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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0 章 小日常


  云程写稿期间,老家来人。

  是亮哥儿家的哥嫂,按照早前说好的,过来照料家里,顺带捎带了静河村的信件。

  信是柳文柏送上门的,赶着清早叶存山还没去府学时过来。

  今早的晨练就省了,一家人先看信。

  顾着叶存山的时间来,先拆了叶根跟叶大的信。

  叶根是族长,这次写信没大事,对叶存山有勉励,要他平常心对待明年乡试。

  一起夹在信纸里的,是几张银票。

  两地来往不便,他俩在村里有造纸作坊跟纸铺的分红,这次一起送来了。

  隔了挺久,数目很可观。

  云程觉着不会有这么多,因为上一回分红,是在五月,杜知秋来时顺便捎带的。

  往后看,才发现是村里又提前给了银子,说先多给一些,下次分红再扣掉这部分,是把今年冬季的分红一并给了。

  后头都是话家常,说说村里变化,讲讲族学学风,又写了作坊现在是有出厂价,跟很多外地商人都有合作。

  现在进项很稳定,加上姜家纸铺现在放弃挣扎,他们一家独大,发展趋势大好。

  是要他们知道铺子里的大概进项,让他们对每季度分红心里有数。

  其他没有。

  家书是叶大写的,被柳文柏勾起的搞事心思。

  柳文柏成亲后就把亮哥儿带到了府城,这个他没想法。

  柳文柏成亲不到一年,把亮哥儿的哥嫂都接到了府城,他就很有想法。

  他的意思是,两个小孩子终归比不过大人能吃,想让叶存山跟云程把他两个小儿子带到身边养着。

  人柳文柏都能接夫郎哥嫂去府城,他叶存山怎么就不能接亲弟弟?

  叶存山皱了下眉。

  叶大现在把儿子当眼珠子,就指着孩子长大给他尽孝,不可能送出来。

  信上到这里就没有,后头空了一大半,跟没写完似的。

  下一张纸上才写明了缘由,是旺祖写的,说叶大伤了腰以后,身子骨不大利落。

  男孩子皮实,现在没特别闹腾,就是会走会跑了,叶大跟不上,带得辛苦,腰伤复发了几次。

  大夫看过,没大问题,要他注意休养。

  当了一辈子的庄稼汉,身子骨弱了,不够硬朗了,叶大就没安全感,跟自己要死了一样,急着给叶存山托孤。

  云程跟存银都望着他,等他给个主意,叶存山肯定不同意这个。

  圆圆都要请人带,再来两个崽子,他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倆孩子又不是无父无母,缺吃少穿,只能投奔他们。

  看柳文柏欲言又止的,叶存山跟云程说晚上回来再说。

  庆阳的信件他没空看,要先去府学上课。

  柳文柏跟他一块儿走,路上跟他讲,“我三哥去你家看过,你爹气色挺好的,能吃能喝的。”

  别的家务事带着说了些,家里有帮工,地也租出去给别人种了,爷奶都不用下地,就在家里侍弄菜园、养养兔子养养猪,平时闲了各家唠嗑,织织毛衣搓搓线,日子挺安逸。

  陈金花就照顾家里吃喝,浆洗缝补,再做些杂事,比一般农妇都要清闲。

  因孩子是叶大亲自带,他就辛苦些。

  带孩子劳累,忙起来没空瞎想。

  但一闲下来,就怨气冲天。

  被叶根拘着,不敢在村里乱骂,但柳大志跟李桃回家探望,他都要喝两口小酒,话说着说着就引到叶存山身上,骂骂咧咧的。

  叶存山就说知道了,“那我给他写信叫他把孩子送来。”

  柳文柏都给听懵了,“送来?!”

