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不如放出观去过
此言一出，就算旁观的若云子道长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侧头用眼神问：“是不是处罚得太重了？”。
面对若云子道长迟疑的目光，凌虚道长坚定地一摇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小题大做。本也是凌虚道长的徒弟，他定了的事情，若云子道长也只能认了，他垂下眼延时性的搓了搓袖子的纹样，心里想道从清泉观开宗立派开始，好像还没有哪一个弟子能有这等重的处罚。
最重的处罚也就是逐出师门了，也很少。
无过这样的，当真是前无古人了。若云子道长深深拧眉，他观凌虚道长的做法，不像是处罚，以儆效尤，反而像是要把无过永远的困在清泉观，不放出去般。毕竟白指柔的威力非同凡响，就算有朝一日摘了，无过也是个废人了，更不要说还是囚禁在冷泉中，可能还未到三年，这年轻人就要丧命了。
他望着跪在眼前的年轻人，二十六岁，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几十年的未来，都将会断送在冷泉里。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可凌虚道长是清泉观掌门，他的命令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若云子道长就算想帮忙说话，也不能是当面反驳，深吸一口气，若云子道长忍下来想说的话。
守珏其实一直守在自然居门口，一来是想等无过出来再好好询问下，二来师父盛怒之下必会重罚，守珏猜测多半是杖责几十棍，若真是如此，他自告奋勇去领了命，到时候也可以给无过师弟放放水。
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凌虚道长的传信，让他进去。
守珏整理了一下表情，从担忧变为严肃，敲门走了进去，无过还跪着，自己师父面色不郁，若云子道长则满脸晦涩，想说什么又硬憋回去的样子。
守珏惯来会洞察人心，当下就发现了不对劲。心里犯嘀咕，难道处罚比他想象中的重？难道要把无过师弟逐出师门吗？
其实这样也不坏，反正无过师弟在清泉观什么也不学，不如放出观去过普通人生活。
这样天真的念头在守珏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否定了，想起师父之前对无过那般严阵以待，深怕自己哪天登仙了无法再管清泉观，还要把绞杀无过的任务交给自己。
守珏表情也不由得认真凝重起来，他恭敬地作礼：“师父唤我来有何事，是决定了无过师弟的处罚了吗？那我一会便将他领到罚堂去领杖。”
凌虚道长对守珏和稀泥的问话方式不予理会，直接说：“你去，将我那条白指柔找来。”
白指柔一出，守珏面色一僵，“师父，徒儿，这白，白指柔是用在何处的呢？”他难得有些结巴起来，一时间大师兄的风度做派也碎出了裂痕。
“守珏！”凌虚道长没有回答，只是扬声又喊了一遍守珏，声音充满警告的意味。
守珏默了默，看了一眼跪着的无过，领了命转身去了库房。
白指柔并不难找，师父习惯把它放在库房左手边第一排架子的第二格，只要拉开抽屉就能看到里面的木盒。守珏拿出来，确认的确是白指柔，又重新放好拿到书房去。
凝滞的气氛，面色不郁的师父和师叔，还有从始至终跪在地上，像个石头雕像，动也不动的。守珏硬着头皮走进去都觉得呼吸困难，递上盒子，凌虚道长确认了盒中的白指柔，那璀璨的光芒犹如星河，也如女人温柔细白的手。
谁能想到这样的名字，这样漂亮的东西竟然是如此致命的呢？
“走吧，事不宜迟。”凌虚道长率先站起身来。
若云子道长愣了片刻紧随其后追了上去，他于心不忍还想为无过求求情。冬日的寒风在书房内徘徊，无过撑着僵硬没有知觉的腿脚，试图站起来，守珏连忙扶他起来。
抬手为他掐了个保暖咒，暖意再次在无过体内复苏，他抬起头，冷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多谢大师兄，我会想念这种感觉的。”
此话一出，守珏便明白了一半，但他不敢相信。
“无过，师父的白指柔当着是要用在你身上吗？！”他仍是无法相信，无过竟然得到了这样重的惩罚。
“嗯，在冷泉里手三年白指柔锁骨刑。”说起自己即将收到的惩罚，无过语气倒也平静。
守珏惊得定住了身，缓了缓当即摆手道：“不行不行，我怎能看着你受这样重的惩罚！这哪里像是罚弟子，简直，简直像是……”余下的话不需要说出口，他们都心知肚明。
简直像在罚罪孽深重，罄竹难书的妖魔。
