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木匣子
汝浅听到此处时已经走上了前，坦然的坐在了男子对面，单手托腮：“你是说紫焱阁要将汝绍元的尸骨埋到林台村去？”
男子睨了眼汝浅，眼中带着不屑，连带着声音都高了八度：“是啊。林台风水不好，将尸骨埋去那里，定会化为恶鬼。也不知这个老阁主造了什么孽，被亲生女儿取了命，死后还要遭此待遇。可悲啊。”
男子说完，从怀中取出三枚铜钱丢在了桌上，与摊主招呼了一声，就离开了汝浅的视线。
而汝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男子方才坐着的位置。就连墨婕坐在身侧都未察觉：“你很担心？”
汝浅怔了怔，随后摇了摇头算是回应，接着从袖筒中寻了很久，摸出了一方红布将其打开后，里面赫然包着三枚铜钱，铜钱上都刻在“浅”字。
汝浅将铜钱捏在手心攥了攥，犹豫再三后最终放在了木桌上。
起身离开之际，摊主喊住了她：“姑娘，这面马上就好了，怎么就走了？先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汝浅摆了摆手：“吃过了，味道不错。”说完转身继续朝前走。
墨婕瞧着眼前这一幕，先是不解随后却也是晓得了。
她朝着汝浅追了过去：“若是知晓你身上还有银钱，那我就不去偷了。”
汝浅不语，闷声继续朝前走。
墨婕：“别生气嘛，我保证下次不偷了。”
汝浅：“……”
明眼人一瞧汝浅定是闹起了别扭，更何况存于世间百年之久的墨婕。
她眸子忽明忽暗，极速飘到了汝浅面前伸开双臂将她拦了下来：“究竟是为了何事？为何不能明说，非要我去猜你的心思。”
汝浅看了眼阿扰，视线又飘到了身后的面摊：“那三枚铜钱是我娘亲唯一留给我的念想。”
闻此言，引得墨婕一声惊呼：“什么？那你为何要给摊主。”她说着就要作势回去，却被汝浅单手揽在了腰间。
汝浅：“不必了，也只是念想罢了。就算找回来，也寻不回感情。也正好全了汝家大义。”说完，她抓起阿扰的手腕：“走吧。”
二人不再说话，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听着一路的蝉鸣，扰得墨婕心烦意乱。
汝浅走了几步发现竟拉不动阿扰，疑惑地回头问道：“怎么了？为何不走了。”
却见阿扰没了往日的嬉笑：“你这是准备去哪？从方才得知紫炎阁的人要将汝绍元的尸身葬去林台村，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汝浅面露出一抹笑意：“葬在哪里都是葬。最终都会成为一堆黄土。讽刺的是，父亲一生除魔卫道，最后却要化为恶鬼游荡世间。”
汝浅说这话时瞧不出难过之情，反带着几分淡然。却惹得墨婕更加为她心疼。
她不由自主地探出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却不料，探出的手被汝浅握着按在了胸口。
汝浅揪着眉心，语调带着怒意：“明明心脏是跳动的，但是我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空荡荡的，好难受。”随后就瞧她痛苦地挤着眼睛：“你看，纵使我再努力，也掉不出一滴泪。我就是活在这世间的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罢了。”
墨婕虽然知晓汝浅失了感情，父母之事对其更是引不起分毫波澜。
可墨婕还是隐隐可以察觉到汝浅的在乎，她不止在乎亡故父母，她在乎出现于命运的每一个人，哪怕是像春桃这个毫无瓜葛的小鬼。
她并非如同自己所言一般，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
她不许汝浅用自责来折磨自己。
汝浅被猛地一拉，撞进了阿扰怀中，接着温柔地抚摸着三千烦恼丝一遍遍重复着。
阿扰如同抚慰孩童一样安抚着她：“你失去的，我会帮你一件件夺回来。相信我。”
汝浅心中燃起的感动还未持续多久，就闻阿扰语调突转调皮：“到时候，你可要准备好嫁我为妻。若是你不愿下嫁，那我便自备八台大轿嫁入你汝家。”
汝浅从阿扰怀中退出睥睨着她：“没个正经。”说完便调转了个方向，继续赶路。
墨婕瞧着她步伐变得轻快起来，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了：“小浅，你这是去哪？”
汝浅：“林台村夺我父亲的尸身。”说着她停下了步子，扭头看向阿扰：“这可是你自愿帮我的，可不许耍赖。”
墨婕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嘴角微微抽搐着：“……”
