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校服怪人
让王卷轶教育叶喻闲，他自认为还没那个功力。
而让王卷轶在鬼屋里教育叶喻闲,他…没那个胆。
因此原本还想着尽人事、听天命的王卷轶，也只好支棱了起来：
“叶病友，您看您让我帮您教育孙女，我来了却肯定做不到，您还是开个门吧，我们好聚好散。”
“不然，”他有气无力地提高声调：“我离开之后要依法提起诉讼。”
只可惜王卷轶说话时眼睛都不敢睁，并没什么威慑力，整个黑洞洞的地下鬼屋安安静静，一点回声都没有。
“其实还有一个planb，”王卷轶平静地说：“我这里有许多坑爷的新想法，不妨趁这段时间和叶小姐交流一番。”
叶喻闲：“早说嘛，这个我有兴趣。”
她立即蹲到王卷轶旁边，准备聆听教诲。
她原本只是配合着表演，没想到王卷轶当真讲了起来：
“第一个基础设想是这样的，我来构建一个ai坑爷app，先定义坑爷的基本逻辑和评价标准，然后每日自动在网络中爬出1000条高分坑爷经验分享，再由你人工筛选点赞，帮助app完成机器学习，逐渐形成一个适用于叶老头儿的完美坑爷模型……”
叶喻闲好奇插话：“这难道就是新时代的智能坑爷？”
王卷轶兴致勃勃：“我还没有讲完。再给你爷爷置办一套全屋智能家居，利用物联网关联到这个坑爷app，可以为他量身打造多套声光效果，比如说‘鬼屋立体声+ar特效’，结合智能闪屏的电视、全息投影设备和自动开闭的窗帘等，形成身临其境的4d体验……”
叶喻闲眼睛越听越亮：“妙啊！”
王卷轶的格局一旦打开，灵感立刻喷涌而出。
他正要继续介绍自己的绝赞设想，却听见房间角落里传来了一道变声后显得机械的人声：
“挑战者请注意，挑战者请注意！”
“英雄之旅即将开启，本游戏采取自愿参加原则，只要全体挑战者提出认输，即可立即退出游戏，认输后挑战者无法得到奖励。”
“您有十秒选择时间，10……”
叶喻闲毫不犹豫：“认输，谁跟你玩游戏啊……是不是啊卷卷？”
广播梗了一下，继续报数：“8、7、6……”
时间正在流逝，但身边的王卷轶却一声不吭，叶喻闲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拿手机照了下他的脸，发现这人还紧闭着眼睛，就是不开口。
叶喻闲：“王卷轶，你到底想不想走了？”
王卷轶：“想。”
“5、4……”
叶喻闲急得推了他一把：“那你倒是说啊。”
但王卷轶却紧紧抿着嘴。
叶喻闲顺手抓过刚才被自己扒拉到地上的假面具，扣在自己脸上，故作惊喜：“咦，那扇门怎么开了？”
王卷轶睁开一只眼睛，就看见一个鬼头贴在自己面前，吓得嘴都瓢了：“有给啊…鬼啊…叶喻闲救我！”
叶喻闲向前逼近：“说，认输了！”
王卷轶瘫在球海：“我不！啊——离我远一点——”
“2、1、0，选择时间已结束，游戏开启！请挑战者合作走出黑暗房间”
漆黑的房间四角突然亮起昏暗的绿色灯光，虽然这里还是一片阴沉，但王卷轶勉强借着光看见了鬼面具下是叶喻闲的身影。
鬼面和叶喻闲两两重叠在一起，说不上谁更可怕，王总竟然有点免疫了。
他从球海里爬了起来，才看清楚那绿色的光线是应急灯发出的。再向四周看去，除了脚下这一片软塌塌的球海，这地下房间里四壁均贴了弧形暗面水泥砖，延伸到天花板上，形成了一道穹顶。
这房间四壁的奇怪装饰品刚才被叶喻闲拨得七零八落，像是百鬼夜行时被陨石砸到了地上，看着倒有点凄惨又可笑。
王卷轶越看，越觉得这里有些面熟，只是不太像是室内——像是电影里某个外景地——隧道、桥洞那种。
但是叶喻闲环视一圈，已经有点猜到这是在模仿什么地方，她目光落在远处阴影中一块反光的大面玻璃车窗上——那上面挂着牌子，模模糊糊辨认出630的车号。
叶喻闲确认了心中的猜测，于是忍不住暗骂自家老头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王卷轶饶有兴趣地望着一块瓷砖上的数字：“我明白了，这是一个解谜密室。”
他是遇见挑战就兴奋的性子，因此暂时忘掉了害怕，转而借着微弱的灯光去解谜。
留叶喻闲一个人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地打量起这块地方来。
隧道、警示牌、脚边的石块。
还挺用心，连气泡球都伪装成了灰石头的颜色，在昏暗中和这幽深隧道似的地下房间融为一体。
