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若想救小五,首辅府见。”
沈奚之笑道:“我不缺钱。”
“可你身上的衣裳布料如此粗糙,想来也不是什么贵胄之家。”
她直率倨傲的言语并未令他恼怒,反而看着自己的衣袍笑得温柔,“这是母亲知晓我要上京赶考,于是用攒了一年的积蓄,到镇上买了最好的料子,白日劳作,夜里缝制,整整费了一年才制成,我很喜欢它。”
他抬眼直视她,“我们家的确不是贵胄之家,但日常吃穿已足,又何来的缺钱一说?”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上京赶考?难道不是为了权势富贵吗?”
他忽然一改笑容,郑重道:“不是。”
身后春雨不知何时停了,沈奚之站于她身前,敛眉道:“在上京赶考的途中,我曾见到蜀州发了涝灾,洪水冲垮了房屋,百姓衣不蔽体,蜀州饿殍遍地。”
“而我为官,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向苦难众生伸出援手,而不是只能旁观,却无能为力。”
少年郎说得伟大慈悲,可她却不以为意地在心底冷笑。
哪个出入殷家的官员,曾经不是豪情万丈的少年郎?最后还不是为了权势逢迎拍马,将往日的抱负都丢了个干净。
她仰头看向沈奚之,正想嘲讽一番,却见他负手看向远处起伏不定的山脉,眼里像燃着一簇火,刺眼地亮着,在这春雨寒凉之际,少年豪气万丈,字字铿锵:“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就是我的抱负!”
突然间,天际霞光破了云层,顷刻间光芒万丈,彩霞万里。
绯红的霞光洒在少年脸上,明晦交织间竟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
她被这光眩了目,心头像是有人拿着鼓槌不停地敲着,响起一圈又一圈的回声。
姜玥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瘫倒在桌上,眼眸却亮着,像是映着那年霞光,她弯了嘴角,“就在那时,我忽然觉着,也许他是不一样的。”
姜玥笑着笑着,忽然垂了眼,手指刮着杯壁,“我被他所吸引,却又害怕被他改变。”
“这样的改变,我根本承受不起。”
手指轻轻一推,酒杯倒在桌上,转了几圈在桌沿晃着,似坠非坠。
“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相识,只要我不改变,”姜玥声音微哽,“他就不会死。”
酒杯忽然落在地上,“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姜玥也醉倒在了桌上。
情卿一动不动地看着姜玥醉去,忽然,她起身走到姜玥身旁,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调毫无起伏,“节哀。”
“咚咚。”门外有人敲门道:“姑娘,外头有位杜夫人找姜大人。”
“好,进来搭把手。”
门外侍女进来,帮着情卿把姜玥带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暗,方婉之借着灯光见姜玥醉醺醺地被扶出来,立刻上前接住她,“多谢。”
“夫人客气。”
方婉之稍一颔首,便将姜玥扶上了马车,将她靠在自己身上,“怎地喝这么多?”
车夫扬鞭打在马臀上,马车这才动了起来。
情卿站在原地看着马车驶去,侍女忽然凑到情卿耳旁道:“苏首辅请您去府上一趟。”
情卿颔首,转身进了柳月坊。
而在柳月坊对面一条巷子口,小五正探着头盯着情卿。
待马车驶得远了,姜玥才睁开眼,从方婉之身上起来。
“你没醉?”
方婉之见她神智清明,惊讶道:“你是装的?”
姜玥揉了揉额角,“是有些晕。”
方婉之这才反应过来,“你莫不是在做什么?”
姜玥颔首,“嗯,和案子有关。”
方婉之顿时有些自责,“那我是不是坏了你的事?”
姜玥立刻摆首,“没有没有,别瞎想,你来时我局已布好,正装睡着呢,还好你来了,否则我也不知要装多久。”
方婉之松了口气,“那便好。”
“不过,你怎地会来这寻我?可是有事?”
方婉之摆首道:“我不是特地来寻你的,我今天去了寺庙上香,正巧回来途中见姜家马车停在柳月坊,我瞧那车夫是你惯用的,就猜你也许在这。”
“我怕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跑来青楼,名声受损,故而打探了一番,才知你真的在里面!”
姜玥笑着握住方婉之的手,“没事的,名声什么的哪有破案重要。”
“你啊!”方婉之点了点她的额角,“虽是当了官,但也不能拿自己当男子看啊!这烟花柳巷之地,不适合我们来。”
“我知道,”姜玥抱住她,讨好似的笑道:“但我还得再来几次。”
方婉之瞪了她一眼,无奈道:“那你可得自己多注意些。”
“嗯嗯!我保证!”
方婉之动了动手臂,“松开。”
“哦。”姜玥松开抱住她的手,方婉之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从里头取了一串佛珠出来,递给姜玥,“这是我今日特地去寺庙求神拜佛得来的佛珠串子,带在手上可保佑你平安顺遂。”
姜玥欣喜地接过,“谢谢婉之。”
佛珠上还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姜玥刚要带进手腕,却突然一顿,骤然问道:“你说你今日去做什么?”
