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南下

十二月十二日，斡离不又派王汭来郭药师家，请蔡靖与诸监司官员出燕京南门，到城外一个球场上去相见。蔡靖问：“相见时，以何礼见面？”

        王汭回答说：“必须望阙而拜。”

        蔡靖说：“两朝已结为弟兄之国，假如我们奉使以往，当然要行朝拜之礼。但现在不是这种情况，所以，行望阙之拜，我们不敢接受也。按照本朝之礼，群臣见皇太子要施行旅拜，太子亦应答拜。金国与本朝讲好累年，我们视金国太子犹本朝太子也。”

        王汭想了想，说：“礼数恐怕是不能免的。但我可以把蔡大学的看法带回去，请二太子参考。”

        王汭对蔡靖很尊重，觉得蔡靖很有学问。王汭回去后，并没直接向斡离不汇报。他担心斡离不听说蔡靖不愿朝拜而大怒，对蔡靖不利。他先去向阇母做了汇报，请阇母想想办法。

        阇母说：“可否请蔡大学单独与太子相见？”

        王汭说：“唯恐他见太子不拜，这又成一个烦恼事。”

        阇母说：“那你先带蔡大学过来，我与他单独相见，这样就可免了朝拜之礼。可先不见二太子。”

        王汭说：“那好吧。”

        于是，王汭又回到郭药师家，带着蔡靖，先与阇母单独相见。据说蔡靖与阇母两人谈论了很多事，但具体内容，外人皆不得而知。

        不久，蔡靖便率领燕山府众官员走出南城门，来到城外球场上。

        郭药师早已来到球场上，他走过来对蔡靖说：“大学与诸监司拜于台阶之上，其他官员拜于台阶之下。”

        蔡靖不搭理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郭药师尴尬地笑了笑。

        吕颐浩见蔡靖还在犹豫，便劝说道：“昔日，广平王曾拜回纥于马首，请他们至东都如约。历史上有此故事，拜一拜又有何妨？”

        广平王，即唐肃宗李亨长子李豫。安史之乱时，唐肃宗为利用回纥收复京城长安，曾与回纥约定：“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长安收复后，回纥叶护太子要按约定执行。广平王李豫在叶护太子马前下拜说：“现在京师刚刚克复，若行肆掠，洛阳人定会为叛军死守，则东京势难攻克。希望到达东京后，再履行约定。”

        蔡靖当然知道这段历史，他对吕颐浩说：“若是太子肯议和退兵，靖亦不惜两拜。”

        随后，在金人引导官指挥下，大家按照顺序排队，蔡靖站在最前面，诸监司官员次之，其他官员站在最后。大家都面朝东北方向，在引导官引导下，拜了四拜。

        这时，传来二太子斡离不的命令：“大金皇帝赦大朝官。”

        蔡靖于是又率众官拜了两拜。之后，引导官请蔡靖与诸监司走上台阶，其余众官皆立于台阶之下。引导官令大家跪拜，蔡靖及诸监司官员皆立而不跪，如此僵持了很久。最后，斡离不很懊恼地下令说：“且休！”

        仪式结束后，斡离不又派王汭过来对蔡靖传话，说：“关于讲和之事，需要写成文字，交上来研究一下。”

        诸监司官员猜测，很可能是蔡靖向斡离不提出了议和的请求。

        十二月十四日，阇母派王汭来找蔡靖，请蔡靖率领众官员在燕山府门前集合。众官员集合好之后，又接到阇母命令，令大家都到宣和门外球场上去集合。蔡靖于是又率领众官员来到城外球场上。

        阇母在球场上向大家宣布：

        “安抚使兼知府蔡靖留在燕京。转运使吕颐浩、副使李与权、提举官沈琯、盐茶司勾当官杜时亮、从政郎监税陈杰等五人，随军同行。这五人行军路上要用，或者得到州府时留用。其余官员，就地免职解散。”

        之后，阇母令随军官员回家，各自做些物资准备。

        本来，斡离不与阇母、刘彦宗商量随军人选时，蔡靖也在名单上。阇母出于保护蔡靖，向斡离不建议说：“蔡靖这人很难说话，路上不一定好用，不如让他留在燕京。”

        散会后，沈琯走过来与蔡靖告别。沈琯说：“自到燕山三年，没曾想以如此方式相别。随军路上不管是招诱州军，还是留州城以为用，都是琯之死所也。尽死节守燕京，终始不忘皇恩者，惟有大学与琯。大学他日若得见主上，当与某明言之。若某先得见主上，亦然。”

        蔡靖无语哽咽，只勉强点了点头。

        金人入城后，将原来设置于平州的中书省与枢密院，移置于燕京广宁府，负责选授官职、调发租税等政务，以内供京师需要，外给军队转饷。原辽国官员时立爱、刘彦宗、韩企先等人，都担任重要职务。这些人原来就是燕京人，一直在燕京做官，对燕京所有情况都很熟悉。所以，燕京城内局面很快就有效控制起来。

        郭药师这个寡信无义之徒，这时候也很积极很活跃。他见原来的那些辽国官员都已得到金人重用，于是，他也在挖空心思表现自己。金军迅速南下，直扑东京，就是他向斡离不建议的。他对斡离不说：“趁宋朝河东精兵，受到西路军牵制之际，我东路军可乘虚南下，直奔东京。我去过东京，熟悉路线，我愿亲任向导。”

        斡离不闻言大喜，说：“本帅任命你为开路先锋，拨给你一千骑兵，你在前面给大军带路。怎样？”

        郭药师摇摇头，说：“一千骑兵太少，我担负不起这个重任。”

        斡离不说：“那好，再给你增加一千骑。不过要注意，所过州县，不得擅行诛戮。”

        很显然，斡离不对郭药师还不是很信任，甚至有所怀疑。对此，郭药师心里也很清楚。所以，郭药师暗中增加了数百骑常胜军，作为自己的亲兵，以防不测。

        十二月十五日，郭药师率领两千骑兵作为先锋军，先行出发，目标直指黄河岸边。

        此时，经州（即玉田县，原属蓟州，宣和六年宋朝于此置经州）知州郁中正，已被金人囚禁。景州（今河北景县）知州吴震，已从海上遁逃。蓟州（今天津蓟县）知州高公斡、昉曾评，正率领卫队往南逃奔。檀州（今北京密云）知州徐杰倅、黄文，相继逃跑。顺州（今北京怀柔）知州林良肱、倅路扩，逃入燕山。涿州（今河北涿州）知州葛逢，早已不知逃往何处。易州（今河北易县）知州黄烈，逃跑时从城墙上坠落下来，折断左足与右足，不幸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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