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38.沉默的螺旋⑤
藤堂七男是【盐水屋】今日的流水桂冠，他在纸牌游戏里夺得最后的胜利，将筹码全部赢了下来，总计大概有1024万日元。
这是一笔很大的数额，同时也意味着，他有资格同九条小姐见面，甚至可以同她进行一夜的交流——说是呆在同一间房天南海北地聊天，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就是明目张胆地卖y。
当九条小姐缓缓从后面的屋宇走出时，藤堂都看呆了，他一直听闻这家店新来的花魁非常美丽，却没想到是这样惊为天人的容颜。
赚翻了！
一想到可以与这样的美人共度一夜，藤堂脸上的笑容就无法停止，他的嘴角一直上扬，让不少人看了都开始愤恨嫉妒这个好运的家伙。
“啊啊，九条小姐，你别和这个家伙聊啊，看看我嘛，我肯定比他活好——”有人起哄道。
顿时，男人们都发出了“吁”的声音，紧接着立刻有人接上：“就是！九条小姐，这里全凭你的意思，你说挑谁就挑谁，我们绝无怨言，所以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呢，我一定能让你爽上天！”
“这家伙太小了，连一寸都没有！我作证！”
“一寸都没有也太逊了吧——”
“我9寸！”
“哈哈哈哈哈哪个混蛋在这里说大话，脱下来让我们瞧瞧啊！哇这家伙都已经站着了，竖得够高啊！”
“要不九条小姐你选几个人，我们愿意服侍你，包你舒服！”
乱糟糟的起哄声不绝于耳，其中夹杂着各种污言秽语，穿着和服的黑发少女站在台上正被几十个男人用目光一点一点丈量她身上的每一处。这种带着调情味的视线，免不了让一边几个新来的“荷官”纷纷红了脸，但作为主角的木川却依旧带着微笑，娉娉而立。
露出的后颈，腰身，胸，大腿，脚踝，脚趾……这些地方挤满了眼睛，这些眼睛死死地瞪着，就像要把她从台上拽下一样，眼角散着兴奋的红光。
“很感谢大家的垂青。”黑发少女微微颔首鞠躬，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既不过分卑微，也不显得高傲。当她弯腰的时候，露出度很高的和服直接明晃晃地对着台下的“观众”，不少人下意识踮起脚想看个仔细。
然而少女很快就站直了，在场的男人发出“诶——”的拉长遗憾语调。
“虽然很想认识大家，但我必须要遵守【盐水屋】的规则才行呀，不然大家都不来玩了，我会很伤心的。”
美人的脸上出现了蹙眉的神情，真叫人心疼。
“不是，九条小姐，我们没那个意思！”
“是啊是啊，你别哭，我们绝对会遵守条例不给你添麻烦！”
“真是便宜了藤堂那个臭小子，可恶，家里都有五个了还这么好运，羡慕死我了！”
她继续开口：“所以大家要加油哦，我明天也会等着您来的。”
藤堂七男有些飘飘然了。他被几个艺妓簇拥着换衣、洗浴，甚至还用了非常高级的发油，这股香气让他头晕脑胀的。
再七拐八绕穿过小巧的廊檐，最后被领进一间点着昏黄烛灯的榻榻米房间，他推开门，走进去，看见圆镜前的少女正背对他坐在榻榻米上，只露出半个侧脸——那流线型的五官完美极了，他屏住呼吸。
“九条——”
少女把纤细的食指竖在唇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继而轻轻说：“这边请坐，藤堂先生。”
他火急火燎地跪坐下，跟她隔着一张低矮的小木桌。男人呼吸逐渐加重，兴奋刺激的情绪已然占据了他的大脑。
“你可以叫我七男，九条小姐，我可以有幸得知你的名字吗？”
九条是个姓氏，这里的艺妓都是昵称，“阿苏”“明月”“百合子”，但只有她是“九条小姐”想来也是有意为之。
黑发红眸的少女翘起嘴角，用那种极其撩人的口吻道：“您猜猜看？”
“嗯…美奈。”他猜测。
“不——对——”她故意拉长声调。
男人用膝盖向前挪了挪，急色的视线紧紧盯着她的腰身：“那就是美津子。”
“还是不对哦。”
“小咲？”
“再猜猜看？”
“啊——不要拿我寻开心啦九条小姐！”男人以耍赖的语气向她求饶。
少女笑了笑，转过身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距离，鼓着脸颊可惜：“真的只差一点点了藤堂先生！”
“结衣！是不是结衣！”
木川唯微微一愣，而后低头轻笑了一下，她胸口的缝线本就刻意做的粗简，衣领口的内线经过她一番扭身的动作早已摇摇欲坠，崩开，是迟早的事情。
哧的一声。
藤堂七男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急迫地想要抚上她的衣襟——“啪。”
男人直直地倒在榻榻米上。
木川抬眸，盯着晕倒的藤堂身后的人影，饶有兴致开口：“你进来干什么？”
来人还保持一个手刀的动作，他站在那，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黑发蓝眼的男人似乎也不能理解自己刚刚打晕藤堂的举动，他的脸上出现了空白的神情，懵懵地立着。
“噗——”木川唯觉得好笑，“你不知道？露出这幅表情，是想代替藤堂先生做的事吗？”
她故意这么发问，于是，富冈义勇的视线自然而然被话题带偏，他想起之前藤堂盯住的地方，下意识往她那边瞥了一眼。
深深一凝，从少女衣领里，白皙的皮肤冲进眼底。他的喉结隐晦地滚动了一下，眼睛闭上，旋即又睁开，偏过头，面色恢复如常。
