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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楚惟好似没有听到肖璟言的表白,将手抽回来,继续低着头压平面前的一小滩泥土。

        肖璟言好想去抱他,将楚惟丢了魂似的心给暖起来,却在指尖微动的瞬间退缩了。

        肖璟言突然觉得自己太过自私,这种情境下竟然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却没有更多地站在客观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他们已经是成年人,背后有庞大的利益纠葛,更关乎着很多人的事业与前途。“两个人在一起”,说来好听,说出去却势必会掀起一层不小的波澜。

        楚惟现在的压力已经够大,又刚刚丧失了小花,心情很遭,自己又怎么能给他增添新的烦恼。

        肖璟言蹲在楚惟身旁,沉默着,心里却在一遍遍地埋怨自己,手里搓着一小撮土,越捻越细。

        赵姨性格本就喜欢热闹,无奈家里人丁越来越单薄,楚惟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她平时一个人守着偌大一个家,只有小花能陪她说几句话。

        可现在,小花没了,她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起来。

        到了晚饭时间,厨房里冰锅冷灶,赵姨进入肖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耽误了做饭时间。

        肖璟言洗了手,钻进厨房查看冰箱。

        赵姨平日打理生活起居紧紧有条,连冰箱里的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肖璟言平时凑活惯了,猛然看到这么多食材倒有点犯怵。

        他将厨房门悄悄关上,戴上围裙,一个人默默地准备晚餐。

        楚惟上楼洗了澡,换了衣服,坐在窗口发呆。

        他不知道今天自己的处置方法对不对。想起刚才肖璟言捧着自己的手,说出“永远在一起”的场景,心里七上八下慌得厉害。

        他不知道肖璟言只是随口一说,还是考虑了很久。但在这个时候,至少是今天,楚惟自知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太多。

        他很乱,头脑乱哄哄的,心也乱哄哄的。

        过了许久,天色暗沉下来,房门被人敲响。

        肖璟言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惟,下来吃点东西。”

        楚惟跟个提线木偶似地,缓慢起身,背对窗口,想起上次自己发烧,肖璟言半夜突然降临青城,照顾自己的事。

        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刻多好,肖璟言永远在自己房内,而非隔着道门轻手轻脚。

        “小惟?”门外的人又喊了一声。

        楚惟缓慢挪动脚步,将门打开,却低着头不敢去看肖璟言的脸,尤其是对方那双永远深沉温柔的眼眸。

        他怕自己后悔,也怕自己冲动,与肖璟言擦着袖口下楼去了。

        楼下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再普通不过的小炒。菜色和他在北国吃的那顿差不多,只是用料更丰富一些。

        “赵姨说头痛,刚吃了药睡下了,”肖璟言为楚惟拉开座椅,“你先吃吧。”

        楚惟端起饭碗,闻着饭菜香味,当真有点饿了。

        他觉得很奇怪。肖璟言这个人似乎掌握了自己的食欲开关。明明只是普通的家常饭菜,却总能引人多吃一些。

        楚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肖璟言坐去他的对面,也拿起了筷子。

        很久以前,这两个位置就专属于他们两个。那时,一群大人坐在一边,餐桌上的食物从头摆到尾,偶有酒杯碰触,常有各种生意经钻进耳朵。

        而楚惟与肖璟言,会用腿脚在桌子底下搞小动作。

        不是楚惟踩到了肖璟言,就是肖璟言夹住了楚惟的脚踝。

        而此刻,楚惟端正地双腿并拢,看肖璟言的坐姿也是端端正正。

        肖璟言完全没有继续那个话题的意思,这让楚惟心里放松了不少。

        两个人安静地对坐而食,突然楚惟说:“阿言,你不要难过,小花它活够了本的。”

        肖璟言闻言,挑眉轻笑了一下,好像该担心的人应该反过来才对。

        肖璟言又安慰楚惟:“它被你照顾得很好,它不用再痛苦,你也可以安心了。”

        楚惟轻笑了一下,缓缓将双腿伸展,脚尖碰上肖璟言,又慌忙将腿收了回来。

        “谢谢你做的饭,我吃饱了,”楚惟起身,想了想又对肖璟言说,“晚上住下吧。”

        肖璟言听到了,却没有立刻回复。家里这么大,房间这么多,留宿一晚自然不是问题,可肖璟言留下来住哪间房似乎都不对。

        楼上曾经属于他的那间卧室,早已没有了他的痕迹,反而更像是专属于楚惟一个人的记忆博物馆。

        楚惟似是察觉到了肖璟言的为难,轻咳了下:“就睡你以前的那间房,好吗?”