  叶存山:“我不答应,他就老惦记,我答应了,看他敢不敢送来。”

  叶大是窝里横的性子,出了静河村就藏不住窝囊劲儿,到时即使跟着一起来府城,也不敢闹。

  路远颠簸,他还想守着他的几亩地,怕租久了,自个儿不盯着,就被人霸占了去。

  儿子跟地,他总要选一个。

  放心就送。

  他带着,虐待肯定是不会的,但以后会不会跟叶大亲热,就不一定了。

  柳文柏叫他别冲动,“我看你家夫郎现在气势可凶。”

  叶存山肯定会跟云程商量的,这事另说。

  到巷口,他俩不同路,分开走。

  屋里云程拆了庆阳寄来的信件,跟存银一块儿看。

  写信这事也能看出来一些个人风格,像庆阳就是很少碎碎念的类型,如非必要,否则绝口不提家里杂事。

  知道府城的人最关心他家什么,开头就写了罗旭的状态。

  回老家以后,眼看着心态慢慢恢复从前了。

  能看进去书,读进去书,只是那状态瞧着,不是要考科举的样子。

  庆阳最近也有反思,去想自己对罗旭的期待是不是真如表面那样,往上考可以,当个秀才也行。

  经过深刻反思后,他肯定自己是表里如一,罗旭考不考上,要不要继续考,他都行。

  想明白这点,反而叫庆阳在相处中落了下风,显得他很不在意罗旭一样,所以才会这么不在意。

  夫夫俩闹了点矛盾,这事儿在给府城写信时已经解决,具体怎么解决的,他没在信里说。

  不说云程也猜得到,庆阳那点跟夫君相处的小技巧,都是从他跟柳小田这里取经的,无非是不留过夜的矛盾,有了不舒服的,就坐下来好好谈谈。

  横竖夫夫一体,关了房门,说说私房话,不丢人。

  其他家事他没说,再讲了些他自己的事。

  回家后,他是在杜知秋手下讨活干,继续画画,没停下连环画的练习。

  这两样说完,跟云程提了一句去京都的事。

  说杜知秋邀请他,他没同意,想留府城。

  最后说了下归期,还是年后过来。

  云程看完给存银,存银看完问:“还真的不去京都啊?”

  话本铺子是决定单干以后开起来的,各方面的人才都缺少。

  早期的人员安排里,云程有考虑各家的发展计划。

  像柳小田跟元墨,来府城后就直接买宅子安家,这是准备定居府城的,他就能把大任压元墨身上。

  像庆阳跟罗旭,是因为罗旭还要往上考,宅子是租的,所以庆阳这里是安排了钱满盈做副手,庆阳高半级,等罗旭再三年继续考,钱满盈也带出来了,可以放心交接。

  因罗旭的事,云程知道庆阳过三年也不会去京都,已经难过了一回,再看信件,他依然心里难受。

  存银宽慰他,“也许庆阳哥说的是暂时不去,毕竟大哥他们来年就要考试了。”

  府城这边的安排定下来,再有变动,要他们再培养人,本身也是要好几年的事。

  云程点点头,把信件收好,决定等庆阳来府城后,再跟他好好聊聊。

  看过信件,云程叫平枝姑姑准备点东西送到柳文柏家,感谢人家大老远捎带东西。

  他去柳小田家里坐坐,可以带着圆圆一起去,恰好趁着天晴,出去玩玩。存银跟冬桃也一块儿。

  柳小田家的小元宝懒得动,他们来时,柳小田正用细线吊着块薄面饼,要小元宝在炕上爬一爬,动一动。

  听说是庆阳寄信来了,他就先不逗儿子了,听云程说完,他就很肯定的跟云程讲:“庆阳说瞧着罗旭不像是要科举的样子,那八成不会继续考了。”

  别人看不出来,成天睡一窝的枕边人却是能感觉到的。

  特别是庆阳自己识字,会读书,而罗旭从前认真过。

  状态对比起来明显,还写进了信里,只能是真的不考了。

  他看云程心情不好,猜得到原因,跟云程说了个大实话,“这话咱们私下说说就算了,你们可不能到庆阳跟前讲的。要我看,等罗旭考到京都,那不知猴年马月。不如你自己把庆阳带到京都,这还快一些。”