“一直站着是因为那个角度能看见更多？”她干脆转过身，不再跪坐，而是以一副放松歪斜着小腿的姿态看着他。
被调侃的黑发男人一顿，立刻就浑身僵硬地坐了下来，估计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没有多想吧。
真有意思啊这个人。现在来这里是想跟她说什么呢？
“说吧，找我干什么？”
木川宽容地跳过了刚刚的对话。
他却沉默许久，静静地抿着唇，水色的蓝眼睛盯着她的脸，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很失望。”
她不予评价，等着他继续说。
富冈顿了顿，语速飞快：“你怎么能去做这种事——”
木川歪了歪头。看见少女年轻绮丽的脸庞，他忽然失去了声音，室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他再次抿抿唇：“……抱歉，因为我才会这样，我会负责的。”
嗯？听起来，他的意思是——觉得她做花魁是因为他？为什么？木川想了想，直接问出来：“负责？什么？”
“你——”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去做这种事情，是因为我当时…所以缺钱才会……”
这家伙绝对想多了。
不过，看他这样也挺有趣的，要不再逗逗？
木川姑娘点了点嘴唇，托着下巴，像个懵懂的孩子：“诶——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呢？”
“……多少钱？”
她忍住笑意：“想买我吗？很贵哦。”
他默默看着她，然后掏出口袋里的荷包，哗啦一下子把里面的钱全都倒在榻榻米上：“这些够吗？”
她粗略地扫过数目，摇摇头：“你知道多少人为了我一掷千金吗？至少也得是那个数才行。”
“……”他沉默了一下，很快撑住榻榻米，准备站起身。
“去哪？”她问。
“去取钱。”男人很诚实。
“哈、哈哈哈哈——”
最初是掩唇笑，很快笑意就无法止住了，黑发少女弯着红眼睛，发出清脆的笑声：“你还当真了啊，我开玩笑的。”
他皱起眉，默默盯着她，眼里写满了不赞同。
“我想要查清楚一件事，所以才来这里，跟你没关系。”
木川摆摆手，眼里还带着揶揄的笑意：“不需要你赎身，不如说，如果是花钱想跟我聊天，倒是很欢迎。”
“但还是……你——”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唯。”
诶？知道名字了啊。是那个叫有栖川若叶的孩子告诉他的？
“当时说了那种话，对不起。”他低头道歉。
“要不这样吧。”少女以拳击掌，提议，“你把脸伸过来，我打你一拳，我们就扯平怎么样？”
富冈义勇点点头，他乖乖垂下蓝眼睛，睫毛很长，看起来非常乖巧听话。等了很久没有痛感，一个热乎乎的东西贴在脸上，他睁开眼，少女轻轻用拳头抵住他的脸，碰了一下：“好了，抵消了。”
“……”他有点愣然。
“我早就忘记你说过什么了。”她并不在意，懒洋洋地靠在木桌前，随手翻阅桌上的画册，“别介意，你也快点忘掉吧。”
他却有点着急，反应很大：“发生这种事，你应该和别人解释，而且也少做让人误会的事情。”
她不太在乎地移开视线：“无所谓的，我不在乎。”
“我在乎。”他说，“虽然你是个被通缉的犯人，但如果有什么隐情，我也可以听一听。”
她飞快扭过头，有些惊讶地和他对视。
噔噔噔，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木川唯飞快扫视了一圈，用眼神示意富冈义勇躲进屏风后面。黑发青年茫然地看着她，然后被少女强行推过去了。
她又把晕过去的藤堂塞进衣柜里，做好这一切后，才慢慢开口：“请进。”
外面的人也许是考虑到里面万一在办事，所以也很贴心地等着，直到得到允许，才推门进来。来人正是赌场现任老板，百介利金。他戴着一副圆圆的链条眼镜，走起路来倒有精英范，一下子就让木川联想到狐山旅店老板的弟弟尾生瑞。
男人眯着眼笑：“九条小姐，藤堂先生在吗？”
少女摇摇头：“刚才说是内急，出去了。发生什么了？”
“哦，是这样的，我想来告诉藤堂先生，他今天的赌金已经全部打进帐上，想请他核对。”
“那等他回来我代为转达吧。”
“也行，那就不打扰——”男人用左手去摸门。
“百介老板。”木川笑着喊他，“您这几天好忙啊，我一直想见您却见不到。”
“哦？九条小姐是有什么事想同在下说吗？”他用左手抬了抬眼镜。
是左利手，衣襟有细微的褶皱，身上很干净，无毛发残留，没有女人。指缝有点脏，是泥土吗？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你说。”
“这家赌场之前的老板是谁呀，我发现哦，现在的账本很多都对不上诶，百介先生要不要找他对一下帐？我很害怕您被人骗了。”她用矫揉造作的语气说。
百介利金抚眼镜的手顿了顿：“……他不会骗我，九条小姐不用担心。”
因为一年前明月小姐就在这里工作，而百介却是最近才接手这家公司，在他之前一定有上一任的老板。直觉告诉她，答案肯定和那个人有关。
“那就好，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连觉都睡不好。”她叹气，“而且我一直梦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她总是不断出现我的梦里，让我很在意。我记得发色是——”
“是棕发吗？！”不同于刚刚的冷静，百介利金急忙问。
