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人,这杯子是下官刚刚喝过的。”
陆沉青无奈摆了摆首,目光却瞥了眼案上的食盒。
“诶,这不是姜评事吗?来找我们大人?”
陆沉青闻声,登时往外看去,但长松的身影挡着,瞧不见姜玥。
外头传来姜玥气息未喘匀的声音,“我来拿食盒。”
“哎呀,我说大人今日案上怎地多了个食盒,一到午时便往外瞅,原是等着姜评事呢!”
“大人呢?”
“里头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去用膳。”
“好。”
姜玥这才踏进堂内,陆沉青立即将头转了回来,目光看向卷宗,镇定道:“来了?”
姜玥吐了口气,“嗯。”
陆沉青抬头看去,疑惑道:“怎地这般喘?”
“今日在百草堂找到些线索,但是耽搁了些时辰,怕大人等急了,所以就跑着来了。”
“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姜玥笑笑,心里却腹诽道:不急怎么让你相信我对你的心意?
陆沉青从案后绕出来,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温的,不烫。”
姜玥于是接过水,喝了一大口,接着又用那样闪着期待光芒的眼神看着他,“那无论下官多晚来,大人都会等我?”
许是喝得急了,姜玥的嘴角落了滴水。
陆沉青不自觉地伸手,替她抹去嘴角的水。
姜玥一惊,却没躲,反而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陆沉青。
陆沉青这才反应过来,一抹红瞬间染上他的脸,他立即就要收回手,姜玥却握住了他垂下的手。
陆沉青的手不如意想中的凉,反而温温地,摸着很舒服。
姜玥不禁捏了捏,感叹道:“大人的手摸着真舒服。”
陆沉青猛地收回手,咳了两声,耳垂更红了。
姜玥立刻倒了杯水给陆沉青,揶揄道:“大人,你这般咳下去,没病也要染病了。”
陆沉青:“……”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陆沉青立刻接过水喝了一口。
却不料姜玥道:“大人,这杯子是下官刚刚喝过的。”
一口水呛在喉咙,陆沉青猛咳了起来,整张脸通红。
姜玥赶忙拍了拍他的背,又急又好笑道:“骗你的,大人,我换了个茶杯。”
待陆沉青恢复过来,她拿了染着口脂的茶杯给陆沉青看,“这才是下官喝的。”
陆沉青看了眼茶杯,面色红里透青,他狠狠咬了咬牙,“姜玥!”
可惜姜玥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登时提了食盒就往外溜,边跑边扬声道:“大人,下官先行一步了!”
陆沉青闭了闭眼,额间青筋直跳。
忽然,又听闻姜玥的声音传来,陆沉青寻声看去,她趴在门上,背着日光笑得明媚,“大人好像还没回答下官的问题。”
陆沉青这头正恼着,直接便道:“不会!”
“噗!”姜玥闻言不恼,反而笑得开怀,吐了吐舌头道:“大人口是心非的模样真真是可爱极了。”
言讫,她立即便跑了,日光之下,仿佛还能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在空中飘扬。
陆沉青简直气急败坏,真想将她揪回来好好地教训一顿。
但莫名地,他恼着恼着就忍不住笑了,真是败给她了……
“姜评事。”
姜玥刚到大理寺,就听闻刚从百草堂回来的王崇唤他。
“王评事,百草堂那可解决了?”
王崇颔首,“尸体、物证都带回来了。”
“辛苦王评事了。”
王崇腼腆笑笑,“无碍,姜评事总是这般客气。”
“对了,门外有位自称小五的人找姜评事。”
姜玥应道:“好,我这便去看看,多谢了。”
“无需客气。”
于是两人互作一揖便分开了。
不过两日小五便来了,这速度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小五就坐在午门的斩首台上翘着腿,见姜玥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大人。”
姜玥开门见山道:“如何?”
小五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名册来,“这是大人让我收集的秘辛。”
姜玥拿过名册,翻了翻,“你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嘿嘿。”小五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百两银票呈给姜玥,“还有这一百两。”
姜玥更为惊讶了,“我还以为两百两会不够,没成想你倒是给我省了一半。”
小五嘿嘿一笑,挠着脑袋竟有些羞臊。
姜玥好奇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五解释道:“我去找了乞丐窝,并同他们说,若是有人能找齐这上头所有人的生平秘辛,我便赏他一百两。有了银钱驱使,找人办事可不就快多了嘛。”
“可不到两日便能找到这么多,也是不易。”
“是,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饿了许久的乞丐,他们一日能讨个二十文已是不错,有时甚至还会为了区区一文拼命,我就有幸为了一文钱参与了几场斗殴,嘿嘿。”
姜玥虽未吃过这等苦,却也知小五这一笑里含了多少酸涩。
“你母亲如何了?最近可好?”
小五回道:“我娘那病横竖是治不好的,只是用药吊着一口气罢了,但是最近我将四面漏风的房屋修缮了,又给娘亲添了被,屋里暖和多了,娘亲的精神也好了不少,这还要多亏了大人!”
