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孤影
第91章 孤影
长安三年元月,三王叛乱,李妍派遣大将军李敢出兵,前线战况艰难。六月的时候,她急召赵王萧珩,陈兵亲征。大军压境,三王溃败,解了燃眉之急。冬月,赵王领三军班师回朝。
四年暮春,小立闲庭待君还。烟雨沾衣,湿了她青丝三千。李妍迎三军十里亭,然而却只见萧重华单骑而来。她已经快两年没有见他了,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却淡化了她心中的怨念,倍增了相思。如今方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只叹相思独一人,此情此景奈何天。
“重华,你回来了。”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她不是帝王,只是一个久候夫君归来的女子。
乱花迷人眼,残红着地飞。时隔两年,记忆里那个稚嫩的帝姬,如今只一眼望去都是帝王之势,她长大了。萧重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许久不曾雀跃的心,此刻激动万分,可他向来在他人面前喜形不露,于是拱手行了一礼,“陛下,臣回来了。”
闻言,李妍低低的笑了,她身后文武百官头自觉低头,这夫妻俩的恩怨,他们着实不能参和。一个是九五至尊,一个大权在手,谁也得罪不起。
“拿酒来。”李妍淡淡的吩咐,亲自扶起萧重华,笑容官方而又客套,道:“三王为乱,百姓无辜,都赦了。摄政王劳苦功高,楚地富庶,今后由你自主。”
萧珩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李妍,接过内侍递过来的酒,若有所思,却听得她一声大笑,“莫怕,酒中无毒。”
这般行事作风,着实让人叹为观止。萧重华一饮而尽,心中还在想,这皇帝陛下不知师从的哪位老师,学了如此做事风格,深得他心。“臣领旨谢恩。”
李妍撤了周围的人,十里长亭再无旁人,他们站在亭外,相互一视,萧重华才道:“陛下,臣欠陛下许多,只是相逢已晚,陛下年纪尚小,可另做打算。”
“如何打算?”李妍反问,转身背对着他,“你不欠我,是我李家欠你们萧家的。你走吧,楚王萧珩,以后寡人生死都与你无关。”
“陛下……”萧重华伸手想拂去她衣上的雨滴,却徒然垂了下来,他与她虽为夫妻,却终究是他负了她,“是我之过,今后朝中若有任何之事,萧珩生死不负。”
李妍轻咳了几声,低笑道:“好,寡人记住今日之诺,若他年大秦到了风雨交加之时,你需谨记今日之事,这是你欠我的,便还给黎明百姓。”
今日起,她不在记挂多年前的往事,只安安分分做大秦的帝王,而他自有他的美人相伴,红袖添香。
见她欲走,萧重华又道:“九黎代地,臣请陛下一个恩旨?”
“但说无妨。”李妍道。
“代王无人伦,但朝中并无废世子之意,且世子早已反出代地,在此次剿灭叛乱立有大功,故诛代王一族之时,臣斗胆留了李清时一命。”萧重华之于清时,不过点头之交,只是如今夭夭尚未醒来,清时是她好友,他不想她哪日醒来的时候,故人不在。
“功过相抵,他是自由之身,天下之大,随他而去。”清时是这个世上最逍遥的人,她希望他一直这样,李妍走的时候,春雨忽然下大了,她停下来,转身回头,望着那边已经上马的萧重华,问道:“萧重华,今日之事,此生不悔?”
“不悔。”萧重华长吁一口气,拱手道。
“好,你若不悔,我再问你一句。如今你爱的,是现在的谢夭夭,还是从前的谢夭夭。”她目光郑重,一字一句,问得是自己的心,亦是自己最后的希望。
萧重华的视线被春雨模糊,忽地觉得自己不远处回头的帝王,其实才是自己等候多年的心上人,这种错觉萦绕在他心中许久,从前他们不相见,便被压在心底,如今相望相对,愈发明显。只是那人还睡在九黎园,他如何能生了旁的心思,道:“有何区别?自始至终,都是她而已。”
“萧重华,我以为只是我眼瞎,可没想到你的心也瞎了。”李妍以为自己从那年以后再也不会流泪了,可听他这么一说的时候,还是泪湿春衫袖,她已经等他回头等的心都凉了,他们之间终究回不到过去了,“一别两地,各生欢喜,你我今生不要再见了。”
再深的情,也抵挡不住时光的消磨,既然如此,何不相忘于江湖。这一次,她走的决绝,没有再回头。萧重华目送那个消瘦的背影离去,心潮澎湃,一股血气上来,唇齿之间都是血腥的味道。
夭夭,我该怎么办,你快点醒来。
三王剿灭之后,朝局更加稳固,一向销声匿迹于人前的前代王世子被皇帝陛下接进了未央宫,所有人都以为李清时会是下一个摄政王的时候,他们的陛下却无动于衷。
看着时节进入冬中,天寒叶落,万里雪飘。
李妍扶额轻揉,她自那年受伤以后,落下病症,时常头疾发作,体寒如冰,今日天气寒冷,也让她十分的难熬。她放下手中的朱批,打算起来走动走动,暖和一下身子的时候,萧灼华进来了。“怎么了?”
