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治罪（二）
“案件尚在审查，也不独荣王一人被请去问话，若是没事，皇长子自然会将王爷送回去。”
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她那个而已最是雷厉风行，若不是有了把握，也不会当街将人请走，她心中虽相信皇长子手中的证据，可案子到底没有审结，对着李妍书也总是要安抚为上。
“郡王妃这般着急到底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先回去等着，荣王早迟是要回去的。”她给身边的嬷嬷使了眼色，“你带来的东西，必定给你送到王爷手中便是。”
李研书瞥一眼想要来拿东西的嬷嬷，一声不吭，乳母自然也是不会肯丢开手的，她是十足地难缠，至少比贵妃从前见过的命妇们难缠许多。孤身一人，身后没有家族支撑，却偏生生出了一副有人撑腰的底气。
“出阁前我时常同书院里的学子们待在一起，朝廷那些惯用的手段清楚得很，贵妃不必费心去想怎么将我糊弄走。”
贵妃既然肯松口帮她送东西，便可知晓洛暄逸现下的处境还不算糟糕，至少人若是被关进大理寺或是刑部之类的地方，东西必定是送不进去的。
既然人不在这些地方关着，那便是皇长子私自将人请走问话了，一个皇子算起来与郡王的品级相当，在路上强行请走也算不上什么名正言顺。
“皇长子彻查刘家的案子，与案子有关或是无关的一应人等，全都被扣押了下。旁人或许畏惧着贵妃与皇子的威视，我却是不怕的。”坐的有些累了，她便往后靠了靠，整个人窝在太师椅里，很有几分赖着不走的意思，“便是请去问话，也没有半路截人的道理。”
“皇长子想要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我今日不过是要见王爷一面，贵妃若是做不得主便请人去寻皇帝，皇帝若是做不得主我便去寻太后，若太后也无能为力……”
她捂着嘴轻笑一声，“明日南梁城里便会有皇长子当街掳走荣郡王，贵妃逼死郡王妃的消息。”
“你敢！”
“我敢与不敢，贵妃试试便是，贵妃怕是忘了，我这种出生市井的人，最清楚百姓喜欢听些什么。”
皇家秘辛最是吸引人眼球，百姓们虽不敢明着议论，但私下总归有所计较，若有这种话传到民间，皇长子的名声是要坏到底了，这是贵妃的命门。在百姓心中留下这等恶名，无论如何储君之位都与她的儿子们无缘了。
何况洛暄逸被当街带走，她在宫门前苦等两个时辰，都是实实在在有人看见的。皇长子这些年在朝中得罪的人不少，有的是人愿意在这事上做文章。
而至于他的那些同门同窗，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官声还是为了从前的情谊，也都不会再支持皇长子了，这种得不偿失的买卖，想必不会有人愿意来做。
贵妃自入宫以来，从未被人这般明晃晃地威胁过，面前这人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她现下有些后悔抢下这件差事了，早知李妍书这般难缠，方才就应当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丢给皇后。
如今皇帝那边她不敢去请，太后那处也惊扰不得，她又无法私下应承让荣王夫妻相见，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将这棘手的事情向外推一推。
她给身后的嬷嬷使了眼色，作势就要晕倒，李研书眼疾手快地将人拉住，“贵妃现下可要撑住，否则待会皇帝来了，这殿中可没人能给他回话。”
殿中人已经被清了个干净，殿中只四人，这还皆是有关联的，待会若是她晕了，问话回话的事自然会落在李妍书头上，届时若有什么不利于他们母子的话，可就无人能替他们及时申辩了。
贵妃原本只是想躲过这事，现下倒真是有些被气得透不上气来，头晕得厉害仍要撑着同李妍书周旋，“宫门已锁，现下去请皇长子未免闹得尽人皆知，郡王妃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皇家还在意。”
“不如今日先在我殿里歇下，明日一早请了圣意再做定夺。”她尚未说完，身边的嬷嬷就已经准备去安排人扫洒偏殿，“四公主日常在偏殿玩耍，让宫人们更换被褥烧上地龙也快得很，天凉得很莫要折腾了。”