方婉之一懵,“去寺庙求神拜佛?求了佛珠串子?”
“对,你求神拜佛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请佛祖庇佑我们,令我们平安如意,万事顺遂。”
“对!”姜玥白皙的脸庞忽然绽开一抹笑,“我终于明白凶手为何杀人了。”
她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方婉之,笑道:“虽然这有些荒诞,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方婉之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看她神色,应当是案子有了很大进展,于是也跟着高兴。
“你笑什么?你听明白了?”
“没有,但你高兴,我便高兴。”
姜玥感动地抱住方婉之,叹道:“婉之姐姐真好。”
“你啊……”
方婉之送了姜玥回府,于是便也回了自家,却恰好在府门前见杜若回来。
“夫君今日怎地比往常晚了些回来?”
杜若见方婉之正要下马车,于是立刻过去扶了她,“夫人怎地也这般晚?”
方婉之与杜若双双入了府,“我今日去寺庙替你求了佛珠串子,回程路上遇到玥儿了,耽搁了些。”
“原是如此。”杜若伸出手让方婉之替她带上串子,他忽然问道:“这串子是我独有的,还是姜评事也有?”
方婉之手上一顿,又将串子推了他的手腕,“我总不能只求你一人的吧。”
杜若叹了声气,“原来我在夫人心里不是最重要的。”
方婉之捂唇一笑,“你和玥儿都重要。”
杜若一挥袖子,往前走快了几步,“罢了,我早便料到了。”
方婉之笑着摆了摆首,“你恼了?”
“没有,我何必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这醋酸味都溢满了,方婉之自是不信他的话。
她跟在杜若身后进了房,着人备好膳食和热水,接着便上前替他褪了官服。
“大人还没说,今日为何晚回来?”
杜若叹了口气,愁眉不展道:“再过段时日便是贵妃寿筵了,按礼制,贵妃寿筵规格是不能高于皇后的,但贵妃受陛下宠爱,身后又有太后,她若想要胜过皇后,礼部又如何敢得罪她?虽然苏首辅勒令从简,但贵妃那却是百般刁难,礼部夹在二人中间最是难做。”
方婉之亦愁眉道:“那可如何是好?”
杜若道:“今日贵妃问起寿筵一事,为了不得罪贵妃,胡尚书竟说,已请了焉莫白至寿筵给娘娘画像,我也因着这事在礼部与他争执了许久,尚书言,这是两全的好法子,要我别再管寿筵一事了。”
“什么?”方婉之惊诧道:“可焉莫白立誓,不再做人像画,如何肯为贵妃作画?难不成要威逼利诱?”
杜若握了方婉之的手坐下,“嗯。”
“这怎么能成?”
杜若敛眉思索,“倒也无妨,寿筵当日陛下及百官在场,焉莫白若不肯,也不会有事。”
“可如此一来也会得罪贵妃。”
“是,但焉莫白乃大家,若是他日后出事,画坛学子也不会饶过贵妃,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贵妃也不傻。”
方婉之还是担忧道:“此事真会如此简单吗?”
“如今事已至此,过多忧虑无益。”
方婉之拧着帕子,忧虑不减,“嗯。”
姜府。
姜玥此时刚用完醒酒汤,正要沐浴更衣,却有一箭破空而来,钉在了姜玥房内柱上。
姜玥受了惊吓,却见箭上绑着字条。
她取下字条,展开一看,“若想救小五,首辅府见。”
这是苏聿的字。
小五怎么会在苏聿手里?
姜玥思索片刻后,立刻换了衣裳,往首辅府去了。
首辅府上的牌匾写着的“苏府”二字苍劲有力,笔风内敛,一看就是苏聿的字。
姜玥还未上前敲门,门就已经开了。
浮金抱剑侧身,“请。”
姜玥心下有些忐忑,但面上却不显,她提起衣裙,随着浮金入了府。
苏聿的府邸倒是与陆沉青的一般素净,只是苏聿的府里少了许多花草,看上去沉郁许多。
浮金站定在一间屋子前,推开了门,“请。”
姜玥从门外往里看去,里头一片黑暗,并未掌灯。
“苏大人似乎不在里头。”
浮金只有两个字回她:“进去。”
姜玥看着他的双目,可他冷静自持,从他眼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若不进呢?”
“小五。”
姜玥冷冷一笑,他这是威胁她了。
她冷了眼,却还是踏了进去。
苏聿若真想害她,何必大费周章?况且长青还在暗处,若真有事,他也会出来救她。
刚踏进门,浮金就将门关了起来,屋内更是昏暗。
姜玥谨慎地往前走了两步,整个屋子安静得只有她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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