“阿妍,清时不太好。”萧灼华黯然道。她其实从前不认识这位代王世子的,只是今年五月份李妍将他接进宫的时候,他已经十分憔悴了。几个月相处,她亦是欢喜这位年少出名的世子,不负他的盛名,也由衷希望他身体可以好起来,可以陪着李妍一生。
“我去看看。”李妍叹息,清时的身体,在九黎战乱中受过重伤,她原先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机遇向来好,只是这几个月来却每况愈下,她总算是开始担心了。
昭阳殿偏殿的一间小院子,青松翠竹,连一丝药味都闻不到。李妍推开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清时还在做在案前伏笔,看见她过来的时候,笑道:“怎么把你叫来了,你近些日子头疾发作厉害,还是不宜见风,早些休息去。”
“清时,轻舞呢?”李妍站在案前,问道。
“她有她的使命,我也有我的宿命。”清时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拿了一件大氅给李妍披上,“我大限已到,你不必伤心。”他只是希望,在最后一程时光里,还能陪在她的身边,若今后再无机会,他又情何以堪。
“你明明可以继续活下去的,轻舞不会坐视不管。”她瞧得出来那个叫轻舞的仙子,十分看中清时,又怎么会坐视不管。不论如何,清时亦是她在这个世上仅存的好友之一了,她不希望他有事。
“傻丫头,她恨不得我早日归去,又怎么会来管我?”清时笑道,坐到一旁,“你要好好的,虽不知机缘如何,我总感觉日后一定相见。”见她还是闷闷不乐,清时别过头,“只盼日后,你别忘了我,回去休息,不要担心我,有时候归去未必不是好事。”
“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人,也好,也好。”天下之大,得之必是寡人。高处不胜寒,人间不值得。“既知你去处已有,我便放心了。”
李妍离去,清时才眉目低垂,十分黯然。
冬中寒冷,他的心更加冷。他起身关了门,缓缓躺回软榻上,缓缓闭上眼。
浮光掠影,他记得栖梧森林里见她时候的韶华时光,亦记得南海滨,她与他人相携同归,他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相看。生死交界,清时忽然记起,那年的玉京山,那个不惧天道、不谙世事的小神女,那般青衣素裳,眉目如画,芳华灼灼。只是许多年以后,他亦见过东荒元君的一身沧桑,满目苍凉。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她执念紫微垣的那人,何尝看得见他亦在她身后。他提笔刻人间繁华,只是笔下尖锐,刻不出他想要的自己。常曦,你从来都不会回头,所以也从来看不见我。
长安四年冬月,代王世子薨逝。
清时走的时候,李妍就站在殿门口,她不曾推门进去,因为她知道清时不想她看见,所以她不会进去。漫天冬雪,堵了昭阳殿的去路,她任由天地之大,落了她满头白雪,直到灼华撑着一把伞从风雪中而来。
“灼华,今年未央宫的雪好大,好冷。”李妍踏入雪中,一步一脚印。萧灼华撑着伞与她并肩而行,细声安慰,“阿妍,灼华会一直陪着你的。”
“灼华,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何如此执着?”为何如此执着,相伴她一生,从不言悔。
萧灼华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眶一红,哽咽无语。“阿妍,灼华一生所盼之人已逝,青春韶华,不想空付一个陌生人,你是灼华最重要最想守护的人。未央宫森冷,以后每一日都有我相伴。”
李妍无语望天,她和灼华有三年时光未见,那三年是她如今的痛,亦是灼华的痛吧。“承卿此情,必不相负。”
雪大如鹅毛,未央宫宫廷森森,两个女子相携走在宫道之上,雪落了一身。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雪落成泪,满眼西风百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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