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初心
第90章 初心
太和殿是大秦历代皇帝朝堂议事的宫殿,前后出廊,琉璃瓦重檐歇山顶。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阶,东西各开垂花门,可通后宫。
大秦历代君王都是勤勉之人,故而都是三日一朝,七日大朝,李妍也不曾例外。她自大婚过后,处理朝堂上的局面,也是可圈可点,没有落人口实。今年霜降,凤京的天气还十分的凉爽,塞北燕丘呈报,走的八百里加急,说的是燕南一带雨大如雹,不过奏疏上寥寥几句,并没有求援,像极了他的作风。
她低头轻笑,心中却有些骄傲,即便他们如今分隔两地,即便她心中还怨了他,可这个男子是她一生所爱,是她的夫君,她心中为此骄傲。
既然燕南雨大,摄政王已经独自解决,朝堂之上,自然是没有其他的异议了,李妍扶额,御座边上立着的萧灼华早已经看见了,她是清楚李妍如今的身子的,小心的扶着。丹陛之下,有些大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他们的陛下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立在玉阶之上,她回望太和殿,廊腰縵回,檐牙高啄,是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她抚上自己的腹部,面上有淡淡的微笑,“灼华,你要做姑姑了。”
萧灼华牵着她的另外一只手,也是眉眼弯弯,“是啊,大秦要有储君了。”不论男女,她以后总算不用那么辛苦了,只不过萧灼华心中十分担忧,还是忍不住道:“陛下,是否要告知摄政王?”
李妍面色一变,笑道:“若是他负荆而来,这孩子尚且可以唤他一声‘父亲’,诚然如此,我也是不愿见他了。”她自己或许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萧重华会一去不返,她就是谢夭夭,他还能去哪里?他自然是要回来的,只是不能如此轻易就揭过去了。
玉阶之下,有人呈密报而来,萧灼华不敢启阅,顺势递给了正在转身看太和殿屋檐的李妍。在她还没有注意到究竟发生什么的时候,玉阶之上还笑意盈盈的帝君,已经颜色大变,脚下一崴,从上面滚落下来。
太和殿的玉阶,长到见不到尽头,她滚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夭夭……”
“陛下……”
李妍察觉不到身上的痛,手中还攥着那一张纸,整个人着地,却忽然十分的清醒,“孩子、灼华,我的孩子……”
萧灼华看着血迹从她额上流下,抱住她颤抖的身躯,慌忙喊着御医,才触及到她身上的玄色龙纹长袍,似乎已经是一片湿濡,暗色的衣服,看不出鲜血的颜色,却让她怕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再也顾不上别的,哭道:“夭夭,别怕,孩子会好好的。”
意识到自己身子疼的不行的时候,下身仿佛什么东西流出来,她撑不住了,意识有些模糊, 手中紧紧攥住的纸张,终是落了下来,掉在她的身侧,地上殷红的鲜血,糊了信上的白纸黑字。
谢氏已回王侧。
字下面还描了一幅画像,李妍昏过去的时候还记得,那是她作为谢夭夭的时候,那张脸。虽不出众,却刻骨铭心,她方才还在信誓旦旦的念叨,如今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萧重华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太和偏殿,御医还在里面没有出来,太医署的太医们已经跪了一地,他们方才已经在里面忙忙碌碌了许久,宫人们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他们心惊胆颤,陛下万金龙体,一直是御医照料,谁也不知道,大秦的陛下身怀有孕,而就在方才他们的储君已经化成了一盆盆血水,现如今就连陛下还性命垂危。
偏殿里,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李妍的额前包扎着厚厚的纱布,萧灼华心中纵然难受,到底还是稳住了局面,指挥着里面的宫人。
“翁主,陛下经此一事,只怕天寿不永了。”御医摇摇头,十分遗憾。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是有孕之人,已经不是孩子能不能保住的问题,而是以后她的寿命问题了,“陛下早慧,登大宝之时年幼,多思多虑,本就身子骨十分孱弱,如今伤了底子,又上了头,日后要少思少虑,方是长久之计。”
他劝诫的时候,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大秦的帝王,又如何能做到少思少虑。御医放下手头还在做的事情,起身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皇帝陛下,转身去拭泪。他侍奉李家两代帝王,一对父女,这个姑娘从小在先帝身边长大,他日日来请平安脉,都能瞧见她的身影,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怜了先帝,一颗痴心错付,也可怜了陛下,小小年纪遇此劫数。
先帝将陛下拱上皇位,又诏了赵王辅政,也一定没有想过,不过短短一年多,他最心爱的女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伤的遍体鳞伤,他若九泉有知,不知该多伤心。
御医走后,萧灼华握着李妍的手,默默念道:“夭夭,你快好起来。”她想看那封信的时候,鲜血已经糊了里面的内容,故她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是却知道对李妍打击甚大。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李妍睁开眼的时候,觉得全身很疲倦,额前也是剧痛无比,看着握着她手灼华,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她的脸上是比苦笑还难看的笑容,萧重华骤然离开,让她独自一人生了很长的闷气,没曾想到过了一个多月,却被诊断出了身孕。她还在生萧重华的气,也怕孩子突然到来会引来四方关注,除了个别亲近的人,没有人知道此事。想到这里的时候,她落了泪,想问一句‘孩子还在’吗?
