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50.竹笼眼⑤
原本摆放在旅馆外廊的尸体出现在箱内，普通人看了一般都会尖叫着逃跑吧。可惜在场两名目击者一个是鬼杀队最强级别的职业砍鬼选手，一个是哪怕天塌下来也波澜不惊的反派妹妹，对于眼前的灵异现象，两人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还有点兴奋。
“是鬼的手法吧！”
伴随着一瞬的虚假影像，女人的尸体只在箱中完整的呆了大概十秒，很快虚像就彻底消散，露出腐烂发臭的真实面貌。皮肤上浮现出腐败的尸斑，骨头也露出来，肉都几乎不见了，这是一具去世多年的尸体。
反应过来时，木川唯“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原本不期待能得到回复的炼狱杏寿郎顿时眨眨眼，继续说下去：“也许在我们刚进入雾枝山的时候就开始了，在外面看见的尸体只是障眼法，故意引诱我们进入建筑物内部！”
“雾枝山，这座山是有什么传闻吗？”
“唔…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因为你和富冈都特意瞥了一眼山脚的地图，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的目光是往黑宫河的下游方向。”黑发少女一边留心周围的景象，一边解释，“正常来说，看地图的人最关心的是目的地以及当前所在位置，也许会快速浏览全局，但地图右下方、左后方、最上方这些位置不会单独拎出来观察。”
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炼狱身上，而是凝视着尸体：“那是黑宫河的河道，你很在意。”
金红头发的青年笑了起来，本就端正俊秀的眉眼看起来柔和不少，只有在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木川才会意识到这家伙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他看起来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木川小姐听过这座山的传闻吗？”
“怪谈？”
“算是吧，我接到的任务除了无限列车，还有这座雾枝山——大概水柱也是因为这个来的。”
怪不得。木川唯之前一直很奇怪这些人为什么在打倒上弦三后非要找个地方避雨，明明直走就是列车车站，却舍近求远，跑到一座山上待机。
“那我能走了吗。”少女耷拉着眼睛，恹恹地开口：“你们鬼杀队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很忙。”
炼狱听到她的话，微微勾着嘴角，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你会留下来的！”
她默默望着他：“你这种讲鬼故事的语调是吓不到我的，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这么肯定……”
“因为木川小姐很喜欢这种事情。”
什么事情？不要说得这么奇怪好吗？！木川唯拎起对方的衣领摇晃，乍一看她的表情和善，实则咬牙切齿：“你又知道了？”
她炸毛的样子特别像生气的小猫，红眼睛圆圆的，眉尾上扬，整个人都生动起来，而且由于被拽着距离过近，他的嘴唇几乎贴上了她的下唇。黑发姑娘感觉自己说话时下唇有一瞬碰到了什么柔软温润的触感，但她依旧不为所动，揪着他的衣领道：“不要恋爱脑！给我清醒一点！”
她觉得自己说话已经很不留情面了，但是对方被这么使劲摇晃神色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沉默了好半天。
片刻后，他挪开视线，主动后退一步。木川也同时松开手，两人再次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普通社交距离。
“从山顶一路流至山麓，路经大小瀑布和清澈的河川，受美丽水色和神秘的森林风景所惠，雾枝山曾经吸引了很多观光客与登山客。然而却在一场地震之下完全改变了。”
金红发的青年抬起房间中央的箱子，箱内的水同尸体一起沉重地摇晃几下，被堵住的地砖排水孔露出来，地下室的积水飞快地沿着排水口流入管道，原本没过小腿的水位开始下降。
“这么说，来的时候有看见泥石流的痕迹，估计就是地震下雨导致的。”木川往前走了几步，站上台阶。
“通往山顶的参拜道路中断，环绕山中的清水流向改变，使风景整个变样。为了营造成观光地而修整的道路也因此工程中断，温泉旅馆一半埋在大量的土砂里，包含工作人员的家人在内出现了大量死者，不得不进入休业状态。人潮流失后，这里却变成了有名的【自杀景点】，志愿自杀的人，当作灵异地点跑来试胆的人，都会造访这座山。”
炼狱杏寿郎松手，箱子也重新严丝合缝地贴回地面，积水已经全部流完了，地砖完整的出现在面前——奇异的黑色线条被画成了某个阵法的纹路，像是古代召唤妖魔的仪式。
木川唯抬头看他，对方也很贴心地继续开口：“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好几百人死了。有自杀去世的，也有失踪者，警方好像曾经派人搜查，但都不了了之。”
她忽然想到之前那个在拱桥前看见的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下着大雨却偏要往桥底走。也许就是所谓的“自杀拜访客”吧。
“这次的鬼，很有可能和魇梦一样，血鬼术是精神类的攻击。”他将从刚才开始就握在手中的日轮刀插回刀鞘，声音洪亮，面色不改，“所以我很担心你！”
喂。她魔抗也很强的好吗！先担心你自己吧！
受不了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木川唯刚准备无奈地吐槽：“我说啊……”
她恰好转过头，看到房间墙面的青砖在那里——湿漉漉的漆黑的地下室房间里，在长满霉斑的墙上——她看到了。
有着一对巨大的眼睛。
是女性的眼睛吗？纤长的睫毛，飞扬的眼尾，视线穿透衣物布料，如针锥般投射在皮肤表面。也许是错觉？的确，这种情况当中大半是错觉。但是眼睛就在那里。
又长又浓密的睫毛之中，有一颗湿润明亮的眼珠。乌黑的瞳孔，虹膜以及眼球上一根根血管是如此清晰——盯。眼睛直勾勾看着木川的脸。
“怎么了？”
炼狱杏寿郎说完，不解地望着她。
他用金红的吊梢眼注视着少女，这对眼睛的视网膜上现在应该正映着她的脸吧。木川唯突然全身肌肉紧绷，为了保护身体本能地挺直背脊。喀啦喀啦，老旧破败的玻璃窗被风吹动响了起来，地下室的墙砖也噼里啪啦向下掉落很多小块的碎屑。
