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艰辛入职
一周后正式入职，石齐尽量回避那件事带来的影响。尽量淡然处之。
精挑细选了米白条纹衬衫裙，增加端庄的知识分子气息，色彩柔和的浅灰色高跟鞋和提包遥相呼应，微卷的头发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光泽自然，珍珠耳钉和配套的项链，手表的皮带是稳重大方的酒红色，胳膊肘里挽着淡米色披肩倍显妩媚。良家少女也就这样了吧。
“你好，石齐，我是林溪谷，咱们报到那天见过。”身为副主任的林溪谷在楼梯口巧遇后，热情招呼石齐。
“你好。”石齐尽量表现出腼腆。
“我特意在这儿等你，怕你一个人找不到办公室。”林溪谷快走两步，回头引路说道，“之前太仓促，没来得及带你去，今天正好补上。”谢谢。”石齐想着。小伙子真体贴啊。
“咱们边走边说。”林溪谷领着石齐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笑容开朗，“上次来的时候你应该都简单认识过了，咱们庆大外院日语系算上你我共八人，其中两名日籍外教，咱系基本算是院里的弱势群体了。”
“哦。”石齐怒其不争地点点头，早在她上学的时候就是弱势中的弱势了，多年来果然不见雄起。
“这边。对了，你应该知道咱们院里有规矩，新人报到一般是不直接安排授课的，等评上讲师了，系里就会结合实际工作来确定你最终负责什么教学内容。不要担心，这个不难，几乎没有超过两年还没教过课的。”林溪谷简单介绍工作，一并给石齐安排了任务，“所以你目前的工作主要是给各位老师当助教，了解一下工作流程，写写本子和论文就好。”
“好的。”石齐笑着应声。
推门进入办公室，是四人共用一间。
“这是你的办公座位，坐你对面的是咱们系的崔灿。稍微有点胖挺可爱的那个。另外两个是娜娜和绫乃，都还有印象吧。”
好像有点印象。石齐笑着点头。
“这段时间你有空可以随意去观摩其他老师的课程，有不懂的问我，或者身边其他同事都行。”
“好的。”石齐只是笑，一副很乖巧的模样。
林溪谷对石齐印象很好，有哪个男人会讨厌有礼貌的漂亮小姑娘呢！他大概交待完，就赶着去上课，“行。那我先走了。接下来还有课。”
“谢谢林副主任，您人真是太好了。”石齐一半出于真心感谢，一半出于阿谀奉承。
“别别别，叫名字就行。”林溪谷谦虚地摆摆手，虽然他觉得叫名字也不太合适，但亲民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石齐只是笑笑，当场没接受也没拒绝。但心里明镜似的，副主任这仨字该叫还是要叫的，当官的就没有不爱听头衔的！目送林溪谷走出办公室，她心中巨石落下大半，不仅暗喜。那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在办公桌前坐好，看着整洁的桌面，摸着全新的文具，她干劲十足。从今天开始，只要劳动就能领工资，商场里一茬接一茬永远也收割不干净的包包和连衣裙、三千六百万个颜色的口红、以及闪着耀眼光芒的香水，早晚统统会摆在家里。石齐的内心世界恐怕是天上地下最极致的凡尘，充斥着俗人的种种欲望。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上课去了，石齐一个人安静地熟悉工作，直到对面办公桌的崔灿推门而入。她曾在关西做过两年交换生，性子也有点关西人的热情，脸上有一对酒窝，笑容甜美，圆圆的脸蛋嫩出水儿，森女系的松垮装扮，但略显邋遢，模样倒是清纯可人，特别可爱，正是抢占一方直男市场的经典萌妹长相。
崔灿看到石齐正在看自己，率先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崔灿。”
“哦，你好，我叫石齐。”石齐礼貌回应，心下腹诽，前几天报到时不是彼此介绍过么，怎么搞的又和初次见面一样。
崔灿刚落座，几秒后又从座位上跳起，绕过长长的办公桌停到石齐身边，浑身是戏地用腿轻踢她办公椅，语气暧昧地问道，“你和盛主任到底怎么回事啊？”
“呵呵。”石齐讪笑以掩尴尬。这位姑娘，你我共事第一天，一张嘴就问这样的问题会不会不合适？
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害什么羞啊，我知道好几个版本呢？”崔灿抖抖眉毛，露出两个小酒窝。