“不行，你先回院子里！我去跟师父说！”守珏做了决定，调转方向便要把人往无过院子方向送。
刚一扭头，还未迈出一步，就听见凌虚道长威严万分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守珏。”这声音带了法术，如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压在身上，让守珏半步也迈不出去。
“大师兄，算了吧。这次的确是我的错，我也愿意领罚，我们去冷泉吧。”无过温和劝说守珏。
他越是语气平和恭顺，守珏内心越是波涛汹涌，忿忿难平。
不等守珏再说，凌虚道长第二次呼唤又来了，守珏迫于这无法抵抗的力量，只能扶着无过一步一步挪向冷泉。
此时已是卯时，天该蒙蒙亮的时刻，却吹起一阵狂风，大团大团的乌云如同一个盖子，笼罩在清泉观顶上，空气冷冽且沉闷。很快，冬天的闷雷声由远及近，刺骨的雨也重重的砸向地面。
守珏又掐了个挡雨遮风的诀，无过其实认为没有必要，他往后要受的又何止这点冷意，不过他依旧感念守珏的好。
他倒不认为自己真的会死在冷泉，就算白指柔穿骨，他无法使用身体里的力量，可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也不能坐视不管。总也留有一条命在，等三年一过，自己就向清泉观请辞，自行离开道观，不做这道士了。去找自己的故土，去寻找记忆，去天涯海角寻他的小猫咪。
就算守珏刻意磨磨唧唧拖延时间，冷泉毕竟也就在清泉观，能远到哪里去，等他们到了，凌虚道长和若云子道长也等了好一会了。
若云子道长脸色比刚才还差，又不只是愤怒，而是被另一种错愕代替，凝重的盯着进门来的无过。无过和他一对视，心里就明白了，想来刚才他们迟到的时间里若云子道长肯定和凌虚道长起过争执了。看现在的情形，多半是凌虚道长迫于情势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了若云子道长，所以若云子道长才会有这种观察怪物的眼神。
我不是怪物啊。
无过想说，我是活生生的人。即便是身体里藏着怪物，那我也从未作恶，都京那一闹，他只是吓了吓皇帝，并未伤害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为何还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无过很想问，但也没有必要了，他们不会在意的，自己再多辩解也无法撼动他们心里早就下了的成见。
人，妖，仙，魔。
每个种族都有相应定位，无过惨然一笑，只是不知道自己在他们心里是什么定位了。
“师父！请三思啊！无过师弟从未修炼过法术和武术！且不要说白指柔，三年冷泉就能要了无过师弟的性命！无过师弟只是一时行差踏错，并不代表他本心是坏的！此次也并未伤及他人性命，也没有暴露清泉观！徒儿不知为何师父要下此狠手！”守珏重重跪在了凌虚道长面前，额头抵在冷硬的石头上，字字恳切的求情。
“糊涂！你给我起来！”凌虚道长知道守珏肯定忍不下心，今次带他来也是想要再次在守珏心里明确自己的决定，未来的清泉观要交给守珏，而无过若无事就一辈子呆在清泉观，但凡有异动，那便立即要斩草除根。
“妇人之仁！”骂了一句尤嫌不够，凌虚道长瞪着眼又骂了一句。
守珏弓着背跪得端正，无过去扶他，却完全扶不动，只能跟着跪了下来。
“无过知道大师兄对我好，但是师父心意已决，大师兄莫要在为我求情了，小心师父一怒之下连你也罚了。”无过低声劝说。
守珏却铁了心不能让无过受此苦难。
“师父！是守珏没有教导好无过师弟，我这个做大师兄的也有错！您要处罚无过就请连我一起处罚吧！徒儿自请上白指柔锁骨刑泡冷泉两年，冲抵无过师弟的受罚期限！”
“荒谬！你没犯错！缘何受罚！荒谬至极！你是清泉观未来的掌门人，众位师兄弟都拿你做榜样，你倒好，自请替罪，你在这冷泉泡着，谁来管这清泉观！”凌虚道长气急败坏。
此话不假，几位道长教授武学修炼心法，但也仅此而已，除此以外的大小事宜多由守珏主管。各位师父们，也是要修炼的。守珏可以说是清泉观里，拥有除了八位长老们最大实权的人，现在这人想要撂挑子不干，还是为了一个戴罪的师弟，传出去真叫人说凌虚道长教导无方。
“大师兄！不可啊！”听闻此言，无过也慌了，他自己受罚就算了，怎么可以连累大师兄。
场面堪称一片混乱，就在此时，一个粉白色的身影也快速跑了进来，凌虚道长一看，不是自己那个宝贝女儿，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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