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东海龙引群魔现 旸谷英萃十日谈(一)
洪荒中南部,群山掩映,峰峦争雄。
正是九月时节,天高云淡,群雁排成人字自北向南缓缓飞远,预示着这片浩渺洪荒即将由暖转寒。
此地位于隔空岭西南麓,沔水最大的分支艾河便从其中的惊鸿峰发源,大致呈南北走向,注入翻腾数万年的沔水之中。其水量充沛四季不竭,孕育了沿河两岸诸多百姓芸芸。
这日傍晚,一道蓝色光华穿破天际,径直往远山朦胧中流转而去。
到了山峦之中,鬼斧川岳间隐约可见烛光灯火。此地灵气馥郁,群山成口袋之势将灵气裹缚其中,是上佳的开派宝地。果不其然,一群古色建筑耸立其间。下一刻,那道原本还在远空的蓝光动逾风雷,眨眼降落到这群建筑的正门口。
从中现出一个黑色劲装青年,剑眉星目,手大如蒲,正是南宫明灭。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牌匾,上提三个字:
惊鸿阁!
“南海来客,惊鸿阁掌门速速现身。”
他这一声仿佛旱天霹雳,惊鸿阁烛光骤灭,人声顿消,良久之后一个中年人打开大门,缓缓道:“不知阁下浑夜造访所谓何事?”
“怎么?惊鸿阁换了掌门?”
那人道:“师兄正在闭关,阁下不请自来,还请速速离去。”
南宫明灭笑道:“洪荒南地,莫非扶摇之境;南方诸门,莫非扶摇之辖。南宫明灭身为扶摇山掌门,有些话要亲自问问贵派掌门,但若避而不见,不知道几个月前我所说‘锱铢必较,十倍奉还’,掌门可还记得?”
他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惊鸿阁上上下下。半晌之后,一个叹息身影径直落在惊鸿阁大门面前。
“师弟,你且回去,将大门关上。若此番我不能再回阁中,便由你继任掌门。”
那中年人又惊又怒,对着青年厉声道:“南宫明灭!你身为扶摇掌门滥杀无辜,搅得南海道界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今日你若敢动我师兄一根汗毛,我惊鸿阁上下二百弟子便与你决一死战!”
南宫明灭微微一笑,“掌门前辈,我数三声,若耳边还有别的声音,休怪晚辈手下无情。”
“一。”
“师弟!你回去!别给门派惹麻烦!”
“可是!可”
“二。”
“快滚进去!神霄门上下鸡犬不留,你还看不懂吗?这都是报应啊!”
“师兄!…我…”
“快回去——!!”
“三。”
南宫明灭嘴角一挑,此时惊鸿阁大门关上,山间微风袭来,方圆千里,似乎只有两个人。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中年男子眼皮狂跳,背后汗水湿了一身。
“前辈以为,当初道门大会,究竟错在扶摇山,还是错在南海诸门?”
中年男子呼吸愈沉,良久道:“我等认为慕容仙师羽化,扶摇山式微,的确是鬼迷心窍,心生贪念。”
南宫明灭点点头,“这么说,你是认罪了?”
“要杀要剐,在下无半句怨怼,只求南宫掌门不要连累我门中其他弟子。”
南宫明灭道:“当初惊鸿阁有几个人参加道门大会?”
男子身子抖了几抖,“除了除了在下,还有两个徒儿…”
“没了?”
“没…”中年人心头崩溃,忽然跪下来哽咽道:“南宫掌门,当初内人随在下一同前往,但并未参加会武!也绝没有围攻贤伉俪二位!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她吧!我求求您啦!”
南宫明灭吸一口气,“我看起来有这么可怕么?”
中年人浑身颤抖,却不说话。
“也罢,还算老实。方才四人性命在你一念之间,你若敢胡言期满,明年今天便是尔等祭日。”
中年人拼命叩首,吞吞吐吐道:“不知不知掌门还有什么问题?”
“道门大会结束之后,惊鸿阁顺位可以分到几座南海岛屿。我且问你,你为何不与林灵天一同,在南海准备分宗事宜?”
中年人不敢抬头,俯身瑟瑟道:“扶摇山地域虽好,但也要有命享受在下思来想去,我惊鸿阁只是洪荒小门小派,此番事件原本就动机不纯,就算上禀三宗也不过是自讨苦吃。既然如此,倒不如安安心心回来,在这惊鸿峰中颐养天年…南宫掌门…在下后来绝没有动过扶摇山的心思啦!”
“你们是不是找不到我的尸体,怕我秋后算账?”
中年人呜哇一声趴在地上,“您、您说得都是道理!不过小的当初洗心革面,总比那些鬼迷心窍事理不明的人要强上半分。除了道门大会,小的没生出半点觊觎扶摇山的念头,掌门明察啊!”
南宫明灭身子一点,坐在大门边石狮子上。中年人不敢动弹,依旧趴在地上,连呼吸也不敢太重。
“第三个问题,什么叫神霄门上下鸡犬不留?我南宫明灭行得端正坐得磊落,林灵天那几个老贼确实死在我手里,但神霄门大门我都未曾踏入,何来鸡犬不宁之说?”