她不敢开口问,怕她们告诉自己不想听的答案,萧灼华自然是悟出了她眼中的意思,哪怕结果说出来太伤人,她终究还是开了口,“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要好好休息。”
李妍如同木头人一样,抚上自己的腹部,低低的道:“他终究走了。”原本还落泪的双眼,再也流不出来眼泪,李妍双手环抱住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灼华,灼华,他到底爱的只是那张脸啊。”
谢夭夭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一无所知,反而找到了那张脸。她将一腔痴心空付,换来的却是痛彻心扉,大秦的启元公主从来没有离开过昭阳殿,而他也不是她的良人。“他的心,看不见我啊。”
“夭夭,大哥他——”萧灼华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思绪纷乱,一闪而过,她想了一下,大约能猜到方才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
“灼华,世上从来没有谢夭夭这个人,我是李妍。”这世上知道她是谢夭夭,还能宠她、爱她的人,通通都已经都不在这个世上了,“从今往后,未央宫不许再提起这个名字。”
既然他已经找到谢夭夭,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可怜了她的孩儿,就连尘世一面都没有看过。若从前她只是赌气,如今已然狠下心。
未央宫如此大事,被瞒的滴水未漏,除了三日不朝,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有灼华知道,勤政殿的灯火每每都是一夜到天明。李妍似乎变得更加沉稳,是朝臣心中大秦帝王的样子。所以,当清时再见她的时候,他都认不出来眼前这个淡漠的女子,会是他在栖梧森林见到的姑娘。
明媚鲜妍不在,取代的是威严重重,天子的十二旒冕,厚重的龙纹长袍,隔绝了她的明眸善睐。勤政殿空旷,周遭的内侍都已经退下,只留下他们两人。“他人呢?”
李妍放下御笔,抬头道:“清时,你别问。”
“夭夭,萧重华人呢?”清时走上前一步,没有理会她的警告。
“代王世子,是谁给你的胆子,在寡人面前放肆。”她倏然起身,面有愠色,帝王之势顿开,“你今日若不是来叙旧的,便可以退下了。”
清时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执念,分毫不让,道:“现在在我面前的,不是大秦的帝君,若你仅仅是大秦的帝君,清时不会出现在这里,在我面前的,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在担心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萧珩对你做了什么?”
若非萧珩,他想象不出来,为何李妍会变得如此意志消沉,恍若两人。
李妍嗤笑一声,缓缓走过来,清时才发现她瘦得可怕,就像是画中人,风一吹就能飘走,见她笑容不减,嘲讽意味十分明显,“清时,我如今是天子,谁人能对我做什么,我只是太累了。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了,萧重华也走了。”
后半部分话,她说的落寞而又伤感,清时心中有些疼,长叹一口气,“夭夭,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我是天子啊,我走了,天下会乱的,父兄之托,百姓寄望,我又如何为了一己之私,一走了之。清时,妍再不是那个有父兄扶持,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公主了。李家家破人亡,我不能再让国也亡了。”曾想仗剑天涯,如今天涯茫茫,她再也找不到了路了。
“我陪你。”陪你看这繁华江山背后的故事,陪你痛苦与欢笑,只盼你能答应。清时目光炯炯,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来人世一遭的原由了,只是为了一个她而已。
“你有大好江湖,不必如此。”那人也曾许她白首,也曾许她指点江山,可如今他在哪里啊,他在燕丘,陪着另外一个女子,早已经不记得她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夭夭——”
“哪有什么夭夭,你不早就知道,我是李妍啊。”从此以后,她只做皇朝的帝王,再不去想什么儿女情长了,只是到底不甘心啊。“妍生于钟鸣鼎食,困守未央宫十几年,此生从未踏足燕丘,从未。”
“我只是希望你能过的好一些,只希望你记得,不管何年何月,生或者死,清时为你,不惧天道,亦不怕宿命,你只要回头,我就在你身后。”清时说的郑重其事,临走的时候道:“九黎有异动,我去那边看看。”
“清时!”她想拦住他,却还是没有追出去,她同清时相见如故,没料到这背后还有如此深情,可惜可悲,她明明先遇见了清时,却丢了心在萧重华身上。
勤政殿殿门缓缓关上,她赫然想起了那时候赵王府后院,真正第一次见到萧重华的模样,风华冠世,却也冷若寒霜,那时候她想到什么来着,是了,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这故人是萧重华,所以成了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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