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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搞事


木簪便宜,簪头雕了花朵的,三十文一支。

        整支木簪像枝条一样,做了细致刻画,簪头花上落了蝴蝶的,五十文一支。

        后头那种不好加字,叶存山买的少。

        数出来以后,是素簪三百二十支,花簪十支,抹了个零头,整好十两银子。

        他这次出来,身上就带了二十两。

        主要采买的东西确定后,还去了趟府城书斋,买了两本科举用书。

        杜家书斋因为跟府城和京城都有关系,书籍算多的。

        只是蔚县的读书人里,寒门学子占了大半,书斋还每月里允许他们抄两本书,实际这类书不赚钱,铺子里卖的多数是手抄本,有部分书没有费心去请匠人雕版。

        书籍从京都到府城,再从府城到蔚县,互相传阅抄录,等到真正看的时候,可能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这部分钱他花得爽快,自己看完了,有空抄一本,回头也能再卖给同窗,四舍五入等于没花钱。

        在府城住一天很贵,住环境差劲的大通铺都是二百文一晚。

        叶存山赶在天黑前,去了一趟脂粉铺子,给云程买了一盒手脂。

        人都出去了,想想家里还有个弟弟,云程现在还在叶二叔家里暂住,就又进去买了三盒面霜。

        这下兜里是干干净净,只能听个铜板响。

        他这就不在府城留,直接回码头船上,找船工借了把小刀,坐煤油底下,在花簪尾部,镌刻了三个小小的字。

        这三字,他不打算教云程。

        云程此时也在煤油灯下忙碌,他学素描的时间很长,几笔就能刻画出一个角色。

        阴司通缉令跟李半仙他都没有见过,就参考现代看过的的黑白无常形象,在纸张左右两侧画上细细一条人影,两鬼差手里握着勾魂索,在中间拉出一条线,线中央挂着摄魂铃。

        线上是通缉令字样,通缉令外围画了镇魂令图样,下面写着李半仙、李大道。

        线下则是罪行。

        云程不好说李半仙以前有没有瞎给人算命,对这个时代了解也不深,就言简意赅写了四个大字:篡改命格。

        最后考虑到李半仙是隔壁村的,反应需要时间,云程给了五天让他坦白。

        纸张是云程从叶存山房里拿的,他不会做旧的手艺,又花费了些时间将纸张背面都涂黑。

        留白的部分又恰好是瘦长的“阴司”二字,能给人一些震慑作用。

        这一晚云程都没怎么睡,炕上暖和,他怕睡过头坏事,画完通缉令后,就趁着现在有眉笔代工,也有纸张可用,将这段时间构思的故事内容记下来。

        古代写作是手稿,修改麻烦。构思细致,才能胸有成竹。

        天蒙蒙亮时,云程就摸黑起早。

        家里只有刘云一个人起来了,她跟当代很多小媳妇一样,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人。

        自己先烧灶热锅,煮粥揉面,等灶眼里的水热了,先端去伺候公婆起来洗脸,回头灶眼里的水再热第二轮,又去盛水伺候男人孩子。

        最后才轮到她自己,收拾妥当刚好把饭菜端上桌,忙碌的一天才正式开始。

        云程心里嘀咕了句:叶存山分家出来也挺好的。

        刘云见他起早,惊讶问,“怎么起这么早?饿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云程摇摇头,“我去河边看看树皮泡好了没有,今天下雨,也怕木棍松了,得再加固一下。”

        刘云在围裙上擦擦手,想跟他一起去,“我昨天还说要下雨,都没有想到这个,我跟你一起吧,下雨天河边滑。”

        云程今天要搞事,可不好带个人一起去,拿了伞不让刘云跟着,“我早去早回,等晚点人多了,看见了也麻烦。”

        刘云这才停下步子。

        晚上叶延给她讲过,这造纸的法子,叶存山说不会分享给村里。

        纸张精贵,会造纸,等于抱了只下金蛋的鸡。

        她跟云程这几天一直搁一块儿忙活,村里都有好些人注意,再一起出去,万一碰到了人,确实不好解释。

        而树皮泡的位置,她跟叶延都不知道。

        刘云还想给他拿双叶延的靴子先将就着穿一下,那靴子县里买的,底子梆硬,比布鞋草鞋防滑。

        结果云程踩着新靴子搁地上“嗒嗒”点了点,“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要搞事,能用上的装备云程就都带上了。