  指望一个底子薄,心志不够坚定的书生考上举人,不如庆阳自己争气。

  云程愣了下。

  他有这样想过,只是时不时的就会进入误区,总会被庆阳会优先罗旭的想法框住。

  柳小田这一说,他还想起来叶存山之前也讲过,顿时豁然开朗。

  他往几个小孩那边看了眼。

  存银现在喜欢带小孩儿,带两姑娘跟小元宝玩。

  小元宝是弟弟,又那么小一个,圆圆跟冬桃都小心翼翼的。

  被存银带着碰碰元宝的手,元宝也不抵触,笑得很甜。

  眉眼比较像元墨,很静。

  他们相处好,云程就跟柳小田多唠唠嗑。

  说他等庆阳来府城,要跟庆阳好好说说,就把话题转到了柳小田身上。

  最近过来,云程都是冲着元墨来的,这样不好。

  柳小田铺子里学着云程的法子,也搞了一个奖励制度。

  他没云程大气,一个月就数十个铜板,一年算下来,就能多半个月的月钱。

  是做卤菜跟关东煮底料生意的,平时这两样伙计们能常吃,算是个小福利。

  “我带孩子,没空一直在铺子里待着,但怕长久不去,他们给我偷奸耍滑,我就说我抽空会过去看,抓着两次,奖励就没了,都老实得很。”

  柳小田本身就有主意,不是外表看着的那么软绵,多年苦日子熬出来的,该有的心眼一个不缺。

  他说了以后,就知道人家第一个月肯定会好好表现,他第一个月,一次没去看。

  第二个月上旬也没去,到了中旬往里瞧一眼,统共三个帮工,两个没了奖金。

  云程听完就笑。

  他觉着存银肯定爱听这个,回头一看,这孩子果然在听,被抓包以后极不好意思,望着云程尬笑了两声。

  “想听就来听。”

  冬桃挺懂事,圆圆也不是个闹腾的姑娘,可以自己跟元宝玩。

  炕大,把孩子抱过来也不影响。

  柳小田往后继续说,“我当时去了,那不是才月中旬吗?他们觉着,横竖奖金都没了,干活还真松懈了下来,我就拿着张纸去铺子里,假模假样找地方贴。”

  他现在讲话都会吊胃口了,要追着问那是什么纸,才有回答,“我让元墨写的招工要求。”

  他俩在府城没亲戚,相处久了,这些府城本地的人对他们会有轻待,即使元墨现在是个秀才。

  铺子里的伙计,目前当管事这个,是平枝姑姑帮忙找的,当时柳小田看他是哥儿,家里日子苦,动了怜悯心,把人留下了,是个勤劳肯干能吃苦的。

  后来两个,是他介绍的,性子没那么好。

  “都不是我的熟人,我都不认识,我请谁不是请?”

  看人不在意,他就真把招工的纸贴出来了。

  卤味名声打出去后,每天要卤的菜变多,采买都是力气活。

  叫哥儿来做,是有点吃亏。

  他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人心里有不满,干活不如从前了。

  本来也想请个男人来干活重活的,趁着现在,他一并贴出去,还能吓唬吓唬人。

  存银表示学到了。

  云程看他这又要请人,就问他,“你那铺面就小了?”

  柳小田点头,“亮哥儿家的哥嫂不是来了吗?我把这活儿包出去了,都要请人做的,就自家人做,他俩会点泥瓦匠的活儿,我再去叫几个工匠凑凑,把门面往里打深。”

  最后格局是个“工”字形。

  短横就是对着街道的窗口,竖条是连通后院的,这里不放东西,主要当过道。

  最后一长横,左右做成长条的连体灶台,加上院里原本有的一条灶台,刚好有三个区域。

  卤素菜,卤荤菜,关东煮底料。

  另一侧空地是备菜用,侧面耳房,一边放东西,一边住人。

  往深了打,耳房面积会缩小很多,就只能看门住住,长住不行。

  这想法还挺好,云程夸他厉害,柳小田笑得眼睛弯弯的,“以前家里小,每个地方都要利用到,不然都没落脚的地儿,我那铺子,也没闲钱再去买一间横着扩大,反正我门一家不住里头,我就想着往里扩。”

  那门脸房,他们是买下来了。

  买下来就是他们自个儿的,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存银说到时施工,他要去看看,“我学着点。”

  这一看就是要为他的裁缝铺子做准备了,柳小田给他贺喜,存银也笑得眼睛眯起。

  两人心情很好的回家,路上还给圆圆冬桃买了点零嘴吃。

  结果晚上叶存山就给他们说,打算给叶大的回信里写同意把家里俩弟弟接过来。

  云程侧目看他,“你魔怔了?”

  想想乡试在即,又问:“考试要查这个?”

  还是怕叶大要告他不孝?

