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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血脉之亲


“卫卿笑!”

        夜锦衣扶起昏倒在地的卫卿笑,看到他依然发紫的嘴唇和紧阖的双眼,伸手拍拍他的脸颊,卫卿笑却依然是任何反应都没有。

        见状,夜锦衣直接用一枚银针扎在卫卿笑的一个穴道,卫卿笑的嘴便微微张开,夜锦衣这才刺破那蛇胆,给卫卿笑喝下去,可是那胆汁进到卫卿笑的嘴里,却没有被他咽下去,不停地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

        夜锦衣皱着眉头看着此时完全没有意识的卫卿笑,又扫了那颗蛇胆一眼,他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对着卫卿笑道:“如果你死了,我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说罢,他抬手摘了自己的面具,拿着蛇胆喝了一大口胆汁,直接附身对着卫卿笑的嘴唇喂下去。直到抬起头看到卫卿笑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才又喝了一口胆汁喂给卫卿笑,直到那胆囊空掉,他才停下。

        他半跪在卫卿笑的身后,让卫卿笑倚在自己的肩膀上,而他握住卫卿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输送内力。

        正如他所说,如果卫卿笑死了,他就孤身一人了。

        对于一个多年以来独饮孤独这杯苦酒的人来说,他不愿意放弃这个能够与他共享这杯酒的人,即使摆在他们面前的仍是一壶苦涩的孤独,但有人共饮已赋予了这壶酒不同的意义。

        “咳咳。”

        他怀里的卫卿笑突然轻咳了一声,但偏偏就是这声轻咳让夜锦衣脸上突然有了不同的神色,他低头想要确认卫卿笑的状况,他轻唤道:“卫卿笑?”

        “好苦。”卫卿笑依旧是闭着眼睛,只是轻皱着眉头虚弱地抱怨道,看起来像是无意识的自然反应。

        “胆汁当然苦。”夜锦衣依然握着卫卿笑的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你尝得出苦,还好。”

        夜锦衣的嘴里也是那胆汁极大的苦味,此时他却突然觉得卫卿笑也能感觉到同样的味道,真好。总归比看到卫卿笑像死人一般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好得多。

        “外公,我对不起你。”

        但接下来卫卿笑这一声低喃却让夜锦衣脸上的笑意凝固起来,许久之后,他脸上的笑才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极冷的表情。

        他俯身将耳朵靠近卫卿笑的嘴唇,冷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可我没错,错的是你,你不该相信他们的话,你不该信他们的······”卫卿笑依旧闭着眼睛喃喃着,他的额头上冒出汗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此时说的话像是完全脱离现实的梦呓。但这梦呓却让夜锦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眸色也越来越冷。

        夜锦衣听着这话,慢慢直起身子,脸上带着了然的神情,自嘲道:“原来真的是你。”

        火舍和水引没告诉他凶手是谁,只说了赵元耆是在他离开后死的,走的很安详。他心里便有了两个答案,和他一同寻找真相的卫卿笑和查未央楼失窃之事的楚修翳。

        可是,无论这两个人谁是凶手,都是他不愿意知道的结果,所以他不愿意去猜,不愿意去想。

        但今天,真相就赤裸裸地摆在他的面前,他该怎么去当做不知道。

        夜锦衣看着昏迷的卫卿笑道:“原来,你真的一直都在骗我。”

        他那些对于当年真相的迷茫,他那些面对选择的无措,他在见过赵元耆之后的悲伤和无助,原来,不过是表演,恰当时刻的表演。

        夜锦衣轻笑一声,那笑更像是在嘲讽他自己,他早该想到的,面对着那么多年落花夫人的“教导”,那些复仇的思想早已经在卫卿笑的心里根深蒂固,无法改变,那些对于复仇的执念,他卫卿笑怕是比自己还要强烈。

        而他夜锦衣却还因为害怕卫卿笑跟自己一样被仇恨控制,带他去见了赵元耆,为的就是让卫卿笑相信赵元耆口中的真相,从此放弃复仇的念头。

        可是,这却生生断送了赵元耆的性命。

        他伏在卫卿笑的肩窝,一滴眼泪恰好落在卫卿笑的肩窝,他苦笑着轻唤:“表哥。”