但是可惜了叶老头儿的良苦用心，叶喻闲其实不太记得这块地方了。
她只能想起——那辆公交车，和上面那个奇怪的人。
……
叶喻闲刚上初中时，虽然已经有点叶小魔王的苗头，但还不像现在这样刀枪不入。
有一天课间操，她正在人群中随意摆手摸鱼，突然就来了月经初潮。直到被身后的同学提醒了一句，她才发现，身上，流血了。
她羞耻地从学校里逃了出来，穿着带血的连衣裙茫然地走过几条街，看到周围人指指点点，于是又把手别在身后面遮着，唯恐被人看见。
慌乱之中，叶喻闲上了一辆不知道往哪开的公交车，那辆车，就是市郊环线630。
她躲避着路人的视线跑上车，把兜里的几个游戏币哗啦啦地塞进投币箱里。司机瞟了她一眼，可能是看她连衣袋都翻了出来，到底没说什么。
她面对着人群挡住身后，紧张地滑坐到司机隔板后最近的空座旁边。
她后来每每回想起这段回忆，都觉得那个座位空出来是有原因的。
——坐在旁边的人穿着胸前画有猩猩的校服，脸埋在一本封面满是奇怪人脸的书里，头发乱卷在一起像团脱水蕨菜，看上去就不大正常。
偏偏叶喻闲天生好奇心重，她强忍着不安看了眼书皮，发现上面有“疯癫”两个大字之后，感觉更害怕了。
然后车就开进了一条隧道里，车厢里一片漆黑。
叶喻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黑暗之中听见一声闷响，她的身体歪歪扭扭地向一边甩去。
再然后什么东西迅速从自己膝盖前面蹭了过去，她吓得惊叫出来。
等重新见到亮光时，身边的怪人已经不见了。
公交车广播里一道微哑的少年音传来：“司机晕倒了，本车不能按路线运行，各位就在这里下车吧。”
汽车稳稳地在路边停了下来，身边的人议论纷纷，各说各话的下了车。叶喻闲第一次坐公交车，没有经验，再加上心情抑郁，干脆坐在原地发呆。
一转眼，一车人走光了。
叶喻闲吸了吸鼻子，终于缓过神往窗外看时，傻眼了。
这是哪啊？
这时候，她听见一个声音从隔板那边传过来：“你怎么还不走？”
这声音有点不耐烦，但却很好听。
叶喻闲萎靡地说：“我不认识这条路……”
她大着胆子探头往前看，却看见穿制服的司机横挺挺的倒在座位旁边，刚才那个校服怪人背对着自己，正在司机赤·裸的胸前按压。
他的校服背后竟然也有画——是宇宙飞船和et，蓝色的圆珠笔痕迹，很潦草。
叶喻闲擦了下模糊的眼睛，囔着鼻子问：“他怎么了？”
校服怪人：“反正没死。”
他说话时呼喘着气，手却没停，继续在司机胸前按压。
叶喻闲吃惊地看着他，慢慢意识到他是在救人——她在课上见过心肺复苏术，记得一般2分钟就要换人，于是忍不住开口：
“你累了，要不换我来吧…”
校服怪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又朝司机口对口吹气，继续按压。
过了一会，司机的脸色从紫绀变得红润，手脚抽动，那怪人一头栽倒在一边：
“终于活了。”
叶喻闲扒在外面呆呆地看着，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险死复苏，她缓了一会才由衷地说：
“你真厉害，但是我可以帮你的……”
那怪人干笑一声，把衣服脱下来甩给叶喻闲：“贫血就别花力气，省得一会儿血崩又要哭。”
叶喻闲茫然地接过衣服，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一下就涨红了：“你……”
校服怪人说：“兜里有钱，围上衣服，打车回家吧。”
在逆光中，叶喻闲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一种春风拂面的温柔。
……
后来，叶喻闲在校服的水洗标上找到了怪人的名字——“划时代的历史学家”。
再后来，叶喻闲选专业的时候，进了历史学院，在课上看闲书时，才发现《疯癫与文明》不是什么精神病手册，而是法国历史学家米歇尔·福柯的成名作；
坊间流传，混世魔王叶喻闲有一个初恋，暗恋了多年却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而叶家人却知道，叶喻闲偏好会开公交车过隧道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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