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被捕

　　听父亲如此话语，王巩一下子惊住，宇文洪浩以前是吕惠卿旧党，但为官方正，人品高尚，如何会向李定告密？也未曾听说他与李定有什么来往，忽想起宇文方强与李瑞国乃是好友，难道他们早有关联？王巩父亲见儿子脸色犹疑，踌躇一下道：“苏轼罪名未定，说不定只是调来京中查问一番，先不要着急。”



　　王巩不由道：“此事若是真的，该当如何？”

　　王巩父亲叹道：“此事若是真的，咱们须得远离小人。”

　　王巩心情复杂，父亲既如此说，想来必不是空穴来风，如果苏轼获罪严重，他怎能安心迎娶柔奴，那不是对朋友不仁不义吗？可他与柔奴婚事在即，又如何处理？”忽又想到自己差人送信，若受了牵连获罪，该如何对待柔奴？

　　王巩的信比朝廷的钦差先一天到达湖州，那天苏轼刚从城外勘查水利回来，夫人王闰之就交给他一封王巩私信，送信者不敢停留湖州城中，已经离去，苏轼拆开信件一看，当即脸色大变，王巩字迹潦草，告知御史参奏他写诗讥讽朝政，神宗大怒，已派人前来拘捕，让他有个准备，离开湖州避上一段时间，暂避风头，苏轼暗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去哪里避险，只能束手被擒了，再说自己心中无愧，若是逃了，皇上也许更加震怒，反而要坐实罪名。”

　　王闰之见丈夫接信后神色紧张，忙问：“

　　相公，可有大事？那送信人道万万不可泄露此信，连口水都不喝就走了，到底怎么了？”

　　苏轼见夫人十分担心，思忖道：“不知朝廷派来的是什么人，若恰好是故旧，还可体面上路，莫让家人太过担心才好。”他故作轻松道：“夫人莫惊，不过是有些公事，须进京一趟。”

　　王闰之狐疑道：“何时进京？待我收拾行李一同前去。”

　　苏轼强笑道：“朝廷使者尚未到来，夫人莫急。”却让家仆人去找通判祖大人，商议对策，也请他照顾一家老小。

　　朝廷使者来的也很快，此人乃御史中丞李定亲选，名叫皇甫遵，与苏轼毫无交往，以前只是一个下级军官，为人刚愎气盛，这次得了御史台委派深感荣耀，他是行伍出身，平时就甚是轻视文人，带了朝廷羁押苏轼的文书立即上路，一路前往江南，见百姓富庶安定，莺歌燕舞，不由想起在边境打仗的官兵，心中暗暗不平，这个苏轼在这么好的地方当官，兀不知足，还要讥讽朝政，该当倒霉，他快马加鞭，带着两个差役日夜赶路，亏得他在途中吃东西坏了肚子，因此行走才比王巩的信使慢了一日，这天到了湖州已是天色暗黑，一个衙役道：“大人，咱们是直接到府衙呢，还是先去见一下通判？”

　　皇甫遵冷笑道：“直接去府衙，出京时李大人吩咐不要与苏轼多费口舌，给他个下马威！”又对两个衙役道：“这些老爷们平日里享福惯了，今儿该咱们露露威风了！”

　　一衙役笑道：“大人放心，咱们可是带着圣旨来的，大名士又能怎样，保管这些地方官吓尿了。”

　　几人换了官服，带了佩剑，纵马直奔城中，皇甫遵见湖州城中房屋齐整，街市繁茂，不由心道：“江南果然富足，这苏轼在这里享福够了，武将在前线打仗，以前狄青大人等那样功劳，却不得善终，文人只写些酸腐句子，便有高官厚禄，看我先给他来个下马威！”

　　几人转眼来到州衙，两差役上前把门打的咚咚响，皇甫遵大喝：“圣旨到！湖州知州一干人等前来接旨！”

　　府役一听有圣旨，赶忙去禀告官长，通判祖无颇已知朝廷要来缉拿苏轼，两人正在议论此事，昨天苏轼告知他事情，祖无颇还安慰知州大人一番，两人都没想到皇甫遵来得这么快，差役告诉有三人来势汹汹，祖无颇让苏轼暂候，自己先出了大堂，迎上三人道：“请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皇甫遵见来人面白清秀，以为他是苏轼，大喝道：“奉圣命捉弄苏轼，罪官接旨！”

　　祖无颇忙道：“下官非苏轼，请上使堂上稍歇片刻，我就去请苏大人。”

　　皇甫遵使个眼色，二个差役上来呵斥道：“少啰嗦，让苏轼即刻出来，圣旨在此，安敢拖延！”

　　府衙内其他人也都吓得发抖，祖无颇忙去后厅找苏轼，他把三人凶狠模样一说，苏轼也吓坏了，神情更加紧张，在厅里转两圈，问道：“你说我是穿官服去见他们，还是私服去见？”

　　祖无颇不料他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忙道：“大人此时还是朝廷命官，自然要穿官服。”

　　那边皇甫遵又要在外呵斥，一眼见祖无颇跟了一人出来，此人手持笏板，脚步从容，知他定是苏轼了，也不说话，只冷冷盯着苏轼，苏轼见他相貌威武，脸色狰狞，忙道：“湖州知州苏轼在此，请大人出示圣旨。”