        靴子他不准备退,早穿晚穿都是穿,昨天也一起拿过来了。

        刘云这才放心,让他路上慢一点,不着急回来。

        外面雨不大,稀稀疏疏拉开了条朦胧的帘子。

        铅灰的云遮挡着暗蓝的天,天地交界处又藏着一线鱼肚白。

        是个装神弄鬼的好时候。

        他为这次搞事做足了准备,在墙角还窸窸窣窣掏出叶存山的中衣外穿披上,晃晃悠悠走到了河湾湾附近等。

        远远听着人声,他就把昨夜画好的通缉令扔到了一块略高的石头上,转身往下游那边走——隔壁村就在下游,跟泡树皮的位置相同。

        一清早出来打水的是叶粮。

        村里人闲着就爱扎堆拉呱嗑瓜子,昨天好些人催着他去多买些回来,也有旁的需要带,他打算早上去一趟县城。

        下雨天,不放心女人孩子出来打水,他出发前就跑了这一趟。

        老远看着个白影子撑着伞,他眼神不好,被暗沉的天色和朦朦雨幕隔着,远远一看,还真挺像鬼魅的。

        叶粮吓了好大一跳,却没往歪处想,嘀咕了句:“谁一清早穿个白衣服出来吓人?”

        等他走到河湾湾,放下木桶扁担打水后,风又吹起了一片纸。

        纸可贵。

        叶粮之前还帮叶延带过纸,太贵了,他都没好意思收跑腿费,摸一摸算是沾点贵气。

        所以他一看见这纸,本能反应就是去捡。

        炭笔跟眉笔并用着来,粗犷线条下,是两名阴气森森的鬼差直视画外人。

        叶粮立刻把纸给扔了!

        可他手上已经沾了许多墨色痕迹,纸见了水,碳粉都泡潮了。

        叶粮本来想去河边洗手,突然福临心至,想到之前听说过的事。

        有些鬼魂找替死鬼,就是会给人一种暗示,叫他们自己去危险的地方也察觉不出来。

        他现在去河边,万一淹死了呢?

        这一天的静河村,是在叶粮惊天动地的一声“有鬼”的喊叫里醒了神。

        叶粮今年四十有五,年纪不小。

        他还经常去县城采买,偶尔也去码头那边跟人聊天,是村里见多识广的那类人。

        一到农闲,村里男男女女都爱去听他说外面的事。

        他一说有鬼,竟也没人怀疑,整个村都动了起来。

        云程等到视线里看不见叶粮,就麻溜脱下了外面的中衣,团吧团吧塞怀里。

        返程时,他又扔了一张画纸,然后远离河边,快步回了家。

        还别说,这小皮靴穿得可舒服,又暖和又合脚,踩在村里泥地上也一点不滑。

        等到过年时,他要看看能不能再买一双!

        叶延家里也被惊动了。

        静河村里读书人少,原本还有几个读书郎。

        比如叶根家的望祖,大叔公家的庆阳。

        但他们读书都只为识字算数,读得不深。

        云程怕字迹被水泡开,已经尽量写得疏落,留了空地。

        却没想到,这种留白,被墨迹晕染,更显得鬼气森然。

        那字还跟他们学的不一样。

        他们对此都很重视,即使第一反应是趁早把纸扔得远远的,烧了最好。

        也因为怕得罪了阎王小鬼,火速聚集了村里的读书人去辨认。

        云程回来时,刘云都披上蓑衣准备去找他了,“你没事吧?你刚在河边有没有碰着什么人?”

        云程说:“看到了个穿白衣服的人往下游去了,我也不认识,等他走了,我才过去看木棍,东西都好着呢。”

        刘云简直要吓死,“还好你没跟他打招呼!”

        这要换了村里其他人,在河湾湾边见着人,那管看清楚是谁没有,嘴巴一张就跟人拉呱闲聊。

        云程演技不精湛,应付大戏都没有看过几场的刘云却足够。

        他本意不是吓自家人,所以只表现出一丝丝的惊讶与疑惑,“那人怎么了吗?”

        刘云想说那就不是人,也怕冒犯,支支吾吾说不知道,“要等延哥回来。”

        到底是氏族村落,族长发话,小辈们不敢不从。

        叶二叔担心儿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赵氏则在教婵姐说话,走近了才听见是念经。

        云程:“……”

        做过头了吗?

        他们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

        纸上的字没有认出来是什么之前,村里几户外姓着急上火也打听不出来半点消息。

        还叫云广进打水时,也捡了一张纸。

        云广进是云广识的弟弟,跟着“有出息”的大哥一起改的名字,取的财源广进的意思。

        现在被爹娘骂得缩头缩脑,说他沾了霉气,让他自己去点火盆跨了再回来。

        外面还下着雨,他也没有地方去,更弄不了火盆,转着转着,就到了叶根他们这里。

        第二张纸云程扔得很有技术含量,小石上水迹浅,旁边还有大石挡雨,没沾湿多少,字迹清晰很多。

        嗯。

        人像也更强清晰了。

        也不知道是谁画的,黑白无常勾着唇,似笑非笑,眼神如刀,直剜着人骨肉生疼。

        叶旺祖自己看完,就不给长辈们看,做主叫了叶延和另外几个堂弟去里屋,说:“爹和族叔们先歇会儿,我们看出点名堂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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