“啊？好几个版本？那不妨说来听听。”石齐在张镜白身边浸淫多年，自然也学会了他的以退为进，况且绯闻这事就是宜疏不宜堵，与其缄口不提不如让人说个够。况且她心里也有些好奇，想趁机打听下旁人如何看待改该意外事件。
“传得可邪乎了，我想听听当事人的。”崔灿不肯多说。
不能被套路。石齐举起薄薄的笔记本扇风，试图挡住崔灿投来的好奇目光，“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没有？”崔灿倒是不好糊弄。
这姑娘真是，难缠啊。石齐笑着反问，“怎么不去问系主任。”
“拜托，谁敢啊？！”崔灿一副杀了她也不可能去的夸张表情！
石齐无语，那就敢来对我死缠烂打，难不成看我新来的好欺负？渐渐僵了笑意，没回答。
“其实呢，我就想问一件事，他的手真的抓到你的胸了？”崔灿说完，情不自禁地向下瞄了一眼石齐将衬衫裙微微涨开了一条缝的胸，非一般的汹涌澎湃。如果是真的，感觉主任这波不亏。
心好累。怎么会从“意外事件”升级成“桃色事件”？！石齐舔嘴唇，想起张镜白的话，淡定回道，“谣传，都是谣传。”
“我也觉得，所以这不是来问问你，以后谁再嚼舌根我就名正言顺怼回去。”
额？！石齐错愕。姑娘您这是什么套路？
崔灿显然没注意到石齐的细微表情，继续说道，“咱们日语系系小人少，以前很不受重视，在院里跟个小透明似的，从盛主任来了后才逐渐有了起色，如今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的系该有的教学科研条件我们都有，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哦。石齐听明白了，原来是想维护系主任。想不到日语系内部还挺团结。打她上学的时候就知道庆大日语系比较一般，所以才选择出国镀金，如今回庆大并没什么报恩母校、振兴日语系之类的宏图大志，就是图离家近而已，不过日语系要是能越来越好，她自然也是很乐意的。
崔灿又继续道，“奈何树大招风，个别人难免心有不平，就成天背后乱嚼舌根。败坏盛主任和咱系的名声。”
果然如此。石齐若有所思，转而上下打量崔灿，看起来差不多年纪，应该不会早来很久。遂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听蔡姐说的。”崔灿完全忘了石齐出身庆大日语系的事情，补充道，“咱们系的老前辈，改天带你去她办公室坐坐，人特别好，特别愿意提携后辈。”
“好的，谢谢。”石齐了然。蔡老师是德高望重的老资历，手上很多课都是扩展强的选修。石齐对自己要求不高，所以能不选就不选了，不得不选的才去听，好在蔡老师不太计较，都给她高分。如今倒是有点可惜当年没怎么上过她的课。
“咱系之前有过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课程都是求其他系会日语的老师帮忙代讲，比如日本文学史呀报刊选读之类的，还是盛主任来了后申请招纳新人，才进来一批日语人才，比如咱俩这样的。”崔灿说完，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自己说自己是人才有点不好意思。
哟呵。这位盛主任深得人心嘛。石齐舔舔嘴唇，更觉自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一起努力吧。”崔灿信心十足，笑容灿烂，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工作。
石齐笑吟吟点头。但其实她只想混日子。日语系曾经什么德行，她比崔灿清楚多了。如今听她一说，虽说蛮期待将来的样子，但感觉小沟里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崔灿而后话题一转，提议道，“快十一点了，要不我带你去食堂吧。”
“好呀。”石齐欣然同意。
教师生存法则第一条就是错开学生就餐高峰时间。
从办公室去教职工食堂需要一刻钟，一路上没什么人，崔灿热络主动地挽着石齐的手，石齐也由着她挨近自己。两人走得慢悠悠的，春光明媚，风清气爽，空旷旷的新校区显得格外静谧。刚栽下没几年的小树还在努力扎根生长，风一吹，数量不多的叶子抖出稀落落的声响儿。