中年人愣了半晌道:“这个这是坊间传言,老朽这几月深居简出,只是听闻,却不曾亲眼见到!掌门现在问起来,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个中缘由。”
南宫明灭眉皱成川,惊鸿阁与神霄门之间相去数千里,倒也确实少有往来。一念及此他摇头道:““罢了,人非圣贤,看你有意悔改,这次我扶摇山也既往不咎了。不过犯了错自然要认罚,今后二十年不准你踏入大南海地界,不准为非作歹滥造杀孽滥起贪心,否则你这脖子上,碗口大的疤是逃不掉的。”
中年人愣了良久反应过来,不禁欣喜欲狂。
最开始南宫明灭在南海施以手段铁血,凡停留在扶摇山地界之人没一个活着回去。后来似乎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不知是去了哪里。然而最近半月青年似乎杀戮又起,先后几个门派被屠戮殆尽,上下血流成河鸡犬不留,一时间当初与会门派人心惶惶,门下弟子逃的逃散的散,南海道门当真乱成了一锅粥。
但是现在听起来,面前青年似乎有意放他一马,并且其口中所谓的“惩罚”并无过分之处。若换个立场,只怕他要做得更加出格。
中年人简直想要放歌高唱,如此劫后余生叫他如何不欢喜?南宫明灭又待了半晌便离开了,中年人目送青年远去,口中喃喃道:“当初果真是蜜糖糊了心,南宫掌门似乎也并没有传言里那样凶戾。”
他缓缓摇头,正欲起身转返。忽然一丝极为隐晦的杀机穿透他的神经。还不等他作出反应,一道光芒璀璨的炁剑当胸而来,直在中年人心口刺了个透明窟窿。
中年人“呜哇”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满脸惊愕气若游丝,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全身裹着夜行黑衣的男子悄无声息来到背后,手中炁剑流淌,灵力从剑刃上透出,摧毁着中年人周身经脉。中年人眼皮狂跳,指着黑衣人道:“你…你!…你不是南宫…你是、谁…”
话未说完,黑衣人炁剑翻飞斩下中年人项上头颅。鲜血在炁剑上流淌,那人隔着面纱将殷红吹散,前行几步,踢开惊鸿阁大门。
再说南宫明灭,自从当初他与白袍人定下约许,便四处找寻参与扶摇山道门大会之人。他原就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即便众人欺负到头上,即便与白袍人达成协议,真的做起来又极为困难。那几个在扶摇山海域赖着不走的,譬如林灵天这般罪魁祸首,杀便杀了。但那些没有与他直接结下深仇大恨的,他又不忍心草菅人命。回想约定内容,南宫明灭一番曲解说服,刻意将其理解为‘与自己结下梁子的方才动手铲除’,否则但凡参与大会的都不留活口,岂非连他自己也要杀掉?
他横竖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在最初清除扶摇山海域一干人等后,其余小门小派他一一造访,不是屠人满门,而是像方才惊鸿阁那般,一番恐吓威逼,叫众人日后知道行善积德。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即便他南宫明灭不来找麻烦,这种为了蝇头小利出卖同道的勾当,也自然有老天来收。
如此平静了一段时间,虽然南宫明灭凶名仍悄悄流传,但那些被他放了一马的门派如临大赦,纷纷避世参法,再不与外界来往,是以也没有人为南宫明灭凶威正名。
但他是生性洒脱之人,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想当初慕容归一仙逝,后来又与安璃反目,一个是最亲之人,一个是最爱之人,依然不能打垮青年的信念意志,区区被人误解又算得了什么?堂堂天下四宗扶摇山掌门,若这么点风浪都经不起,还如何践行当初慕容归一绝笔留下的重振扶摇一事?
然而怪就怪在,明明杀人不多,坊间传言却愈演愈烈。各种被渲染之后的故事浮夸失真,一开始南宫明灭之当玩笑听听,到了后来却暗觉不对,搅得他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这会儿青年御剑只穿梭了十余里,忽然腹中饥饿难当,当即落在地上。人还在山林之间,盖因为他身无分文,此时又臭名远扬,再不像从前走到哪都被人当活神仙供着,如此只能天当被子地当床。好在他没什么娇惯之气,一个人幸苦些也从不抱怨;坏在他烹饪水平极差,纵然道行精深早已能辟谷不食,一旦肚子饿起来,还是手足无措笨手笨脚。
他好容易才在山间生了篝火,又打了野味,奈何不会处理,连同着野兽毛发一同炙烤,自然是肉没熟外先焦,四周弥漫着一股羽毛头发烧焦的臭味,薰得青年坐立不能。
南宫明灭长叹一口气,想起从前和云菓在一起的日子,不禁流口水道:“如果二弟在此,做得一番鲜美野味,当真是人间一大妙事了。”
他又想起安璃,与女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她烤肉的手艺虽远不及云菓,但不知为何,青年反而更怀念与安璃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和她第一次见面、不打不相识、一路相伴赶往南海。和她一起抓萤火虫,隐约里看见她相貌的轮廓,与她露宿山间、相依相偎情愫暗生。还有就是扶摇山道门大会了。
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他这么多年最开心的日子。
青年攥紧拳头,“如果小璃你和师傅的死没有关系…我南宫明灭自然会履行当初与你三世盟约生连同心结、死作黄泉伴…”
思绪飘渺,青年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苦涩。想他堂堂扶摇山单传弟子,如今却落得这副田地,也算是命途多舛造化弄人了。正当他独影自怜时,远方有飞鸟惊开,打断了青年思绪。
他浑身一抖,朝着鸟群惊起的方向看去。
正是惊鸿阁所在。隔着十余里,自然瞧不真切,但飞鸟对于危险向来敏锐,远非常人所能企及。南宫明灭颦眉暗忖,先将篝火熄灭,紧接着钻上高空。
灵气汇聚于双眼后方,黑暗里,远方惊鸿峰上竟闪烁着数不清光点。
南宫明灭先是疑惑,忽然脸色大变。
“不好!”(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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