  存银也眼巴巴的,“不是我说啊,你不把我当小孩就算了,但咱家里已经有两个了,再来不行了。”

  冬桃是圆圆的陪玩,这是要陪着一起长大的,岁数小,不能当成年人一样使唤,各处不比自家孩子,该有的照顾也得有。

  叶存山说他觉得叶大不会送来。

  云程要他认清现实:“别说你了解他了,你都几年没见他了,按照你说的,他如果真的舍不得,不会重复这么说。”

  叶存山:“他这样说是故意找事膈应咱们,咱们答应了,就能膈应到他。”

  云程:“你又知道他不是激将法?比了解是吧,那还有一句话叫‘知子莫若父’呢。”

  云程跟他拌嘴时发挥极好,叶存山有话不好明说,至此败阵,说不接了。

  饭后洗漱回房,没几个孩子在跟前,云程就问他怎么想的,“怎么突然这样决定?”

  叶存山简要把柳文柏的话讲了遍,说柳大志那人心粗,对比起来他还是更信旺祖,加上是真的了解叶大的为人,所有有了这个决定。

  “不是真要把小弟接来,就那么一说,给他吊着命。”

  云程就坐不住了,“不是说身体没事?”

  叶存山摇头,“我看他现在就是一口气吊着。”

  庄稼汉,就没几个身子骨真硬朗的,健壮体格下都是一身旧疾。

  要不怎么说病来如山倒?

  叶大已经倒过了,还不肯善待自己。

  折腾身子还好,一把年纪了,横竖没夜生活,早睡早起吃好喝好,问题不大。

  亲自带孩子就不行了,但凡叶大年轻个十岁,叶存山都不会这样说。

  “他从前没带过孩子,我是我娘带大的,存银是我带大的。”

  云程下意识揉了揉腰。

  圆圆已经是很乖的小孩了,他那时还有人分担,腰跟手都几次受不了,到现在只有坐着时会抱抱圆圆。

  叶大那还是两个儿子,想想就累。

  叶存山说:“从前写信没看出来这个,我当他有自知之明,孩子没学会走路前,他乐意推车就推车,学走路还要自己带,那不是自找苦吃?”

  身体难受,估计也睡不好。

  脑子里愁苦心事一起来,就要骂他们这几个在府城的“不孝子”。

  骂归骂,也知道孩子跟在他们身边,要比被陈金花养着好,与往常一样的搞事调调里,藏着下意识的信任。

  叶存山现在担心的是,叶大认为小儿子往后有依靠,一口气松了,人就没了。

  他顺着意思答应下来,看似是顺了叶大的意,满足了他的“托孤”要求,实际叶大可能会认为叶存山要离间父子情,让两个小儿子也跟存银一样,出来就心野,不念家,也不想亲爹。

  这人一直都这么个性子,反反复复,总把人往坏处想。

  叶存山叹了口气。

  亲爹,离远了,从前那些不愉快也淡了。

  他不是心硬如铁的人,跟云程说:“有赌的成分,就你说的那样,也许他是猜到了我的想法,故意激我这样说,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你信我,他真没事,咱们不白上当。到时我亲自跑一趟,都会给他送回去。”

  他为人子,不能真去赌叶大的命。

  云程明白,让他写信,“那早点寄过去吧,我也给庆阳写一封,再问问两位堂嫂。”

  写信时在书桌两头对坐,云程问他,“这事要跟存银讲吗?”

  叶存山垂眸磨墨,想了好一会儿,“明天我给他说吧。”

  有人命数到了,不是一封信能吊住的。

  存银大了,现在都管家,不管是不是虚惊一场,有个心理准备总是好的。

  云程写信时几次抬头看叶存山,叶存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叫他别多想,“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在我考试前没了,我要等下一届,但咱们家计划是不变的,来年会去京都。往好了想,当我落榜,去京都还有大舅舅教,我也多读几年书。”

  云程眨眨眼,憋回眼底的湿意。

  要说没这担忧,就显得虚伪。

  只是这时而言,他还是更担心叶存山会因叶大的事难过。

  人还没出事,他安慰的话都不好说。

  说了,显得他在咒叶大。

  沉默里,叶存山又跟他说:“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咱们尽人事听天命,顺其自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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