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新海 （ 一 ）
东西伯利亚，维尔霍扬斯克附近。
这是山脉中一处凹陷下去的谷地，人迹罕至，外围是落满冰雪的冷杉林，暴风倒卷着密集的夹着冰粒子的雪片，直往谷地内一处足有半里多长、宽约四五米的地隙洞穴吹进去。
五个穿着防寒服、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军人，驻着滑雪板正停在隙缝旁边，防寒服的右胸和臂章上都缀着五星红旗。风雪大得几乎让人难以视物，为首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人伸手把护目镜上的积雪抹去，给同伴做了个手势，然后离了滑雪板，从腰间的挂带上取下热辐射仪，走到隙缝边缘四下比划，他的几名同伴横端着电磁步枪在附近小心翼翼的戒备。
“……记录！b级辐射残余，深度超出探测范围，应该就是这里了！标记位置！”凌敢探头望了深不可测的隙缝一眼，大声喊道。
“是——！”右边一人大喊了声，把步枪往身后一背，从怀里掏出手持测距仪，准备测距后上传定位数据到指挥部。
“能联系上联指吗？”凌敢又冲另一个背着单兵电台的同伴大喊，后者电台反背在胸前，一边鼓捣一边摇头。
“卫星电话？”
“磁场干扰太强！没信号！”
“队长！要不要下去看看！”有同伴靠上前，用手向隙缝里比划。
“天气太恶劣，武直飞不过来！”凌敢抬头望了望风雪交加的天空，拍拍那人的肩，喊道：“信号弹三发急速射！等b队过来再看情况！”
橘红色的信号弹升空，不到十米的高度就被风雪打灭了，凌敢四周望望，想找个地势高的地方，却在这时，外围戒备的一名同伴一手持枪、一手持超声波探测仪，大喊着；
“9点钟方向不明生物体快速接近！”
凌敢心里一突，看向风雪笼罩下的针叶林，他踏步上前，左手挥手做了几个手势，五人小队迅速变成前二后三的队型。
“七十米……五十米……三十米……！”
“队长！咱们要中头奖了！”
“胡子闭上你的乌鸦嘴！这不是演习！手脚都麻利点儿！”
凌敢双手持枪，手指搭在扳机上，猫腰眯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零下三十多度的暴风雪气候，完全不熟悉的地貌地形，此时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有他才深知和那些东西战斗的残酷性，这队人都没有打过第三次防御战，平常训练也只见过视频，实战经验为零，如今差不多十年过去了，沿海的太平洋防御圈显得牢不可摧，大量的高科技开始涌入民生各个领域，生活水平肉眼可见的迅速提升，内陆地区一派歌舞升平，对于战斗的前景哪怕是驻守防御圈的特战士兵们也很是乐观，可凌敢心里却很清楚，来自海底的威胁从未消失，没和那些东西正面交过手并且活下来，根本就意识不到这是一场决定整个民族乃至人类整个族群存续与否的战争，也永远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特战队员……
是的，活下来！
几秒钟的功夫，就见一团黑影从风雪中猛地穿出！
“打！”凌敢根本没看清，只是大喊了声，猛烈开火！电磁枪的枪筒闪过蓝光，金属子弹以2000米/秒的初速从枪口倾泻而出！
风雪在这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横切过去一般，远处几株冷杉拦腰而断，子弹激起的雪雾一团团炸开，那团黑影从小队侧前方卷着风雪瞬息而过，凌敢只感觉到自己的视野里留下一个轮廓的残影，他脸紧贴着枪托，追着扫射过去，余光就见一团物事砸了过来！
凌敢迅速伏低身体，侧后方一个滚翻躲过，然后站起身射击依然不停，口中大喊：“t型成年体！散开！快散开！”