　　皇甫遵仍是冷冷看着苏轼，半日道：“你是苏轼么？你可知罪！”说着把手按向腰间。

　　旁边一众官吏和祖无颇都吓坏了，苏轼也有些发懵，颤声道：“圣上要即刻处死我么？容下官与家人告别，便来受死。”

　　祖无颇等也是大惊，难道不用审讯，即刻处死么？忙过来道：“请上使出示圣旨！”

　　皇甫遵见苏轼面容惨白，心道威风也耍的够了，喝道：“立即绑了！”

　　众人不由惊骇，两个差役凶神恶煞过来，左右使劲按住苏轼，苏轼不由躬下身体，头几乎要触到地面，皇甫遵慢慢拿出圣旨，大声道：“苏轼讥讽朝政，蛊惑人心，”他顿了一下，见众人俱在发抖，得意道：“即刻押解进京，不得有误。”

　　接到王巩来信，苏轼之弟苏辙第一时间给朝廷写信，他请求免除自己所有官职，只求给兄长免罪，神宗毫不理会，苏辙又给京中好友写信，请他们上书求情，待到苏轼押解到京，说情的人一个一个被斥责，神宗正在气头上，不给任何人情面，连司马光，张方平等老臣求情也被驳回，又过了几天，情况愈发糟糕，听说苏轼被关在御史台的监狱中受了不少折磨，廷审官受李定舒亶指使，定要苏轼承认写诗有煽动谋反之意，苏轼只是叫屈，逼供之下只承认他所作的《山村五绝》里“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是讽刺青苗法的，“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是讽刺盐法的。李定几人见苏轼承认讥讽朝政大喜，急忙报告给神宗，神宗恼怒，命令继续严审，搜查与苏轼有密切来往的官员，又牵出驸马王铣，王巩，秦观等多人，朝廷上下不安，宇文洪浩每日承受众人白眼，却无可辩解。

　　连日来御史又找出不少罪证，如《八月十五日看潮》里“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硬说是苏轼讽刺朝廷水利之难成，直接讽刺当朝皇帝，人人传言苏轼将被赐死，大宋开国一百多年来，一直实行皇帝与文臣共治天下，文官待遇地位一直很高，从未有人因言获罪至死，一时人人战栗，百官噤若寒蝉，再不敢公开为苏轼争辩。

　　宇文洪浩府中气氛沉闷，本来公子与小姐佳期将近，府里却一点没有要办喜事的样子，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最要命的是王巩也受牵连，如今已被御史台带走盘问，弄不好要驱逐出京也未可知。

　　方强哭丧着脸坐在徐氏房中，洪浩沉着脸半天不说话，上午李瑞国脸带愧色过府来找方强，说明是自己从书房拿走了苏轼的诗稿，万没想到发生如今的事情，他不敢说自己父亲借机陷害，但大家心中有数，洪浩父子自然坚决不肯收那本唐本古籍，只言尽快还回原物，方强大发脾气，当场与瑞国翻脸，瑞国无法答应书法，满脸愧色走了，。

　　徐氏看父子二人都不说话，小心翼翼的道：“此事原也不是咱家的错，苏大人诗稿也多得很，不光是咱们家有，好多人家收藏的也被御史翻出，只要向众人解释清楚就行了，何必如此折磨自家人。”

　　洪浩叹道：“向谁解释？如何解释？解释了又怎样！苏大人现在狱中，此事已万难挽回了！”

　　方强歉道：“李瑞国言曾写了便条，儿子也不曾找到，莫非也是虚言，总之是儿子交友不慎，连累了父亲的清名。”

　　洪浩叹道：“事到如今，我的名声值什么了！如今王巩大人也受连累，你妹妹的婚事必受影响，怎对的起你叔父在天之灵！”

　　方强只是羞愧难当，柔奴忽的开门进来，向伯父伯母道：“此事哥哥并无过错，只是老天爷作弄人，姻缘也是天定，只要王巩大人心志坚定，侄女定能终身跟随，

　　如今最要紧的事设法相救苏大人，只盼皇恩浩荡，苏大人早日出狱，如若苏大人能免罪，王巩王大人也就没事了。”

　　洪浩见侄女如此懂事，更是心疼，叹道：“苏大人当今名士，大家岂无相救之心！只是皇上震怒，一般人那敢轻言，我人微言轻，根本没有机会面圣，连着几天求见李定大人，也都被劝回。”

　　见众人脸色惶恐，又叹道：“苏大人的弟弟苏辙大人手足情深，前几天上表要求免去一切官职，盼为其兄免罪，也被皇上驳回，别人还有何法！”

　　柔奴心中牵挂王巩，只是不好露出来，百般安慰伯父和哥哥半天，回房后再也忍不住，靠着允娘怀里默默流泪，允娘叹道：“姑娘也莫太焦急，从来都是好事多磨，苏大人乃当今名士，王巩大人也是青年俊杰，皇上英明神武怎会不知！不过是小人挑唆，过阵子定能辨明忠奸，放他们出来的。”

　　柔奴心乱如麻，叹道：“真如姑姑所言就好了，不过此事并非辨明忠奸就能解决，朝廷的事复杂的很，你看大伯做事何等谨慎公允，也是忽而被排挤贬谪，忽而被陷害利用，何等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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