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镇旅馆
“四百一晚。”老板娘坐地起价。
就这破地儿一晚上四百?石齐翻了个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白眼,奸商。可她的脚踝隐隐作痛,一步也走不动了。
“你们到底要不要?”今天是个好日子,老板娘底气足,不愁租不出去。
资源紧俏,大晚上不能再折腾了,钱而已,最是不重要的东西。张峰边掏钱边说,“我们要四间。”
老板娘看出来这一行人不差钱,但她差房间,无比心痛道,“没有四间,只有一间。”
石卓文站在门口,看见门外有几个人正往店里探头,他趁他们开口询价之前,当机立断,“那也行。我们要了!”
不管怎么说,先抢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再去别处打听,最不济也是个有盖的屋子,也够六个人躲躲风雨,将就一晚。
没有收据,无需身份证,交钱入住,就是这么不正规。
石齐来到房间就傻眼了。
两米五乘两米五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窄窄的上了年纪的床,睡一个都勉强翻身,一个合不上门的床头柜,一台近乎绝种的大头电视机搁在四条腿各有残疾的电视柜上,颤颤巍巍地躲在只有灰尘愿意亲近的角落,以及还有一把风烛残年叫人不敢全力坐下去的椅子。唯一贴心之处大概就是没有窗,这样完全不存在漏雨的担忧了。
齐美君的头发梢儿挂着一滴水珠,有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进屋后第一件事是从行李箱里拿出毛巾,给石齐擦头发,她刚刚听见石齐打喷嚏了。
这里太小了。六个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这里将就一晚。石卓文和张峰商量着先把行李留下,然后他们再出去多问几家碰碰运气。
石齐肯定要留下,身残志不坚的她已经寸步难行了。
“美君,你留下吧。正好照顾石齐,这孩子脸色不对,估计累坏了。”余秀雅心疼地摸了摸石齐的小脸,又凉又白,得赶紧休息。当然,她提议齐美君留下还有另一个原因,碍于场合没有说出口,但其他大人也都心领神会了。
齐美君感激地看着余秀雅,可她不能留下。一路舟车劳顿,余秀雅脸色不比石齐好多少,唇色泛青,刚说两句就微微气喘,显然更吃不消的人是她,便出言阻止道,“我皮糙肉厚身体倍棒,只要老石在我边上,这样的路再走五公里也没问题,秀雅你留下吧。”
“不行不行。你留下。”余秀雅执意不肯。
“你留下。”齐美君也不肯。
两个女人为谁该留下僵持了好一会儿。
三个男人分工明确,以最快的速度安置行李,铺床,找洗手间,打听哪里有热水,哪里能买到吃的喝的。
“还不知道要滞留几天,多备些食物和水才安心。”石卓文担忧道。
“是啊,得出去找找这个点儿还开业的饭店或超市。”张峰也很赞同。
“那我去吧。”张镜白自持年轻力壮,主动领了苦差,说完就披上雨衣匆匆出门了,可这样的大风大雨中,什么工具都是不顶用的,图个心里安慰罢了。
屋外狂风大作,恨不能撸光所有的树叶再将老树连根拔起。
齐美君和余秀雅都执意对方留下好好休息兼照顾石齐,可意见怎么也不统一,谁都想替对方多着想着想,最后俩人都快闹个半红脸了。这搞得石齐有点失落,觉得自己不仅帮不上忙,还只能添麻烦很是无用。她明明跟张镜白一样正值壮年,却反倒成了个没人照顾就会迅速枯萎的废物。
但她确实是!所以就更失落了。
“来不及了,越晚走越没房间,让镜白留下,我们赶紧走。”石卓文忙活完一圈,背起刚刚收拾出来的简易行李匆匆说道。
啊?!旁边一直沉默的石齐吓了一跳,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
“镜白出去找超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能等了,我们必须马上出发。”石卓文没在开玩笑。
“可是…”余秀雅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镜白留下来最合适。咱们等老张打完热水回来就赶紧走。”石卓文说完就继续整理行李,尽量帮石齐把必要的物件拿出来,方便随拿随用。
