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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治罪(三)


  一向这类文书都是可以后补的,这般行为不合规矩,可人一旦被强行带走,谁还有空去和朝廷较这个律法的真,也只有李妍书一人敢冲进内宫同皇帝较劲罢了。
  皇长子此事也实在是做的急了,整饬朝堂本就不是一件能一蹴而就的事,约是这种时候就要越做的漂亮,抓不住把柄。他若想要带人走,让府衙写一个文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只是他拿了刘家的口供便等不得这样久了。
  皇帝思及此处也有些皱眉,这般急躁实在也是孩子心性,如今只是做着皇子倒也罢了,若是做了储君还这般浮躁,岂不是让朝臣质疑。原本以为是最好的立储时机,却没想到他还缺些历练。
  贵妃一眼便知皇帝在想什么,他手中摩挲着珠串,看似在想荣王府之事,心里却是实实在在地想起了别的事。前朝政事,贵妃并非女官自然是插手不得,即便知晓他心中所想也不能多言,只能用眼睛去剜坐的端正的郡王妃。
  她这才后知后觉起来,难怪李妍书一直威逼着不肯离去,原来是要在皇帝这里抓皇长子的把柄。
  “府衙做事不周全,朝廷自会处置。”
  皇子犯错与庶民同罪,这不过是用在寻常小事上搏个好名声的,稍有些危险的罪名,不等人追究,皇帝自会找旁人来罚。说起来府衙到底也未尽提点之责,罚得也算不得冤枉,只是这并不能让她满意。皇帝见她今日闹得这样,也知三言两语是打发不了她的。
  “近日朝中事务繁杂。”他微皱眉头看向贵妃,“你身为母妃也该多关心孩子,这几日若是见着,也该让他多歇着。”
  为着立储,皇帝已经逐渐将许多朝政交给他,现下让他歇着,便是要延迟立储了。一旦皇帝意识到立储一事不必着急,刘家的事也就不一定非要与荣王府有关了,不过那毕竟是他的儿子,再如何急躁也依旧是他寄予厚望之人,不咸不淡地说上两句也就罢了。
  贵妃自然也是听出皇帝话里的意思,心中惶惑之余也不免再说两句,“能为父分忧,这都是做孩子的本分,朝中的事婢妾不懂,只是想着皇子们一向是您一手调教的,想必也承袭了您的勤勉。”
  李研书正愁着当着皇帝的面,贵妃与这事扯不上干系,这话一说刚好给她抓住关节,“朝堂上的事贵妃都不明白,荣王府的人自然更不会明白,我们唯一明白的只有白纸黑字写下的律法。”
  她说着话一面给自己开脱也不忘暗示皇帝,贵妃与皇长子妄图联手参与朝堂之事,不管他如何宠爱这个贵妃和儿子,总归还是要更在意自己的权位一些。
  高位坐久了的人,心中所想约摸都是一样的,他们享受掌控别人命运的时刻,自然不愿有任何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她在书中看多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就要以此为缺口试上一试。皇帝久无回音,她便知晓自己猜对了。
  这招用的极险,看上去是给贵妃母子摆了一道,其实是在逼迫皇帝做出决断,只是皇帝并非昏君,不一会儿便转了过来,看向李研书的目光里,多了些不可言语的深意。
  “自家骨肉之间,总说什么律法不律法的未免生分,再者,你们一非朝中臣子,二非书院学子,很不该在此处议论朝政。”他像是刚想起他们之间还有亲缘关系,说起话来温和了不少,但却不失先前的威严,他听出李研书的意思,偏也要护着贵妃,“说起来你在贵妃这里折腾了这样久,也很是失仪。”
  前朝的事归于前朝,她非女官也非入了学籍的学子,自然不该议论朝政。至于后宫的事,她今日这般折腾后妃也的确是不占理的,只是她今日前来原就不是来说理的。方才拿着律法逼迫皇帝,也不过是不过是刚好他们有这么一个错处被自己拿住了,既拿住了自然是要咄咄逼人一番的,也不枉费她方才仗着自己的身份胡闹一通。
  “今日求见宫中,本只是想知晓王爷的下落,只是贵妃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才闹得这样难堪。”她先前不过是想送些东西过去,后来闹了起来便想着不如能亲眼见着一次,否则就贵妃的反应,实在不能让她安心,“现下离着明日早朝也剩不了多少时辰,倒是不妨干脆一些。”