砸向他的赫然是一具驯鹿的尸体，那黑影扑击速度极快，五人的防御圈转眼即被突进来，凌敢脚陷在几乎齐膝的积雪里，眼见它扑倒了背电台的同伴，昂首把人甩到两三米高的空中——
“草！”
“扬子！”
“我打中它了！这什么鬼东西！”
黑影的全貌露了出来，那竟是一只体型像马的野兽，身长三米余，体高近两米，兽颈高高昂起，一张脸似羊似马，额生独角，两耳竖起，耳旁生有弯角，颈下生有深棕色的鬃毛，通体覆盖青黑色的蛇鳞，双目凶光毕露，择人而噬。
凌敢怒吼着射速全开，不退反进！
血光迸溅，那兽吼声如鼓，掉头避入风雪，凌敢上前护住倒地的同伴，大吼道：“大雷！胡子！护着扬子往二号集结点撤！小刀和我断后！”
有士兵扔过来他的雪板，扶起倒地的人就往南边山坡滑走，凌敢迅速弯腰穿戴，才只套牢一只脚，就瞥见右侧雪面在轻微震动，他下意识的往后一仰身，没套进去的左脚迅速踹向身旁警戒的同伴，那士兵顺势前扑，然后就听嘭的一声！
凌敢只觉得自己就像被一辆时速至少100码的卡车挂了一下，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的跌了出去，护目镜里整个视野全是飞溅的冰雪，直到背部撞上一棵冷杉树这才停了下来。他不管不顾的爬起来一把扯掉护目镜，迅速以跪姿开火，弹道肉眼可见的打在直追过来的异兽身上，那兽吼了两声，调整了方向，一个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在风雪里。
急速喘了口气，凌敢继续以蹲姿换弹夹，边吼着：“小刀！小刀！”
不远处一个隆起的雪堆里冒出一个头，晃了两下抖落掉冰雪，对讲里这才传来声音：“我没事……队长，它好像咬上你了！”
“从你那个位置往四点钟方向退下坡！特么的这畜生还挺记仇！”凌敢丝毫不犹豫，单脚踩着雪板就往林子里滑。
“队长！”
“别墨迹！”
才滑出去四五米，侧后方已经有黑影追了上来，凌敢借着雪板的速度和冷杉树的掩护，惊险的躲避着那异兽的扑击，不时还回身开枪，好在雪地甚滑，那异兽在冲势下很难改变方向，远不如凌敢灵活，它就如炮弹一般一砸一个坑，激起的冻雪冰块的残渣爆出一团团雪雾，穷追不舍。
凌敢的护目镜已经扔了，迎面扑来的冰雪几乎让他睁不开眼，他猫着腰眯着眼，边飞速滑行边冷静观察着地势，眼见前方大概半里远冒出一个山坳，他把打空了的步枪往背上一丢，左手摸出腿边的手枪凭着直觉看也不看就往左侧搂火，同时塌腰缩脖，整个人都像是贴在了单板上，一伸右手从腰间掏出电磁手雷扣在手心，拇指直接顶掉了撞针。
那扑出来的异兽带着满头的冰雪、张牙舞爪的从凌敢头上跃过，强健的前足带着锐利的骨爪划过凌敢脑后，射出的手枪弹正打在它颈下巴掌大小的鳞片上，竟然激起一串的火星！
兽吼声呼啸而过，凌敢直往坳口滑去，他心头默数，将将滑过时往身侧丢出手雷，两秒钟后一声爆响，强大的动能摧垮了坳口的巨石，数米厚的冰层顺着断裂的石块哗啦啦冲毁了坳口，兽吼声淹没其中，渐不与闻，凌敢回头望了眼，稍稍松了口气，操纵着雪板继续往预定方向行去。
“安全，前往二号集合地点，收到回答。”
“小刀收到。”
“大雷收到。”
“胡子收到……队长，扬子不行了。”
对讲频道里一片沉默。
凌敢咬着牙根，费了半天挤出一句话：“呼叫武直，咱们……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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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海州。附二院住院楼。