“天这样凉，不知我家王爷是否会有取暖的物件。”李妍书今日打定了主意寸步不让，自然不会因着贵妃松了两句口就妥协，“我并非有意为难贵妃，只是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此事贵妃做不得主。”皇帝宠爱她，却未必会将前朝的事都说给她听，何况皇长子今日所为更像是临时起意，“被帝后推出来应付我这样的人，实在也是艰难。”
李妍书后退了两步提起裙角就跪，“贵妃还是去请皇帝罢。”说着就拔了步摇抵在自己的脖颈，“就说荣王妃以死相逼，非要见他一面。”
这对贵妃而言是极好的台阶，棘手的差事能有惊无险地退回去自然也叫人乐见其成，只是看着被步摇戳出血痕的脖颈，也忍不住要劝她两句让她三思。
命妇无故自戕是大罪，她这番做派除了看上去吓人，倒也没让贵妃松口，“案子尚在审理，你便做出这幅样子威逼，若是失手定会牵累到你母家。”
“这我自然知晓。”她戳在脖颈的步摇不松，也十分警惕地看向周围，不过面上的神色却是轻松，“于贵妃而言，我这般做派难道不是一个请皇帝前来的好理由？”
此事最好是有皇帝来做决断，她在此周旋许久也觉出洛暄逸的所在之处非皇帝允准不可随意进出，既是如此便不必再同贵妃多说什么，“贵妃放心去请人罢，皇帝见此情形不过斥责两句，比起让百姓议论孰轻孰重，您自己应当分得清楚。”
这应当很合贵妃的心意，原本她就是想要装晕去请皇帝的，现下李妍书递给她一个更适合的缘由，倒是没有理由不接着，只是现下请了皇帝来，少不了要亲自回话。事情没有办好，回话时的分寸便没法掌握，只是现下仿佛也不是她可以权衡的时候。
“去请。”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宫中人都说郡王妃高攀，我瞧着却是不然。”
这样的魄力手段，名门闺秀们未必没有，但当真敢将事情做的这般决绝的却是难找第二个，“荣王给自己找了门好亲事。”
“贵妃过誉了，我自小被父亲宠坏，凡事只顾自己情不情愿而已，王爷与我一起长大，情分非一般夫妻可比，遇上这样的事，自然也要比各位想象得决绝一些。”
他们想替皇长子铺平道路，选了对洛暄逸下手，这都是早早预料到的，只是这般不叫见人的作为实在让她烦心，“贵妃若是怕待会儿不好回话，大可把一切都推在我身上。”
闹这一场的结果她都已经想好了，将她与洛暄逸一道关起来也好，将她软禁在王府也罢，总之她的目的是不变的，若是皇帝再不同意，左右贵妃的住处离宁安殿也不远，真有什么大动作太后那里总是要过问的。
皇帝来的很快，至少他来时李妍书还未觉得手酸，看着那模样像是一直在等消息的，他这样关注，这就好办了许多。
“荣郡王妃的手酸了，贵妃不去帮忙？”他做皇帝也做了许多年，无论是对前朝哭天抢地的御史，还是后宫手段频出的妃嫔都能应对得当，李妍书这点做派实在是不够他看上眼的。
“不劳烦贵妃帮忙。”李妍书见好就收，见着了皇帝也没有必要还一直举着步摇不动，“刚好命妇的手也酸了。”
她自顾自地揉着手腕，皇帝不问话她自然也不主动去提，这时间正好留给贵妃回话，“来的路上想必宫人都与您通报过了，郡王妃忧心荣王一时行事失当，婢妾不敢私下处置，只能请您来定断。”
皇帝只抬眼看了贵妃一眼，眼神中的失望清晰可见，从前她在宫中料理宫务倒还算得当，今次将这差事交给她也是为了叫她长些脸面，现下闹得这样难堪实在让人失望。
“威逼君上是大罪，郡王妃以命相迫，想必有话要亲自同您说。”贵妃站在皇帝身后先给李妍书定了个罪名，眼睛只盯着皇帝的脸色，见他没有动怒才略放心了一些。
“不这般，我今日大约是见不到能做主的人。”她转动着手腕，手中的步摇玲玲作响，“皇长子无故带走我家王爷，朝廷竟然连个由头都吝啬给荣王府，不知这是哪朝的律法。”
“刘家出了贪墨案，皇长子不过循例请荣王去问话，一时顾不上送信也是有的。”皇帝敲着太师椅的扶手，“为着这点小事大闹内宫，荣王府的人果真都好没规矩。”
“没规矩的不独我一人。”她勾着唇角颇为轻蔑地笑道，“本朝律法，若需问询重案案件相关人士，需至其家中宣读文书，皇长子当街将人带走，怕也不止是没有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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