  她看出这两人已经没什么精力同自己纠缠,她自己也是累得很了,实在不知还能撑多久。方才在外吹了风沾了雪,又穿着湿衣裳说了这样久的话,多少感到身子有些发冷,再拖下去只怕要风寒。
  洛暄逸不在府里,她若是见不着人再搭上自己,那荣王府可当真是要乱起来了。
  “你也知晓夜深了。”此时将她送去见洛暄逸一面不难,避开不惊动众人也并不难,只是皇帝不愿意为她费这个事罢了,“这般胡闹总归要有个说法。”
  听着这话李妍书便只要自己今日是能见着洛暄逸了,她提起半干的裙边缓缓跪下,听着皇帝的处置,“荣郡王妃宫中失仪,送去荣郡王处,让他好好教教你宫中的规矩。”
  一天之内关了荣王府的两人,说起来也算是表明了皇帝整饬朝堂的决心,不过知晓内情的人尤其是皇帝的拥趸,总要掂量掂量这处置的意思。荣王被皇长子带走,晚上皇帝就将王妃送了过去,说是让教导规矩,也未必没有安抚荣王府的意思。
  人被皇长子安顿在距宫城不远的别院里,院子里的一应用具也算齐全,除了别院里时时巡视的兵卒与在荣王府倒也没什么分别。
  “这院子真是难得的热闹,也不知那位犯了什么事,值得我们这样看着。”
  李妍书路过看守的兵卒,隐约听见有人小声议论,他们一直守着这个空院子,平日散漫惯了,说起话来也不避讳。以为今日被关的不过是寻常官员,来的不过是寻常官眷。
  为首的人看了一眼来人,只觉着得有些恍惚,领头的人看起来气度不凡,跟在身边的嬷嬷的装束也不寻常,立时便警觉了些,皱着眉呵斥他们噤声,“困昏了头就扇自己一巴掌,莫在此处胡吣,没得害了兄弟们。”
  他身边的人大多不太服气,低声争辩着些什么李妍书便听不大清楚了,左不过是些关于她身份的议论。
  别院不小,兜兜转转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才到,领头的人当着洛暄逸的面重又宣读了皇帝的口谕便退了出去,独留李妍书一人与他相对。
  洛暄逸听着皇帝的处置也并未觉得有些什么,只是伸手去拉她时,握住了她湿冷的手。李妍书在他开口责备之前先动手收拾起乳母放在桌上的东西来。
  “紧着叫人把衣裳收拾出来,看样子是多虑了。”外面的雪早就停了,他这屋子里烧着碳火,虽不如地龙暖和但也不会太冷,“倒是吃的这些不会浪费。”
  “天这样冷,何苦来呢。”
  “我听着刘家的事心里害怕,总想着要见你一面才安心,谁知宫里竟这般敷衍,连帖子都不让进宁安殿。”她当下也是气急,原本叫她见一见太后,将东西送过来便也罢了,偏偏他们连句话都不让送到太后面前,“他们此时却是想起孝顺来了,将消息瞒得一丝不漏,半路截你的时候倒是一点儿也没顾及太后的身子。”
  “我瞧着他们也是问出了一两句,就迫不及待地去截了人。”从皇长子问他的几句话来看,多半是刘家的见事发,想要寻个护身符,想着随便攀污荣王府两句,便能逼得王府出手相助,“问了我几句,还将自己问的没了头绪。”
  今日虽是事发突然,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想到,刘家的事听起来再如何吓人,一时半会儿也是寻不到实证的,荣王府与刘家久不往来,哪里能有什么证据落在他们手中。
  便是有实证,也不能即刻拿出来,做样子也要拖个几日,“外面的雪那样大,等到明日也是好的。”
  等上一夜,入宫求见的几率大些不说,也更安全一些,外边流民随处可见,又是雪天路滑,这实在也不算个入宫的好时机。“闹着一场可出了气了?”
  她不是看不上宫中的那些手段,实在是觉得他们说一套做一套很是恶心,这才闹得他们不安宁,轻哼一声也算是出了口气,“我思夫心切,自是等不到明日,哪里能同那些嘴上说着骨肉至亲,转身就对自家亲戚下手的人比。”
  她贴着碳火烤手,一面将自己同皇帝与贵妃说的话重学了一遍给他听,说罢还要瘪着嘴抱怨,“这下宫中可尽要知晓你娶的妻子,不但娇纵而且跋扈了。”
  “娇纵跋扈有什么不好,旁人都欺负到头上了,总要有些脾气才是。”他捡了一块糕点送到她的嘴边,“现下可暖和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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