齐美君心里自然清楚余秀雅在担心什么。石齐和张镜白都已经是大姑娘大小伙子了,不适宜再和小时候一样挤一张床睡觉了。她也明白石卓文做这个决定的用意。在深山小镇不知名的破旧旅馆里,留下两个女人睡一间房,绝不如留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安全稳妥。而这个男人如果是石卓文,那齐美君便没人照顾,同理也不能留下张峰,时间紧迫所以自然只能是张镜白。
“秀雅呀我看行,咱俩别争了,有镜白在我一百个放心。”齐美君也点头同意。她就算信不过老天爷,也信得过镜白这孩子的人品。
可余秀雅还是心有顾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终归不太好,尤其对石齐不好。
石齐尴尬地听他们快速地说着话,心里有些慌乱,她是没问题,可万一张镜白不愿意呢?到时候多尴尬!虽说她觉得这概率应该很低,但说不定也不是没有!毕竟当事人的想法很重要。
可石卓文他们并没有任何征询石齐和张镜白想法的意向,只是低头加快速度忙活。
忽然张峰撞门而入,力道不大,但依旧把摇摇欲坠的破门撞得好似要掉下来般发出巨响,吓了大家一跳。只见他左右手各拎一个又脏又破的暖水瓶,人还没站稳就开口说道,“我刚才在门口抢热水的时候听几个没落脚的人说,已经涨到六七百一晚上了,哎哟,就这么贵还得靠抢。石齐,这里没有洗澡的地方,就楼下有个公共上厕所的地儿,环境不好,你别一个人去,一会儿你用热水泡泡脚,省着点用,刚才一口气抢了两壶都要被人骂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长一串,才注意到余秀雅一直在看自己,纳闷道,“咋了?你俩还没定下来谁留下呢?”
“他两口子说想让镜白留下。我觉得不大好。”余秀雅先开口道。
“哦。”张峰听后略一琢磨,竟同意道,“我看行,咱家镜白留下最好。”
“你怎么也跟着胡来。”余秀雅嗔怪地打了张峰胳膊一下,既然连他都没意见,她心里已经不那么反对了。
张峰嘿嘿一笑,当即拽了几句文绉绉的话,笑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情况特殊,君子淑女身越界而行端止,不足为惧。我相信两个孩子。”
“那就这么定了,咱几个快走。”石卓文一旁催促道,转身又检查了一遍留下的大部分行李和帮石齐大概整理好的食品和衣物。
“好。”张峰说着也背上了稍微简装后的行李,回头又跟石齐嘱咐了一遍,让她在镜白回来千万别出屋。
余秀雅也拉着石齐的手,喋喋不休地叮嘱道,“镜白是哥哥,让他多照顾照顾你,晚上睡觉你一个人睡床,让他大小伙子在边上凑合一晚就行,记得多喝点热水,千万别感冒了。一会儿让镜白给你泡碗面,再给你倒水泡泡脚,贴上膏药,能不下地就别下地了,有事让镜白做,他照顾你应该的。”
齐美君趁着还能看清点东西,也一刻不停地忙活着,拿干净的毛巾铺在泛黄的褥子上,铺好被子,整理出干净的衣服摆在枕头边让石齐一会儿换上,好不容易等余秀雅说完,她急忙插几句嘴,“我跟你说啊石齐,可不许欺负人家镜白,要是让我知道非得回来揍你不可。”
“知道啦,都放心吧。我们好着呢。”石齐从未觉得妈妈们的唠叨这般悦耳动听过,字里行间都是喷薄欲出又隐于无形的爱,在寒冷的雨夜,在僻静的小镇,温暖着她。
“没事就行。”齐美君宽慰地笑了。
石卓文探头进来,一脸焦急,招手示意她门赶紧走,等两个女人都出去后,他反而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注意事项,才终于一脸不舍地离开。
刚才还喧闹拥挤的房间在石卓文合上门的瞬间,安静了,空旷了。
石齐的情绪被这剧烈的反差撞击着,差点哭出来,她突然舍不得爸爸妈妈们,她害怕一个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破地方,她想张镜白快点回来。
寂静的房间里和吵杂的走廊,似乎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石齐与外界隔离,她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床上,连动动脚趾都叫人感到心慌慌。
当张镜白拎着两大包吃的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整个房间里只有靠着墙蜷在床上的石齐,其余人都不见了。
他全身被雨水淋得没有一处干爽,放下塑料袋,问道,“他们人呢?”