肩胛骨下方的肌肉、左边的肩膀、右大腿、脚底——刺痛、刺痛……暴露在无数的视线之下，黑暗中全身都是死角。木川缓缓地抬起头，污黑的墙、在脏污的天花板、在角落，只有她能看见的眼睛就在那里。
眨。
眨、眨、眨。
眨眼的声音。眨、眨。
眨眨眨眨眨眨眨眨眨。
眨眨眨眨眨眨眨眨眨眨。
木川唯把眼睛都闭起来，视线暂时被遮蔽住了。心脏的跳动有如鼓声咚咚作响，太阳穴上的脉搏怦怦跳个不停。
“木川小姐？”
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不只天花板和墙壁，门上、柱上梁上门槛上，连地砖的缝线上，整个房间都是眼睛。全世界都睁大眼睛盯着木川瞧。
黑发少女下意识后退半步，垂在身侧的手碰到了仿佛针一般的奇妙触感——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眨。
紧贴着手臂的那个东西张开了。
黏膜般的湿濡触感。
在门扉表面，一颗巨大的眼睛看着她，手掌碰到了门上的眼睛，瞳孔黏膜的湿润感触，睫毛的刺痛感。
木川唯握紧手指，把木门拉近自己，上面的眼睛睁得老大，瞪着她的脸。她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刀尖靠近黑色瞳孔，湿润、绽放怪异光芒的虹膜陡然缩小，尖锐的金属接触到黏膜。
用力——插下。
陷入。
匕首深深地插进眼球之中，眼球溃烂。
“啊啊啊啊啊啊！！！”房间内传来了陌生女人凄厉的惨叫。
地动山摇。像是地震一样的山鸣。地下室的地面裂开了好大一个缝隙，地砖轰轰地碎裂，沿着缝隙掉进去，整个房间都裂开了。
后来的事情木川记得不太清楚了，因为她当时只是想要自保，踩着月步就打算踢开墙壁上去。然而那个时候，随着掉落下去的趋势，炼狱杏寿郎好像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用身体挡住最大的冲击做了缓冲，护着她的脑袋，接着在地面借力滚了一下。
这仍然免不了让木川觉得头晕眼花，她伸手想把身上的这人推下去，于是不可避免地摸到了——对方结实的胸口。
以趴着的姿势被压到的时候，他的胸肌是放松的，柔软有弹性，摁上去的感觉是很扎实的肌肉。这个手感给她的潜意识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等她被他扶起来的时候，手指仍然搭在他的肩胛位置，视线自然而然地就往对方的身体上瞥：鼓起时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臂肌肉，脖子那里清晰的线条，衣服的领口虽然紧扣，但还是能从衣服的褶皱里看出，三角形开口的底部露出两块肌肉之间的沟壑。
“……”
小姑娘呆楞的表情太明显，金红发色的青年来不及确认周遭的场景就扶住她的肩膀询问：“木川小姐？你没事吗！”
好恐怖哦。
他抬手将她的手盖住，牢牢摁在胸口左侧，她的手指便仿佛微微陷进了那块肌肉里。
这什么触感，好恐怖。
她连说话都忘记，只是轻轻张着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对方的虹膜红得灼人，她憋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不会负责的！”
男人太可怕了，不守男德的男人更可怕。奇怪，这家伙是在故意整她吗？
炼狱没懂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木川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局促，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所措，她抬头看他，眼里还残留着一层仿佛做了坏事的愧疚。
四周太安静了，以至于能听到零零碎碎的孩童笑闹声。少女那双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大，很快从茫然中脱离出来。她抽回手，嘀咕着好险好险，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居然落到一个陌生的地点。
那分明不属于现实的场景：天气晴朗，雾枝山的树甚至还没有高过鸟居，寺庙形状的建筑物前围着一圈年幼的孩子在笑闹。
“かごめかごめ
かごの中の鸟は
いついつ出やる
夜明けのばんに
鹤と亀が滑った
後ろの正面谁？”
正是竹笼眼的歌谣。
……
……
……
“……我，我好像没办法离开这座山了。”
大概是发现到我一脸为难的表情，名叫灶门炭治郎的少年露出温和的笑容，说：“没关系，夕香里先别怕，慢慢说，好吗？”
我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我、我不知道怎么从这座山出去。”
戴着头套的野猪脑袋大声道：“你好笨啊！直接下山不就好了！”
“就是因为没办法嘛！”我顾不得害怕，直接站起来反驳他。
那个金发的少年立刻就和野猪脑袋打起来了，我看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他们俩一直是这样的，不要在意。”炭治郎无奈地笑了笑，“夕香里为什么说不能下山呢？”
“……因为雨没有停。”
“嗯？”
“这一带如果下雨下太久的话，一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那么说。”
“到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
“水灾呀！”我理所当然地回答。
“诶？——”
“从以前的平安时代开始，这里就一再遭受到水灾。黑宫河曾经泛滥成灾，山谷附近也发生过泥石流的灾难，每次发生灾难时，都有人死掉。”我重复着大人们的话。
“这次连续下了很久的暴雨，雨水不止，潜藏在内心的不安与焦躁，就会一直膨胀起来，因此……”
我究竟在说什么？本地历史，我之前明明也不太清楚。而且，在不知道那些历史的情况下，我却说个不停，难道真的像妈妈曾经说的那样，因为下个不停的雨声，让心里的不安与焦躁就愈来愈膨胀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土地的记忆会渗透到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内心里。”
我顺势说出了这句话。
“至于会渗透到什么样的程度，那就因人而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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