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荼蘼废墟上唯一的花
无过谢绝了宫人们无微不至的侍奉，眼前转来转去都是人，扰得他心烦意乱。无过深知，在宫墙内多呆一秒，就多一分的危险。
他和妙法的身份都是假的，若真是要细查肯定会曝光。“乌妙”和“乌过”是不存在的人，但若是心细顺着造假身份的源头查去，最后势必会波及清泉观。毕竟这可是整个国家的权利最中心，那个中年男人手里握着能让天下都匍匐在脚边的能力。
一想到这里，无过只觉得冷汗涔涔，不希望妙法出事，也不希望清泉观暴露。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打开门，就算假装想要外出走走，也会被宫人们礼貌劝回。更不要提硬闯了，门口走来走去巡逻的巡防营士兵，个个身强体壮，沉默的训练有素。无过不是有勇无谋的傻子，知道以自己这样的实力根本走不出这个院子。
他只能回到屋内，事情早就远远超过了预期，而今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有一线生机。他狠狠一掐掌心，心里盘算起来，若是要强行出宫，只能靠妙法那近乎神乎其技的瞬移办法。他想起妙法一下从客栈外转移到冲远门的技能，想来就是妙法口中天生就会的逃跑技能。
现下别无他法，只好寄希望于此了。
但无过同样知道，妙法想事情看问题很容易直线思考，在她的观念里此刻见阳草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没道理会放弃。
所以无过料定妙法一定会先想办法拿到见阳草，再与自己会和。
至于宫墙这么大，他们凭什么知道对方在哪里这点倒不必担心。他们腰上各有一块玉珏，只要摔碎，就能立刻感知到对方存在，通常这玉珏碎了，也是即将发生大事的信号。
无过在很多事情上的确是料不中妙法的想法，独独在这件事情上猜了个十成十的准。妙法的确是抱了一定要拿到见阳草，再去找无过一起逃走的想法。
所以像个人偶傀儡一样沐浴，换上玫瑰红锦缎的新衣时，她纵然有些不耐烦，但也还算配合。最后两位稍微年长的宫女将妙法的长发盘起，束成一个端正又不适秀美仪态的髻，最后为她戴上金色的冠，细细的金色珠链挡在眼前，将那双娇俏妩媚的双眼挡住，只在稍微动作时，能漏出一丝令人流连忘返的光彩来。
这两位宫女是宫里最会梳头的，手上握过无数青丝，侍奉过不少娘娘，见过各式各样的国色天香，可妙法仍是能够让她们惊艳到发愣的女子。
世间有这样一种女子，她仿佛集齐了所有形容女子美丽的诗句，又任何一句都无法完整的形容出她的美来。最后只能心悦诚服的想，或许就应该有一种美，一种唯一的，独一无二的美，该以她的名字来命名。
唯她一人可用，也唯有她配得上。
妙法不知自己穿的乃是嫁衣，艳红色的，层层叠叠穿了好几层，端庄大气，又娇媚异常。这就是凡人女子口中的，一生中最美的一刻，出嫁时身穿凤冠霞帔的那一刻。
无过不曾教过她，她自然也不懂。
她也看不懂那两位宫女看向她的眼神里有惊艳，也有惋惜。
再好再美的女人，犹如开在这荼蘼废墟上唯一的花，也抵不过帝王冰冷无情的心。
再好再美的花终究枯萎。
宫女们完成使命，告退了。妙法在全身镜中，转了两圈，繁复的裙摆犹如盛开的花 ，倒是很美。镜中人笑了笑，随即又嘟起嘴，这凡人的老大为何这般墨迹？
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拿到见阳草啊！
一点也不守信用，不是在献春礼中胜出就行了嘛。
“哎哟，乌妙姑娘怎么在皱眉？快笑一笑，让人看到了可不好。”
最开始在马车上服侍她的小宫女近前来劝。
妙法更是困惑，“为何不能皱眉，让谁看到了不好？”
“当然是陛下啊。”小宫女没有察觉妙法语气里些许不悦，理直气壮的回答。
“管天管地，还要管人皱眉不笑？事儿怎么比我家老大还多！”妙法不高兴的瞪眼，九命猫的族长对待不爱修炼的自己严格，但绝不是如此苛刻。
小宫女吓得当即就跪下了：“乌妙姑娘这些话可不敢说啊！”她瑟瑟抖动的肩膀把妙法看得一愣一愣的。
妙法以为她是佯装来逗自己的，没想到那宫女真的吓得后背都濡湿了一块。
她又想起无过交代的，千万不要议论凡人的老大。当下噘嘴，“算了，当我没说过吧。”她懒散的撑起脑袋，面前摆放了一些干果甜点，她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明明表演完后肚子就饿了，但她就是不想吃。手里把玩着腰间的玉珏，腹诽不知道无过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是不是正在大吃大喝把自己忘到脑后了。
正当此时，门口传来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