莫不是上了她的当了吧。
二人赶路还算得上快，不过大半日的工夫，就来到了林台村外。
整个村子，因为常年闹鬼已没有人居住，原本的庄稼田上，早就被荒草占据，甚至随处可见无人清扫的孤坟。
墓碑上的字迹因为风吹日晒已然瞧不出所葬之人是谁。再往里走去，就只见满地散落在坟包外的森森白骨。
更有丧鸟立于骷髅之上，朝着汝浅发出刺耳的鸣叫。
汝浅挥了挥手臂，驱走了丧鸟蹲下身子，将散落在外的枯骨，又用土重新掩埋了起来。
墨婕坐在他人墓碑之上，悠闲地晃动着双腿：“想不到，你还有这等菩萨心肠。”
汝浅并没有因为阿扰的话停下手中动作，反而没头没脑地回了句：“你魂体带香，自当是尸骨吸收了附近的气息导致的。我猜你的尸骨应该是葬在了梨树下，那一定是个无人打扰的清雅之地，更加不会有丧鸟立在你的头颅之上。”
说完，她拍了拍手站起身，一把将阿扰从墓碑上拽了下来：“入土为安，我只是力所能及而已。倘若哪天你的坟被人扒了，你会不会希望有人将你重新掩埋起来？”
她一席话说得，气得阿扰脸色突变，用手指着她的鼻子：“若哪天我被暴尸荒野，那一定是你干的。”
汝浅转身偷笑：“我可做不出这么有损阴德的事。说不定是你仇家太多，故此报复呢。”
说话间，就听到有人声逐渐接近着。汝浅急忙找了个隐蔽之地藏了起来。
隐隐听着几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师兄，老阁主生前对我们不薄，这样做……】
【闭嘴，干活。难不成你想命丧于此？】
墨婕：“你紫炎阁的人？”
汝浅双拳收紧，淡淡地回了句：“嗯。”
墨婕：“你且等着，我去将你父亲的尸骨抢回来。”
听到阿扰这么一说，汝浅急忙出言阻止了：“慢着，不急。等他们走了。”
墨婕瞧着她脸上的神色凝重，也不敢强来。
左右自己在进入这里时，早已探查过，并无道行高深的恶鬼，更加没有墨楚的气息。
说起来自从春桃帮墨楚带信开始，以及今早所遇之事，怎么想都是紫炎阁的人故意设好的圈套。
可是紫炎阁为何与墨楚选了同一个地方，他们之间也并无联系。
难不成是巧合？
墨婕连忙摆了摆头，将思绪拽了回来。
不管了，现在只需等紫炎阁弟子离开后，赶紧把汝绍元的尸体挖出，然后迅速离开此地才是，要是让墨楚那个疯女人追来，那可就麻烦了。
等了半晌，终于等到了紫炎阁弟子离去的声音。
汝浅急忙朝着新堆的土坟跑了过去，双手奋力的刨着土。
扬起的灰尘飞入口中，眼中都丝毫阻止不了她的动作。
墨婕轻叹一声：“让开，你这样挖要挖到何时。”
话音落下，随着她红光漫出，埋葬在地下之物便悬在了汝浅面前。
汝浅望着眼前的小匣子，有些失神：“阿爹呢？”
墨婕闻言，才将视线挪了过去，眼前却无尸体，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木质匣子，那个大小别说是尸/身，就连装条手臂都不够，可隐隐透出血气又说明里面确有尸体。
想到这，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了墨婕的大脑。
她一把拽住，想要上前查看的汝浅：“别看！”
汝浅却好似听不到阿扰所言，奋力挣脱了她的禁锢，将匣子抱着怀中，慢慢打开。
匣中只有一物，血淋淋的心脏。
只一眼，汝浅便神情淡然地将匣子重新盖了起来。
面对阿扰关切的眼神，又匆匆别过了视线：“你就别看了，就是阿爹的心脏被他们庖了出来。我们走吧。”
汝浅说完，就抱着木匣子准备离开此地。
墨婕默默地跟在汝浅的身旁，丝毫没有注意到一缕青烟从匣子缝隙中溜了出去。
她出言安抚汝浅，可无论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想说的话吞了又咽。
恰逢此时，好似她的情绪已被汝浅感知到了一般。
墨婕就瞧她格外轻松地转头说道：“我没事，他们今日庖阿爹的心脏，明日我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着，她的双眼平视着前方：“你瞧，我们好像出不去了。”
墨婕顺着汝浅的目光望去，她们二人竟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原地。
汝浅将木匣子放在了地上后，接着席地坐在其旁，手搭在木匣上：“原来，鬼打墙也可以将恶鬼困于其中。”说完，她拽了拽阿扰的衣摆：“你说，将你我困于此处的，会不会是那个名为墨楚的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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