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只狗
室外电闪雷鸣，闪电的光照太强，姜璃的眼前幻化成一片白光。
耳边有哭喊声，小臂使不上力气，身体破碎不堪，随着对方的声音而不断晃动。
“璃璃，璃璃。”
“璃璃，听得到我说话吗？”
“璃璃，璃璃，回来吧。”
“留留……”
姜璃眼前的光渐渐弱化，偏过头，她对上林逾阳的正脸。
阳光下，林逾阳的脸凑得好近，他的头微微歪了些，睫毛很长，透过阳光，好似融化了一层浅浅的光。
“林逾阳？”姜璃愣了下。
“你……不喜欢吗？”林逾阳的脸上红红的，他怪，但姜璃更怪的，林逾阳有点儿紧张，问，“是不是刚才我让你不开心了？为什么这幅表情。”
姜璃皱着眉：“你不是”
他的手背直接盖在了她的额头，犹豫下，那只手向下滑，修长又白皙的手指蹭在了她的耳后，林逾阳的额头贴了过来。
姜璃的大脑一片空白。
林逾阳的头发有点儿卷，额前卷着的碎发掠过她的脸颊，他的呼吸好烫，贴在她鼻尖，味道干净又清爽。
怎么突然贴到她的脸？
为什么对她这么亲密？
他不是变成一条狗了吗？
什么时候……她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吗？
“也没有发烧啊。”林逾阳跟她拉开一点儿距离，有些担心，“脸色怎么那么白？要不我们今天别去看美术展了。”
“美术展？”姜璃没反应过来，“什么美术展？”
林逾阳盯着她，不可置信：“你该不会忘了吧！我们约好了一会儿要去看美术展啊！”
“美术展……”
姜璃又重复一遍，脑袋里似乎有什么炸裂开来。
“你身体这么不舒服，我还是送你回寝室休息吧。”林逾阳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姜璃，“美术展什么时候都能看啊，最要紧的还是你的身体。”
“我没事。”
“不行，不行，还是送你去医院吧。”林逾阳自顾自地下决定，“一会儿我们在中心医院下车，我们去医院看一下到底怎么了。”
“我真没事儿。”姜璃拨开他又贴上来的手。
手反过来被扣住，林逾阳没松开她，他拉着她的手，攥进他炽热的掌心，略带疑惑地问：“真没事儿啊？”
姜璃点点头。
“那好吧，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啊，别硬扛着。”
姜璃皱了下眉。
她这才发现两个人在公交车上，一辆正在行驶的公交车上。她想起林逾阳从来没坐过公交车，每次他来找自己或是做别的事情都是打车。
但现在，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辆公交车上？
她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她似乎是做了一场梦。
在梦里，她记得她跟林逾阳分了手，分手以后，林逾阳变成了一只自以为凶实则很蠢的小狗，她对他不太好，让他住在破纸箱，她对他又很好，给他买了一百六一罐的香奶粉。
但她对他这么好，他还是会保护其他人。
一想到这里，姜璃就怒从中来，忍不住甩开他的手，指责：“林逾阳，你干嘛要变成一条狗？”
“嗯？”林逾阳满眼迷茫，“什么狗？”
“你变成了一条狗！你忘了吗？在梦里，你出轨，你喜欢别人，对其他人很好。”
姜璃越说越生气，没想到林逾阳反而笑起来：“哇！你做梦都有在想我啊？”
“……”
明明是件挺严肃的事情，为什么他这么一讲，姜璃觉得自己在犯蠢一样。
“可我干嘛要变成一条狗啊！”林逾阳不理解，“你不是最讨厌狗了吗？我又没病。为什么招你讨厌啊。”
姜璃抬起眼。
“而且我不会出轨的，也不会喜欢别人，更不会对其他人很好。”林逾阳拍了拍胸脯，“这些是你一个人的特权，别人才享受不了呢。”
姜璃看向他。
这才是她的林逾阳。
“你相信我吗？”林逾阳问她。
姜璃点点头。
林逾阳嘿嘿一下，又笑了出来，他伸手，抓了抓后脑勺。
阳光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给林逾阳镀了层毛绒绒的光，美好得不真实。
“之前老大跟我说他女朋友经常在梦里梦到他出轨，每次起来就跟他大吵一架，有时候还要分手，我一直以为是开玩笑呢，没想到是真的。”林逾阳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样好有趣啊，你刚才冲我生气的样子真的好可爱的。”
姜璃一脸无语地看着林逾阳，觉得他莫名其妙。
公交车停下，两个人来到美术馆，在这里举办了一场美术展。
姜璃很喜欢这场美术展的作者，她不仅在网上看过他的作品集，关注过他的采访，还在学校的图书馆搜查过他的资料。美术展才公布，姜璃就拿到了一手的消息，但没想到门票钱有些超出她的预期，她犹豫了很久，等到票卖光了都没下定决心要买。