        这么久以来他从来不开口叫卫卿笑表哥,只为了有一天若是卫卿笑离开,他可以不屑地认为走的不过是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可若是那句表哥叫出口,他会不舍,他会痛苦,因为他会记得这个人的血脉里与自己有那么一丝关联。

        他尝过至亲之人离开自己的痛楚,他不想再经受了,所以,他宁愿选择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让自己不受伤害。

        可因为赵元耆的死,他有一丝失控,他叫了卫卿笑第一声表哥,也是最后一声。

        “你知道吗?我也曾想过无数次要杀了他,可他终究是我们的外公。”他的脸颊早已潮湿,双手环着卫卿笑的肩头,为了给卫卿笑一丝温暖,也为了给自己一丝救赎。

        他的脸上却仍然带着笑意,可是强烈的痛苦和纠结还是撕破了他脸上这层笑容的面具。

        他的头抵着卫卿笑的肩膀,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但最终还是发出压抑的细微的呜咽声,他的肩膀因为这压抑的抽泣微微耸动。

        他曾经挣扎过无数次,纠结过无数次,在他知道赵元耆还活着的那么多年里,在他去见赵元耆的那么多年里。

        他明明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还是要向赵元耆抛出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赵元耆会回答什么。

        他告诉自己,只要赵元耆亲口告诉他当年玉家惨祸有赵元耆的一份,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赵元耆。

        可是,每一次,他都没有去等赵元耆说出这个答案,他不想听,更不敢听,因为他终究下不了手杀他的亲外公。

        所以,在得知赵元耆死了之后,他才会失控,才会痛苦,究其原因便是这句话,无论赵元耆做了什么,都终究是他的外公。

        “别哭了,我还没死。”沙哑虚弱的声音在夜锦衣前面响起,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卫卿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见夜锦衣抬起头,才微微坐起来转过身看着他。

        卫卿笑还太过虚弱,连转身的动作都做得无比艰难,他本来会多躺一会儿,可夜锦衣的哭声却生生地把他叫醒。

        他看着夜锦衣脸上未来得及擦去的泪渍,吃力地抬手想要帮他拭去。他的手刚落在夜锦衣的脸上,刚触碰到一片潮湿,他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手停顿在原处。

        他吃力道:“你的脸?”

        夜锦衣本来被面具遮住的左脸,上面并没有夜锦衣所说的伤,而是如右脸一般光洁白皙,此刻正暴露在他的面前。

        夜锦衣头微微一侧,因为卫卿笑这句话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扫到被自己丢在一旁的面具,匆忙退后一步将面具戴回自己脸上。

        “你······”卫卿笑看着夜锦衣这一系列动作,正想问个所以然,却扫到夜锦衣发红的眼睛和脸上的泪,他便转了话题,“因为我哭的?”

        夜锦衣没回答,只是沉声道:“站的起来吗?”

        听到这话,卫卿笑才轻轻活动了自己的胳膊,扶着旁边的石壁慢慢站起来,对于普通人而言极其简单的动作,他却做的极其缓慢,像是一个病情沉重的老人,在快站起来的时候,他却突然脚一软,眼看又要倒下去。

        却在他要摔倒的一瞬间,夜锦衣快步上去扶住他,见他站稳,夜锦衣才弯腰提起灯盏,又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扶紧他的腰。

        “必须马上出去。”

        夜锦衣没有再看卫卿笑,只是冷声说完这句话,便扶着卫卿笑往前走,他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未知的变故,所以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卫卿笑轻声答:“好。”

        夜锦衣便扶着卫卿笑朝着方才有血蟒的那个山洞走去,早在他与血蟒对抗之前,他便发现那个山洞就是这条密道的尽头,所以他相信出去的方法也在那条山洞里。

        刚到那山洞口,他们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而那片血雾早就因为山洞里面的寒气凝结成血水落在地上,此时的山洞地上一片湿润的血红。

        卫卿笑皱眉问:“这是什么?”

        夜锦衣面无表情道:“杀了一条蛇而已。”

        说罢,也不管卫卿笑是何反应,便扶着他走进去,站在山洞的正中央观察周围的情况。

        山洞里除了没有刚才把守的那条血蟒之外,其余的一切如常,除了坑坑洼洼的石壁,便是发光的红色萤石,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他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其中的端倪。

        这时,卫卿笑却突然问:“这些石头是干什么的?”