“你知道咱盛主任有多高冷吗？平日里别说碰一下，靠近他身边都有难度。”崔灿义务科普。
“真的吗？”石齐装作惊讶，但根本不感兴趣，那阴损毒辣的家伙高不高冷不冷关她屁事！除非必要，她认为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我骗你做什么，你稍微靠近他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你再往前一步，他就干脆走开，反正要跟你保持距离。”崔灿嗤嗤笑起来，觉得主任的人设特别有个性。
“为什么？”石齐大为困惑，高冷倒是能看出来，但不能近身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知道。我没试过，但我看别人试过，就是咱办公室的姚娜娜。”崔灿说完，不怀好意地嘿嘿嘿笑了几声。
“姚娜娜？哦。那个挺高挑的姑娘。”石齐想起姚娜娜就自然想起她的大长腿，实在是美。
“就是她。还好几次呢。”崔灿鄙夷道。
“她为什么…”…要不停地尝试靠近盛主任？石齐隐去了后半句。心中虽已偷偷有了答案，但不好妄下断言。
崔灿反倒大方地解释道，“因为喜欢呗。整个外院都知道她喜欢盛主任。不止她，好多适婚的女教师都一个劲儿地往上贴。烦都要烦死了。”
“哦～”石齐捅捅崔灿腋窝软肉，一脸□□道，“瞧你义愤填膺的样子，该不会……”
也喜欢吧。
“当然不。”崔灿回得直接，没半分余地，“盛主任好是真好，但肯定不适合过日子。”
“为何？”石齐问。
崔灿伸出一根小白葱般的手指左右晃动，一副看透人生经验丰富的高深模样，说道，“你不懂了吧，这种男人摆在家里的确好看，带出去也有面子，但你想啊，过日子图啥？图个温馨自在，他性子冷冷的，话也少少的，在家肯定特别无聊。”
“你怎么知道他无聊？”石齐追问。
“猜的。”崔灿动动眉眼，又一副即便是猜的也肯定不会错的自信模样。
额…这样的结论会不会太草率？石齐掩嘴笑了起来，仔细端详崔灿，看起来明明是人畜无害、说点黄色笑话都会脸红的害羞姑娘，实际上居然是如此有想法的人。心中不禁感慨人不可貌相。
“呀！这不是十周年的限量版钥匙链吗？”崔灿眼睛一亮，指着石齐的包包挂饰，兴奋道，“没想到你也喜欢这对冷门cp，那咱俩太有缘了。”
石齐的提包扣上挂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金属挂坠，走路时会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上面刻着两个接吻的男人。不细看注意不到。
“那个……我…”石齐尴尬。天啊。为了伪造良家少女费尽心机，奈何出门前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这个。
“我在杂志上见过，超级喜欢，可惜日本限定，我根本买不到，代购也不行。”崔灿轻率地表露出了莫大的喜爱。
这个好办！石齐利落地解下挂坠，大方地递给崔灿，“既然你坦诚相待，我也就实不相瞒。小女子宅腐双修，难得碰上有缘人，送你。”
“真的？！”崔灿双眼放光，又立刻拘谨地摆摆手忍痛拒绝。她意识到刚才的喜欢表现得太唐突了，哪能初次见面就厚脸皮要人东西的。
“这玩意儿没假货。难遇有缘人。”石齐机智应答，硬塞入崔灿手里，巧妙化解她心中想要，但碍于教养不便要人礼物的微妙矛盾。
“谢谢。”崔灿便不再拒绝，开心地接过挂坠，立刻挂到自己包上，美滋滋地欣赏了好一会儿。她几日前看石齐第一眼就觉得合眼缘，没由来的好感，如今有了相同的兴趣爱好，想不成为朋友都难。她举起包晃一下，笑道，“石齐你看好看不？”
石齐频频点头，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改天我送你一套明信片，也是限量版的哟，好不容易搞到的。”崔灿收起挂坠，已然将石齐视为知心朋友了。
“好呀。”石齐笑道。一个送到心坎里的限量版小物件就能收买一位腐女的全部友谊，这是耽美界亘古不变的真理。石齐深谙其道，接着又问，“你家里还有什么存货，咱俩资源共享？”
“一会儿去我宿舍看看不就知道了。”崔灿底气十足，致力耽美领域十余年，她的好东西可多了。说完，崔灿还不忘挑眉猥琐地补充一句，“是单人宿舍哦，不怕有人打扰。”