林逾阳知道她喜欢，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两张票，说是朋友送的礼物，正巧解决了两个人一起约会的地点。
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姜璃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次约会。
把东西寄存，姜璃跟林逾阳走进了美术馆。
美术馆内一片纯白，姜璃发现这次的主题是天气，画作挂在墙面上，姜璃跟林逾阳缓步走在场馆里。
作者的头一张画作是夏日里的森林，大片嫩绿色与青绿色的染料交叠，圣洁的阳光透过树隙，照在一束不知名的紫色小花上，整体画风轻快又细腻，精致又繁琐。
林逾阳不太懂美术，他最多能判断出画作到底好不好看，他被画作上的光线吸引了，差点儿想用手碰一碰。
姜璃把他的手止住：“不能碰。”
“这个画风太漂亮了。”林逾阳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一时间忘记了。”
“没事。”姜璃笑了笑。
姜璃的视线又看向那副画作，别说是林逾阳，即使她先前在网页上把这些照片都看了个遍，在现场看又是一种新的体验。
“我记得你之前一直想当自己画一个绘本，是跟这些画作一样的吗？”
“怎么可能？”她反驳得很快。
姜璃觉得林逾阳真的很会异想天开。
且不说她的美术技巧是东拼西凑没有体系的，上了大学，姜璃攒钱好不容易报了一个专业班，去尝试投稿，想要实现自己的时候，姜璃才发现一直以来，她引以为傲的作品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太烂了。
她太烂了，这件事情没办法做成功。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做成这件事。
“为什么不可能？你是我认识的那么多人里最聪明！最有规划的一个人！”
姜璃愣在原地，她与林逾阳对视，他的眼神很干净，无论说什么话都会让对方轻易地相信，哪怕她知道结局会失败。
“你未来一定会画很多漂亮的绘本，比今天我们看到的美术展作品还漂亮。”他说得很郑重，“你会被很多人喜欢，会站在高处，每个人都能看到你，你是最最最最最厉害的画家。”
他的话语落下，姜璃没说话。
白墙上反射来淡白色的光，照在他的脸颊，照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睛弯弯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太高兴了，仿佛明天就能实现，仿佛姜璃已经成为了一个很了不起的画家，仿佛这场画展是替姜璃而举办的。
她盯着他看。
体贴又温柔，耐心又细心。
这才是她的林逾阳。
林逾阳拉着她在画展的每一个角落乱转，他指向每一处地方：“这里！这里！这里！将来都要摆满你的画作！我们会一起实现它的！你会被所有人看到！”
美术馆内，周围的人流都不见了踪影，偌大的馆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馆里。
四周黑漆漆，他越说越大声，他的手指停在一幅亮紫色的闪电上，林逾阳问她，漂亮的脸上有笑意：“好不好？留留。”
画作太逼真了，电流似乎要顺过他的手指蔓延到他们身上。
她的脸在瞬间沉下来，眉头皱得紧紧的。
烦躁！烦躁！无与伦比的烦躁！
怒气顺延电流要冲破她的大脑，她的头太晕了，以至于她好似进入到了一个真空的地带，声音传不过来，视线白茫茫。
她被困在这里。
面前香喷喷的饭菜消失不见。
没有鱼香肉丝，没有京酱肉丝，没有松仁玉米。
是炖茄子，是炖豆角，是炖土豆，是一锅大杂烩。
混乱又仓促的午餐，残留又黏腻的晚餐，她想吐，生理与心理的厌恶，胃里的酸意翻涌。
这样的场景太熟悉，她的碗里一直是这些菜，一天两天，一年两年都不变样。
可她能闻到肉味。
她听见男声跟女声，他们跟她说，跟她强调，蔬菜有营养。
“蔬菜有营养。”
“蔬菜有营养。”
“蔬菜……”
姜璃想离开这里，她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但当务之急是要离开这里，要找到林逾阳，要跟他一起离开这里。
“姜璃璃！”
姜璃抬起头，听见耳边的声音。
属于她的声音，压过了男声跟女声的声音。
是林逾阳在喊她的声音。
“姜璃璃，醒醒，醒一醒。”他说，“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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