        闻言,夜锦衣又细细看了那些红萤石,卫卿笑的这个问题突然提醒了他,所有东西必然有它的作用,这些红萤石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他又将那些萤石的位置大致扫了一遍,然后把他们连起来,突然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图案,这些图案对他而言,有一些眼熟。

        这些图案分明是按照奇门遁甲中的六甲旬首遁入六仪排列的,而这六仪便是指:戊、己、庚、辛、壬、癸,而其中从简单到复杂又分为七十二种变化。这山洞里面的遁甲之术算不得简单,却也算不得复杂,只要将萤石的位置调整正确,要解是解的开的。

        夜锦衣慢慢松开卫卿笑,叮嘱道:“站稳。”

        说罢,他便借着边沿的石壁跃起,取出最近的红色萤石,又借力跃起将那块萤石落在洞顶一个凹陷的地方,那个红萤石便被那凹陷牢牢地吸附住。

        看来没错,夜锦衣暗忖道。于是,他便如此重复着将萤石移到正确的位置,直到最后一颗萤石归位,他才落在地上,站在卫卿笑身旁看着洞顶已然归位的萤石,见山洞周围没有丝毫动静,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正在这时,最中间的那一刻萤石射出几条耀眼的光,连接起周围的萤石,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萤石被那条耀眼清晰的光芒连接成一个又一个线段,直到所有的萤石都被连接,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一个封闭的图案,那图案看似简单,但其中却又说不出的奥妙和规律。

        “咔。”

        也是在此时,本是被血蟒盘踞的石台那里却发生了些变化,紧贴着石台的山洞一块石壁突然移动了,像一道石门一般朝里面打开。

        这时,他们才隐隐看到打开的石门后面是一条蜿蜒朝上的楼梯,那楼梯的两边点着明亮的烛火,却因为洞内萤石的光亮让人无法发觉。

        看到那石门完全稳定下来,夜锦衣才又扶住卫卿笑:“走。”

        此刻,天音阁的正殿内,温九凤不知何故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他抬手拿起杯盏喝了口水,才面色沉稳道:“多谢护法提醒,等我父亲出关,我便与父亲一起到贵庄拜谢。”

        坐在他对面的白华道:“我家庄主与温阁主相交甚笃,说拜谢便客气了,只要温阁主没事,我便回去向我家庄主交差了。”

        说罢,温九凤便站起身来拱手道:“那就劳烦白护法了。”

        白华摆手笑道:“无事无事,温公子太客气……”

        他话还没说完,温九凤便微微笑道:“白护法是楚庄主的左膀右臂,想来也是事务繁多,今日劳护法跑一趟已是万分不安,那九凤也就不多留护法了。”

        听到这话,白华脸色有些僵硬,但片刻之后便站起身来拱手道:“那白某便告辞了。”

        温九凤正色道:“告辞。”

        等到白华离去,温九凤便转身走到剑架前面,缓慢地抚摸着剑架上那柄寒光凛凛的轻剑,他看着那把剑像是看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之后,他抬手拿起那把剑,一只手握着剑柄,另一手握着剑鞘,他仔仔细细地将这把剑从头看到尾,仿若是在欣赏杰作。

        突然,他的脸色变得极冷,犹如山巅之冰雪一般。

        “唰。”

        突如其来的,他猛地抽出月华剑,指向正殿的翠玉屏风,声音冷窒道:“我使这把月华剑从未失手过,二位可要一试?”

        话音刚落,便从翠玉屏风后面走出两个人,正是方才从密道出来的夜锦衣与卫卿笑。

        “温公子的月华寒剑的确是剑中极品。”

        温九凤看着他们,眼神阴鸷,嘴角勾出涔冷的笑:“二位的能耐不小。”

        夜锦衣并未接温九凤的话,只是扫了一眼门外,才转过头来看着温九凤道:“若我猜的不错,方才白华是来提醒温阁主小心杀身之祸。”

        温九凤未答,依旧眼神冷厉地看着夜锦衣,似乎并不打算回答。

        夜锦衣又道:“难道温公子不想查出杀害令尊的凶手。”

        闻言,温九凤的眸子紧缩,表情有一丝变化,他的眉头紧皱,盯着夜锦衣厉声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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