之醅给的。
她和他,好像一场宿命的轮回。
零几年中段,他们生活在隔壁不远的锡城。
那时纪笺初一,一日放学家里司机有事没去接她,她自己坐公车回去。
纪家在城外,她第一次坐公交车,坐累了,晕晕乎乎间在两个名字相似的站下错了。
一落地,车子刷地一下飞走了,留她在陌生的地方晕头转向。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遍地手机,还拿起来就能导航,彼时的学生除了装书的书包什么都没有。
纪笺问了一个在这个站下车、穿着同样锡城金中校服的男孩子,说这是哪里哦哥哥。
谈之醅说锡桥,她问,那去锡桥北是不是直走呀。他眉头微蹙,说那还要四个站呢。
城郊的车半天才去一趟,她没法等,就继续问往哪个放向,问完就走了。
谈之醅后来送她回去了,跟着她走了几里路,从天边还残存几缕落日余晖走到星星都起来了。
后来家里司机专门送他回锡桥。
过后司机说路上聊了几句,你那个同校的哥哥是从充州转学到锡城的,一个人来的,周五晚上就去城郊亲戚家住,他没来过锡桥北,只是从公交表上看到过还有四个站,人真不错,送你回来了。
后来纪笺再次遇见他是在校门口不远处公交站,她问他一起走好不好,他摇头,但被她家司机强势带走了。
久而久之,他就总会跟她说,我们笺笺真是个小心肝。
谈之醅大她两岁,家里不是和纪家一样从商的,那会儿有点事,他说得很隐晦,三言两语说就他一个人到这里,家里人在充州处理烂摊子。
反正后来他们很熟,纪家的人都认识他,他会去她家里帮她辅导作业,逢年过节他也没回去,经常被她带回家,他亲戚家挺势利的,并不怎么温柔地招待他这个落魄无家可归的人,人也经常不在家,温饱都是他自己解决。
那些年,谈之醅在纪家待的时间比在亲戚家多一倍,缺钱也是纪家父母给他。
就这么几年过去,他家里事情处理好了,他也高中毕业出国去了。
纪笺没什么特别的追求与喜好,生性柔和恬淡,那几年也就跟一个谈之醅时常混在一块,所以在两年后随着他的脚步到了麻省。
一几年初,她大二,家里破产,她一下子在美国沦落到了零几年谈之醅那样的状态,甚至更惨,彼时他还有家里人偶尔去看他,她没有,生活的资金也直接断裂了。
要不是此前毕业一念之间跟着谈之醅出国,她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落魄着。
这些年,熙熙攘攘到最后,此刻陪在她身边的,巧妙地只有一个谈之醅。
日子总是好似还停留在那个青葱朴素、什么都没有的年代,只有谈之醅挥金如土一掷千金的时候,纪笺才能想起来,时光这把从不迟疑的利箭,已经倏忽之间穿过了十四年。
“谁卖的不重要,需要就卖了。”谈之醅语气轻松地道,“反正买回来就是了。”
“要买?”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谈之醅扬扬下巴示意她吃饭了,“你那卧室不是太吵最近在重装,到时候弄完挂进去。”
纪笺拿起筷子,却吃不进去,盯着那张口就来的人喃喃:“我住那清风竹韵的老式宅院,弄一水墨画我就不说什么了,挂一副油画上去?你是被这老板传染了混搭审美了。”
他无话可说地笑了,停下筷子瞧着她乐。
白炽灯在头顶如瀑布一般笔直地落在二人之间,若有似无地晃,隔着这光看他笑,纪笺觉得好像黑夜又变成了白天,有些晃眼。
谈之醅在她面前就喜怒都形于色,也有什么说什么:“你不也挺混搭的,嫌弃什么?”
“我怎么混搭了?”纪笺吃了口烤茄子,又茫然地瞧着这个男人。
谈之醅微抬下颌指着她自己,眼神每一丝都是认真的:“你瞧瞧你这性子,和我,怎么混这么熟的?”
纪笺提了口气要说,却发现一顿饭的时间都不够回忆这十四年,也剖析不清楚他这懒散的性子和她始终正经的性子确实具体是怎么搞上的。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眼不眨。
一惯大方得体的女孩子憋了半天,抿唇皱起眉。
谈之醅嘴角的弧度霎时间就扯高了些,就在那儿笑,乐不可支,心情愉快。
一会儿熟稔地夹起一筷子虾肉递到她唇边,眼皮微动,示意她张口。
纪笺下意识要去吃,然后动作又一顿,在他恣意的笑里像是苏醒般地、渐渐总结出来了——他们之间,是老天爷安排的,于她,和他,皆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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