石齐这才缓缓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张镜白知她从小胆子就小,一个人待在这儿肯定怕得不得了,衣服也来不及换便心疼地拍拍石齐的小脑袋,安慰她没事的。看着她像个小狗崽儿般小小一只缩在角落,特别想揽进怀里,顺着毛发一下一下轻轻捋顺,挠挠下巴逗她撒娇。
石齐觉得他的手指凉凉,摸起来并不是很舒服,但好安心,她夹带着微微有些抽抽哒哒的鼻音,小声说道,“他们都走了,去别的地方找房间去了。”
张镜白扫视一圈将将够他展臂的狭小空间,了然地点点头,说道,“那我们先吃点东西吧,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会很晚。”
“他们如果顺利找到住的地方,就不回来了。”石齐扁扁嘴委屈道。
“什么?”张镜白震惊地脱口而出,“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不可能…”
…睡在一起。他随即意识到越说情况越尴尬,立马闭嘴,不知所措地舔舔嘴唇。他绝不是不想留下来陪石齐,而是不好意思跟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一个青壮年大小伙子,即便被雨淋过了也是干柴呀!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他的男子汉气概!而且又不是对她没想法,不对,他对她何止是有想法,可以说是相当丰富多姿的想法!一米见宽的小床,他不用点都能自燃起来,何况还挨着一团软绵绵的烈火!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克制不克制的问题,而是人道不人道的问题…他还哀怨地觉得爸妈不该对他的人品如此信任。
石齐似乎并未注意张镜白的反应,幽幽说道,“张镜白,我饿了。”
张镜白稍微镇定一下心绪,起身从湿漉漉的塑料袋里翻出几包泡面、饼干和火腿肠,还有杂七杂八的豆干锅巴花生米等,其中有一部分距离生产日期相当久远,他问道,“泡面吃吗。”
石齐点头。
“好,你等我下。”张镜白找到角落的暖水壶一拎心里便有数了,他撕泡面的包装,弯腰倒热水,琐碎地计划着,边说边背过身准备简易餐食,“幸好去的及时,能买的我都买了,再晚点架子就空了。我先给你泡面,水倒好了我就出去,你趁这功夫换身干爽的衣服,然后你吃饭,我出去换衣服,等吃完我也换好了,正好收拾一下。”
他先忙完手头的喂饱小公主的要紧事儿,刚准备按原计划执行下一步时,却一抬头发现石齐正在扣睡衣的扣子。再一低头看到床头的破烂椅子上凌乱地堆着一叠潮湿的衣服,最上头明晃晃地摆着刚换下来的女士内衣。
“石齐你…”张镜白臊得满脸通红,这丫头是刚才趁他背过身的那段工夫脱得一干二净吗?万一他中途转过来,岂不是……胡闹!