“嗯！就是棕发！她真好看啊，她告诉我说啊，她是明月的——”木川拉长语尾。
“结拜姐妹。”
“百介先生您好清楚呀！”
黑发少女崇拜地看着他，脸上是惊叹的表情：“您怎么知道我梦见了明月小姐的结拜姐妹？”
“她说什么了？”
“她的打扮像是那种柜台人员，是之前做过柜员吗？我想想，是金行的小姐？”
百介利金沉默。
“她说啊，她很委屈，想要我帮帮她。”木川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百介的手指猛地攥紧，很快又松开。他重新用左手推了推眼镜，笑着回答：“九条小姐一定是太累了，明日就先休息一天吧。”说着，他飞快走出了房间。
看着虚掩的门，木川唯翘了翘唇角。
富冈义勇这才动了动身形，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还没忘记打开衣柜的门，拉住藤堂七男的脚，想把他放下来。
“喂！你这个——”又是一个熟悉的男声，来人连门都没敲，直接冲了进来。
然后，他定在原地，震惊地看着富冈义勇正在搬运疑似尸体的藤堂七男，手臂颤抖地抬起，指着他：“你、你——她——”
“我今天晚上的房间真热闹。”木川姑娘凉凉地说，“警员先生，您为什么不敲门呢？万一我这里有男人在该怎么办？”
“什么有男人在！”
御狩正义都破音了，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富冈义勇：“你在干什么？！这个人怎么了？”
“他晕了。”富冈解释道。
“为什么！”
“我打的。”
御狩正义：“……”
“先不说这个，御狩警官。您也是因为浦岛温泉附近的女尸查到这里的吧，要么我们先把之前的事情放一放，交换一下情报如何？我查到了很多东西哦。”
“你——我才不会相信一个犯人！我把你抓捕归案，照样能问出线索！”他气得不清。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什么没办法？你要干什么？富冈义勇用懵逼的眼神看她。
木川唯拿上桌台前的小盒，又拎起腿边小袋子，脚踩住轻便的小布鞋，把眼前的屏风往后一推，露出一个暗窗。少女飞快抬脚踩住窗台，拉开窗户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御狩正义喊道：“再见啦，警官先生。”
眼看着她就要跳窗逃走，富冈义勇不知怎的，拉住她的衣袖，也跟着一同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你跟上来，就真的作实共犯的名头了。”
木川站定，将袋子背在肩上，一副江洋大盗的痞气模样。她抬头看着楼上正趴着窗台想要也追下来的御狩正义，不再停顿，重新迈开脚步向前跑去。
很快，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与她并齐。
“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青年一边跑一边说。
她扯开嘴角，突然侧身一把推住他的肩膀，咚地一声将对方按在右边的巷道里。听着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从耳边掠过，那些人径直向前追去了。
“九条小姐逃走了？”
“快追——”
她按住他的肩膀，侧耳听着声音，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漫不经心地抬起脸，对上一双蓝幽幽的眼睛。
她忽而愣了愣，记忆里也有谁是这样的眼睛，蓝色的、波涛汹涌的、像是大海的眼睛。他、他们看着她，然后说——
……
富冈义勇低头去看突然沉默的少女，不太理解她现在的动作，而且他背靠着冰凉狭窄的墙壁也很难受，于是他出声提醒：“你……”
她触电般地抽回手臂，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他的脸，语气一下子变冷。
“少来探究我的事情。”
他蹙眉，奇怪地偏头：“你很讨厌（这样）。”
“？”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唰的一下瞪住他，向来引以为豪的冷静不复存在，少女握紧拳头，猛地一拳砸在黑发青年的肚子上。
“唔……”他发出疼痛的闷哼。
“下次再蹦出半句话，不说完整的句子，我就继续揍你。”
她作势扬了扬拳头，红眼睛闪过一抹怒意，表情十分生动，比起之前在台上微笑那会，显得真实且容易接近了。
“挺好。”他觉得她现在这样不错，不是假笑，这很好。
木川唯：“？？？”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神经病，居然有人喜欢被打，离我远点变态。”
“你——”
“也别喊我！总之离我十米远！”她咬牙切齿地回头指着他，那个样子哪里像什么花魁，简直就是刁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
富冈义勇不解地看着她的举动，最后点点头：“知道了，你喜欢距离。”
“……”
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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