“咦，职工宿舍？”石齐注意力落在了另外的地方。
“嗯。你不知道职工宿舍吗。可以随便申请呢。”崔灿又开始义务科普。
“可我是本地人，不会同意吧。”石齐仔细咨询，显然非常心动。
“通勤距离远吗？”崔灿问。
“不远。”石齐沮丧地摇头。新老校区间，除去每天十八班的校车，还有数不清的公交车。
“那也没关系，现在比较空，几乎都能批，以后继续扩招就不好说了。所以申请要趁早。”崔灿觉得问题不大。
“是嘛！”石齐似乎看到了希望！
“恩，反正我没见过被否的。”崔灿肯定道。
太好了！石齐这段时间住回家里超级不自在，早睡早起不说，吃饭必须按时按晌，看本漫画也得锁好房门生怕突然闯进人来。前段时间石教授竟然还要拉着她晨练，这对于生活一直没规律，三餐基本是午餐晚餐和宵夜的石齐而言，等同于酷刑。
哦呵呵呵，如果能搬出来住，天下就尽在我手！石齐思及此，忍不住激动地湿了眼眶，“怎么申请，你教我。”
崔灿跟她边走边说，“可简单了，你先去下个申请表，然后随便写点原因……”
于是！在崔灿的手把手教导下，石齐兴冲冲地提交了申请，亟不可待地等待结果。
几天后，数科院办公楼三楼左手第七间办公室里，老式电话叮铃铃地响了几声，石教授从一堆公式里拔下眼来，挠挠头接起电话。
“喂，我石卓文。你哪位？”他机械地问道。
“石院长是我，后勤的老杜。”电话那头的声音活力四射。
“杜主任啊，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呢？”石卓文一听是老熟人就放下笔，语气也跟着随和热情起来。
“这不有个事儿想和你确认下…”杜主任犹豫道。
“你说。”石卓文笑着让他不要客气，都老相识了，有事随便港！
“这个外院叫石齐的新老师是你闺女吧？”杜主任还是有些犹豫。
“是啊！怎么了？又惹事了？！”石卓文心下一惊，笑容逐渐僵硬，额头冒汗，顿感身子有点虚。一个“又”字道出多年来的心酸。从小到大，他这宝贝闺女可没少闯祸，直到现在，文老校长每次见到爱徒兼爱将石卓文，都要挑几件重提，调笑一番二十几年前的光辉事迹。
“小石啊你家那丫头可了不得”是文老校长一贯的开场白。想当年，文老校长还是文校长时，石齐也还小小一只，喜欢穿着大红色宽松的连衣裙，像团火似的大摇大摆走进校长办公室。当着校长秘书的面儿冲文爷爷撒娇说玩累了要抱抱，老校长二话没说将她抱坐在怀里，还哼了两句没在调上的童谣。没几分钟，石齐又说要喝茶，老校长便亲自沏一杯，吹凉了喂到她嘴里。可她喝一口就不喝了，嫌太苦……直等石卓文火急火燎地跑到恩师的办公室，才将折腾了一圈的石齐从老校长怀里抱出来。结果她还耍脾气不乐意，非要拿随身携带的紫色水彩笔给老校长涂指甲，还叫嚷着让文爷爷不要动。石卓文每每想来都心有余悸，好在恩师从未因石齐任性胡闹而怪罪，相反还挺喜欢小家伙儿大驾光临添添乐趣的。
如今这个电话，让石卓文重新陷入被石齐支配的恐惧中，抬手擦擦冷汗，颇感紧张，但也只能认命，做好了隔三差五去同事那儿赔礼道歉，替亲闺女擦屁股的打算。
电话另一头的杜主任知他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没没没，没惹事。我就是看到了她的住校申请，所以特地问问怎么回事。”猜想他家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好意思说。
石卓文惊讶道，“申请住校？！她胡闹！你甭理她，把机会留给其他真正有需要的员工。我们家通勤方便得很！”
杜主任笑呵呵地慢慢说道，“那倒不是，咱们新校区职工宿舍规模很大，目前都能批准，我就是寻思她好不容易回国在家多住段时间蛮好的，以后嫁人了哪还有这样的机会。”
“是是是。”石卓文深切地认同。这都是当过爹妈的老革命同志才有的肺腑之言啊。他挺感谢老杜这份用心的，说道，“杜主任费心了，石齐这事你就当没看见，改天咱俩出去喝点。”
“行啊随时奉陪。”杜主任发出爽朗的笑声，继续道，“那石院长你先忙。”
“好。”石卓文挂下电话，虚惊一场，好在没事，喝口浓茶，吧唧吧唧嘴，又继续推导他的公式去了。
就这样，石齐成为第一个申请职工宿舍被否的本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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