        肖璟言淡淡收起餐筷,“嗯”了声:“好。”

        楚惟上楼,回房刷牙睡觉,直直将被子盖住了头顶,刻意营造出一个真空似的困室。这一日经历太多,着实疲惫,可合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肖璟言脚步压得极轻,可楚惟依然听到了他上楼时的声音,还有开动隔壁房门的动静。

        楚惟把自己捂出一声汗,闭着眼睛辗转反侧。

        不知道过了多久,实在憋闷,一下翻起身,幽魂似地踩了拖鞋拉开了房门。

        他直直走向楼下客厅的酒柜。那柜子曾被阿金上了锁,怕他偷喝。

        楚惟面对一整柜的各色酒瓶轻笑,若真想喝,又怎么会被一把锁拦住。

        他穿过外面走廊,走向和地库连通的工具间,挑了把趁手的钢钳,再回到酒柜前,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单薄的锁头拧了下来。

        整个过程,他极其专注认真,面无表情看似冰冷,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他的身体和心灵真正渴望的是什么,那里有一种远远无法靠一瓶红酒能压下去的火。

        这火来得莫名其妙,大概只能靠酒精麻痹才能消解。

        楚惟往胳膊弯里连放好几瓶酒,又不满足地提了一瓶,全都是年头很足的典藏款,放在以前他是会细细斟酌后才选择喝哪瓶的。

        可此刻,他已经顾不得太多。他只想快点把自己灌醉好睡上一觉。

        再回到房间,楚惟将肖璟言未送出去的礼物摆在面前,刻着小花名字的那一面冲着自己,打开酒瓶直接往嘴里灌。

        小花最后走得很安详,没有预想中的挣扎。楚惟也很明白,对小花而言,带着疾病在这世上多停留一天便多痛一天,这么走了对它而言是好事。

        悲伤的是人总是更加顾及自己的情绪,想要自己舒心就妄图破坏秩序,好似想要它活下去它就得活下去,若不如意就应该撒泼耍赖怪命运不公。

        楚惟痴痴地笑,他已远离酒精好些日子,变得有些不胜酒力,才喝了小半瓶就已经脸颊烧红心跳加速。

        “再来……”楚惟又伸手开了一瓶,就着瓶口往下灌酒,那些需要细细品味才能了解的复杂口感,从喉头一闪而过,除了酒精什么也没留下。

        楚惟继续笑着,冲着脚环空空举了下杯:“花儿,你在那边要开心呀。”

        不知道喝了多久,楚惟期待的眩晕感依然没有来袭,头脑反而诡异得清醒。

        那些暗藏在角落里的情绪,平日里被他刻意压抑着的,不被察觉的,易被忽略的,全都钻了出来,藤蔓似地将他缠住,挣脱不得。

        直到这时,楚惟才不得不承认,小花的离去只是个引子。他真正悲伤的,其实只有自己。

        为什么要再一次面对生离死别?

        为什么年少时没了母亲,没了喜欢的人,成年后又没了唯一值得信赖的长辈还不够,非要再夺走他的小花。

        为什么连一只小鸟都不肯给自己留下?!

        肖璟言这个大坏蛋,却要在这种时候说什么“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可笑至极。

        难道他就没有察觉,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永远”,凡是喜欢的、依恋的、执迷不悟的,总有一天要被剥夺,硬生生地、血淋淋地被夺走。

        楚惟要怎么回应?

        楚惟又喝一口酒,懒洋洋地躺在地板上,妄图让冰凉的地板能给炙热的身体降温。

        从喉咙到胸口再到肠胃,撕扯着绞痛,楚惟傻傻地笑,抬手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安静地发疯:“可是怎么办,阿言,我也好想和你在一起啊。”

        他闭上眼睛,仿佛双手还被握在肖璟言掌心,被他细细地搓掉上面的泥土,眼眸里充满爱与疼惜。

        脑袋爆炸似地乱作一团,楚惟安静地在心里数数,直到过百还没有停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躲不开他的。

        一辈子都躲不开,逃不掉,肖璟言早已成自己最甜蜜的瘾,怎么可能说戒就戒。

        楚惟猛地睁开双眼。眼球布满血丝,眼神却没有交点似地涣散着。

        楚惟侧身,用耳朵贴着地板,心脏跳得那么剧烈,不禁让人贪心地想,或许……或许这一次就真的能是永远呢。

        想着想着,他又开始傻笑,踉跄着起身,将剩下的红酒灌入口中。

        月白睡衣上沾染酒渍,胸口位置嫣红一片,领口大大敞开着,棱角分明的锁骨生出刺骨的美感。

        他将唇上的红色抹掉,“咚”地一声酒瓶滑落地板,转身拉开了卧室的门,毫不犹豫地冲进了肖璟言住着的那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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