肖安早早的就开着车，把苏实苏小麦送到附二院，临走前又交给苏实一个红包和一张卡，说是剧组给的赔偿金和佣金，让苏实代为转交，然后自行开车离开。苏实拿着装着五千块现金的红包，站在住院楼的台阶下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一大早他就接到凌双隽的电话，说是医院那女孩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就是一个误会，警方也已经销案了，过几天就有朋友来接她，但是她无法和人顺利沟通，所以只能请苏实做为临时陪护，佣金一天一千块钱，五天的佣金一次性付清，卡里装着剧组给的五万赔偿金，用来支付在新海期间的生活所需，具体如何使用由那女孩自行决定。
送货的话，一天下来好的时候也就挣个六七百块，电磁车贵，苏实开的还是老式的电动厢货车，刨去各种开销也就剩不到五百，所以一千块一天的佣金，苏实没什么抱怨的，毕竟坏掉的车子还得在修理厂躺上一个星期，虽说保险全赔，可还是得耽误那么长时间，他也没有提起误工费之类的民事赔偿，能挣点外快对他来说也乐意接受。只是这事情吧，发展得过于戏剧化，苏实心里就觉得总有哪儿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
“老苏，发什么呆啊，快点儿。”苏小麦倒是雀跃得很。
苏实被她一路拉着进了住院楼的自动门，到了电梯前，他看见一楼大厅的小超市，脑子里才好像活泛了些，拉住苏小麦道：“等等，先买身衣服。”
“对啊，越姐姐还穿着一身病号服，”苏小麦小大人似的，嘉许的眼光看着苏实道：“还是咱家老苏细心，我来挑我来挑。”
她一路小跑着，小挎包上还挂着草绿色的布袋熊公仔，进了超市直奔衣物区，苏实也只能由得她去，自己去货架前东看看细看看，不到半个钟头，苏小麦推着一车的花花绿绿，到了他面前。
苏实挑了两套运动衫出来，一手一套，问：“来，你选一套吧。”
苏小麦手一指水粉色，“这套好看。”
“嗯，”苏实把水粉色的那套放回购物车，拿着手里一套珍珠灰胸前带樱桃印花图案的，满意道：“不错，就这个吧。”
苏小麦丢给他一个白眼，后者也不理会，又挑了两件长袖t恤，统统放到自己的购物车里，径直走了。经过女鞋区，他又凭着印象选了双白色板鞋，却在内衣区停下脚。
记忆中闪过那绝色女子踩在引擎盖上，细腰长腿，胸前春光乍泄的一幕。那一抹丘壑的弧线圆润、紧实，如蜜桃压枝，苏实忽然间心跳加速。
“老苏？要给越姐姐选套内衣吗？”
苏实醒过神，推着车就往前走，走了几步脚下又缓下来。他冲着苏小麦努努嘴，小声道：“就拿那个，第二排，后边那个。”
苏小麦取下来，拿在手里翻来翻去的看：“3/4杯无钢圈固定肩带……老苏，选什么型号？这写的80b，80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的内衣上什么都没有……？”
有店员走了过来，苏实只觉面上发热，催着苏小麦就走：“我哪知道，b和c各拿一套就行，就那个白色的，快点快点。”
“害什么羞啊，”苏小麦把内衣拿在手上，边走还边念念有词：“我的内衣不全是你给我买的嘛，越姐姐身材那么好，b罩杯的不知道戴不戴得了……”
苏实很后悔自己嘴欠，跟这小祖宗说那么多干嘛，好好的周末就应该让她窝在家里睡大觉。
到了病房前，苏实隔着窗户就望见那女子独自蜷坐在窗台上的背影，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外窗沿儿上停着一只小雀，歪着小脑袋，一人一雀就这么看着。
被苏小麦进门的声音一惊，小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独坐的丽人回过头，展颜一笑，刹那间阳光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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