小宫女保持跪姿膝行到门口，紧接着那个穿着黑袍的中年男人跨进门来，昂首迈步的样子自信非凡，妙法想的却是，他这样横着走真的没有摔过吗？
屋里院外跪了乌泱泱一群人，只有两人站得笔直，一人是皇帝，一人是妙法。皇帝看了看凤凰霞帔，一身媚骨天成的妙法，更绝满意。
他生来就站在权力的中心，凌驾在所有人之上。吃穿用度样样都要最好的，金窝银窝滋养，所以也要最美的女人。他的后宫不说佳丽三千，至少也是千娇百媚。只是见过了妙法，谁还会把那些庸脂俗粉放在眼里？
“甚好。”皇帝心满意足的夸奖。
妙法藏在珠链的下的眉不自觉皱起，她讨厌这个男人打量审视的眼神，仿佛她不是活的，而是这个屋子里的一个精巧摆件。
喜欢就摆放在屋子的正中间，厌倦就丢出去，另寻新欢。
那种轻慢的，高傲的，令人不快。
妙法不知道，自己微微绷紧唇角的样子像极了无过。
她没有下跪，也没有动作，保持着站姿迎向皇帝的注视。她腰挺得很直，无声的表示对抗。
“有趣。”皇帝邪气的勾起嘴角，看模样不多生气，只是吓坏了跪着的宫人。
“下去吧。”他一挥手，宫人们犹如无声潮水飞快褪去。
屋子里只有三个人了，这个时候妙法才注意到皇帝身后还站着个青年，看起来和无过差不多年岁，周身也笼罩着那种特有的疏离感，可又不完全相似。
那个面容阴柔秀美的男人身着暗红色的衣袍，看起来有点像官服？妙法仔细分辨了一下，又苦于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作罢。
“乌妙姑娘果然名不虚传，美得惊为天人。”一开口又是那般高高在上的评价态度。
妙法冷哼一声，撇开眼，彻底不理那人。
“下官乃是天命司的一名小小修士，今日在献春礼上一见乌妙姑娘便觉命格非凡，不知乌妙姑娘可否告知下官生辰八字？”
妙法察觉不妙，她不了解天命司是什么东西，但一上来就要看别人生辰八字来推算的，肯定目的不单纯！难道他们已经察觉自己并非凡人了？
妙法暗叫不好，不再和皇帝浪费时间，直接问：“见阳草呢，不是要赏赐我吗？”
皇帝如同被小宠物逗笑了般，抚了抚袖摆：“朕既答应了，自是不会骗你。但在此之前，朕还有些困惑需要乌妙姑娘解答。”
妙法预感不妙，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比如，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妙法先是感觉到震惊，而后是愤怒。她下山不久就去了清泉观，里面的弟子接触得不多，但都是些良善之人，甚至还和春舟成为了朋友。
她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是活生生的！
现在摆在妙法眼前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死撑着周旋到拿到见阳草，二是见好就收，立刻撤退。
妙法果断选择后者！眼看就要被拆穿了，或者说已经被拆穿了，还不知道逃跑就是傻子了！当下她不再犹豫，悄悄捏碎了玉珏，玉珏轻轻一捏就碎了，然后消失在手心。
与此同时，无过和妙法都感应到了彼此的位置，无过不由得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知道妙法判断目前的情况必须要离开了。
此时见阳草都不是重点了，只要能一起逃出去就是最好的结局。
无过绷紧身体，静待不知道会以怎样形式突然出现的妙法。可他苦等一刻钟，四周静谧，没有一点动静。
妙法也没有出现。
不对劲，不对劲！
无过再也坐不住了，在捏碎玉珏的紧急情况下妙法过了一刻钟都没有出现，唯一的解释就是妙法因为被绊住了，无法脱身！
无过推开门，管他什么皇城守卫，径直往外冲，瘦弱的宫人们矮他一个头多，就算两三人去拽，也被无过一推就倒下了。
眼看着院门就在眼前，无过恨不得缩地成寸或御剑飞行去到妙法身边，又恨自己太过无能，什么都不会。就在他推开大门的一刹那，眼前一黑，他还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已经被四个守卫死死压在了地上。
院门口的地方做了假山造景，有打磨好的玉石汀步供人行走，玉石汀步旁则铺满了细小碎石。个个锐利，无过被毫不留情的压在地上，挣扎间碎石磨破了他的侧脸和嘴角，他浑然不觉，疯狂挣动。
可他双臂被反剪，越是挣扎，压在身上的人越是用力。
“咔”一声脆响。
守卫冷酷利落的卸掉了他右侧肩膀，警告停止现在的无谓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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