“那便好,帮我向你娘问声好,若是得空了,我去看看她。”
小五闻言,有些难为情道:“我们那地方就是个贫民窟,脏乱得紧,大人还是别去了。”
姜玥摆了摆首,道:“脏乱又如何?还不是出了个这么能干的你?”
小五又笑了,抱拳道:“哪里哪里,是大人独具慧眼。”
姜玥笑着睨了他一眼,“行了,别溜须拍马了,我去忙了。”
“恭送大人!”
小五看着姜玥进了门,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而姜玥回了会合堂,稍微用了些点心做午膳,就开始翻看小五给的名册。
从日头正盛,到夜幕降临,姜玥看了一整日的名册,直到光线暗了下来,她才发觉天色已暗。
她揉了揉眼睛,歇了会,便又翻开了名册。
下一篇恰好是温言。
温言虽是吏部尚书温德之子,但却不是温德正妻严屏所生,而是一名青楼女子竹清所生。
据说竹清极为貌美,一身冰肌玉骨引得多少权贵骚客青睐,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温德。
温德性情温和体贴,与那些好色之徒截然不同,竹清很快便爱上了温德,温德对其也是颇为宠爱,在其怀有身孕之后,毅然决然地纳了她为妾,将她接进了温府。
可严屏却不是好相与的,她乃将门之后,父亲是神武将军,她的性情娇纵狠辣,又因常年习武而肌肤细腻不如竹清,于是她颇为恼恨。
但温德纳妾之意甚笃,她耍闹不成,便故意示弱,令竹清入了府。
既是入了府,在她眼皮子底下如何能好过?
在温言五岁那年,温德恰好到浙江办事、不在京中,严屏故意让人绑了温言,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扒了皮,于是温言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母亲被活生生地扒了皮,而那之后,许是刺激过重,温言居然失忆了,醒来时完全记不起自己的母亲。
事后,温德从浙江回来,听闻此事怒极,立即便要休了心狠手辣的严屏,但严屏将自己的父亲搬了出来,温德无奈,被迫放弃休妻,并且答应神武将军,将府内所有知情的仆人一概杀害,掩盖丑闻。
而如今姜玥手上这份证词,便是当年因外出醉酒而侥幸逃过一劫的仆从林二所述,林二被乞丐故意灌了酒,于是便把当年之事说了出来。
姜玥身子一颤,这里头一字一句,简直可怕到令人发指。
她盖上名册,若她没记岔,严屏早在五年前便死了,据说是跌进了粪池,溺毙而亡。
姜玥不由得想,或许温言并未失忆,只是为了复仇方才掩饰自己的仇恨,而严屏之死狼狈,与他或许扯不开干系。
尽管如此,也是严屏罪有应得。
此秘辛之后还写了一行字,温言在上京郊外有一处庄子,庄子防护极严,而温言时常在夜里进入庄子,被附近休憩的乞丐见了好几回,甚至这几日还瞧见有人往里头运了几箱东西,但不知箱内到底是何物。
姜玥暗想,或许人皮就在里头。
名册中温言之后还有情卿的生平。
情卿是南梁人,是一年半前来的柳月坊,来时便抱了琵琶,视琵琶如珍宝,素来不愿让人碰它。
可那日她问她借琵琶时,她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是因为她为官,不敢不应?
姜玥压下疑问,又接着往下看。
情卿在柳月坊里卖艺不卖身,平日也就是弹弹琵琶,但不少恩客都言,情卿一手琵琶弹得人心平气和,哪怕有再多的苦恼也能在那刻烟消云散,于是哪怕情卿并不卖身,她在柳月坊也是名列头牌。
而温言是在一年前与同僚在柳月坊喝花酒时遇上的情卿,他被其琵琶之音所迷,于是便花了不少银两包下情卿,直至今日。
姜玥一看到情卿二字,便又想起那日她看向窗子时的眼神,只觉得奇怪,却也说不清是何种感觉。
“那到底是什么眼神?”
姜玥盖上名册,罢了,先找到温言罪证再说。
于是姜玥换了便服去找了小五,悄悄地去了郊外庄子查探。
都察院司谏堂。
长松一脸愉悦地向陆沉青汇报,“大人,鱼儿上钩了。”
陆沉青勾了唇角,放下手中的事务站了起来,“北城兵马司的人手可召集了?”
“已经吩咐下去了,一队由北城兵马司百里赫副指挥使带领,另一队在都察院外等着大人。”
“好。”
陆沉青换了官服,正了冠帽,领着那一队人马去了京郊。
夜色朦胧,不见月光。
赌坊今日依旧热闹喧嚣,但后院却是有人悄悄将数个木箱抬上马车,又用黑布盖上,悄悄地从后门运了出去。
百里赫此时正于赌坊对面的客栈窗缝露出一只眼,他狭长的丹凤眼里含了刀光剑影般的冷厉,冷眼看着一群人匆匆忙忙地运了箱子离开。
他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冷,“跟上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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