“我什么?”石齐跪在床上,觉得自在多了,也舒坦多了。屋里多了一个张镜白,就多了熟悉的感觉。那道寂寞的屏障已破碎,同时又重建了另一道,亲切而安全。
“没…没什么。”张镜白别过脸,胡乱做些有的没的事情遮掩他的害羞。既然换都换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拿上自己的干净衣物,躲去了楼下的洗手间。
几分钟后,掐着时间换好衣服的张镜白匆匆跑回来,将泡好的面端到床头,吁气说道,“快趁热吃。”
石齐正借着四十瓦的灯光,努力寻找生产日期,担忧道,“这些是不是正规厂家生产的?别吃坏肚子。”
算了,这种境遇下不能要求太高。她决定不再挑剔,坐回床上撕开一包豆干,闻了闻,好像还不错,尝了一口,眼神一亮,夸赞道,“好好吃哦,张镜白,你快尝尝。”
“是吗?”张镜白探头咬了一口,确实不错,“你喜欢就都吃了吧。”
“还有这么多呢,给他们留点。”石齐难得有这么体贴孝顺的想法。
张镜白瞧她吃的开心,一会儿就吃完整整一包,笑道,“少吃点,还有泡面呢。”
“你吃吧,我没手。”石齐摊开手,一只手里是豆干,另一只手里是火腿肠。话刚说完,就打个小小的喷嚏,吓得她赶紧护住豆干,生怕抖掉了。
“快喝点热乎的,驱驱寒气。”张镜白哄劝道。
“我真的腾不出手。”石齐晃晃豆干和火腿肠。在三者之间,她已然放弃了泡面。可又不争气地“阿丘阿丘”打了两个小喷嚏,明显是着凉的前兆。
张镜白伸手想帮她拿着豆干好让她吃面,语气里有点宠溺也有点无奈,“小馋猫,先放一边,没人抢你的。”
石齐却侧身躲开,啃一口火腿肠,她发现此地的零食非常合她胃口,任性说道,“我想吃这个。”
唉。张镜白拿她没办法,撕掉泡面顶上的包装纸,没找到垃圾桶只好扔到一边,半坐在床边,柔声说道,“那你坐过来,没手总有嘴吧,我喂你。”
石齐乐不迭地挪过去,在张镜白身边盘腿坐好,坐等投喂。
张镜白用短小的塑料叉子挑起面,吹一吹,送到她嘴里。
石齐正在专心研究另外几样零食的配料表,想也没想就“呲溜”一声吸上一大口,混着热汤水的泡面蒸蒸冒着热气,烫得她尽数吐了回去,强忍着痛撅起嘴,两根手指捏着火腿肠,剩下三根并拢起来当蒲扇使,快速地扇着风,一边嘶嘶啦啦喘着气,一边埋怨道,“张镜白!!!你怎么只吹上面没吹下面,烫死我了,你要整个都吹一下……嘴唇舌头好痛。”
张镜白吓得赶快放下泡面,来不及去拿纸,直接用衣袖和手指替她擦嘴,心疼地自责道,“怪我怪我。”
他急坏了,单手托起石齐的下巴,也学着刚刚她扇风降温的样子,朝她烫红的嘴唇又轻又快地吹气,他伸出手指抵住她下排牙齿,轻轻一压便撬开了嘴巴,一根修长的手指探入小小的嘴巴里翻动滑软的小舌头,上下左右认真查看有没有烫伤,皱着眉担心地反复确认,“舌头烫到了没?还痛不痛?”
“没…没。”石齐赧然向后撤了撤身子,使张镜白的手指顺势滑出她的嘴巴,咽咽口水,装作无事地低头吃豆干,红着脸躲开视线,小声而局促地命令道,“…快擦手。”
“没事就好。”张镜白这才松口气,找出纸巾擦擦手,又给她擦擦嘴,问她还想不想吃面。
石齐摇摇头,继续闷头吃豆干,不再说话。
刚刚,张镜白朝她吹气,并伸出因端泡面而微烫的手指,当这两样东西碰触到她嘴唇时,她居然罕见地、不可遏制地心动了。应该就是盛浪形容的那种感觉吧!ドキドキしている。
她想迎上他的嘴唇,她还想含住他的手指…!她认为自己这是疯了,而且疯得不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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