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云菓误登贯月槎 漱石亲尝浮生间(九)
“终于出现了。. ”领头者上下打量一番,周遭打手们缓缓围成一圈。
那黑衣树人看也不看他一眼,虽在包围圈之中,却无半分胆怯,只扯下衣裳给那只风生兽包扎伤口。
“行风人一共有多少?巢穴在哪?头领是谁?只要你愿意协助,便是戴罪立功,几位府主绝不会与你一般见识。”
“你们想知道?”黑衣树人开口,声音干涩,听上去应是一位老者。
“你告诉我们情报,我们绝不会泄露你的消息。长生药是我们树人最珍贵的资源,行风人胡作非为一百多年,是时候结束了。”
“告诉你们有什么用?”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告诉你们,你们便活不过今天。倒不如你们每人自断一臂算是两清,然后可以走了。”
“老家伙,不要敬酒不吃吃”
“诶,住嘴。”领头者缓缓道:“你也是树人,和整个族群对立绝不是明智的事情,希望你三思后行。这些年对行风人的围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往后只会越来越严,越来越难跳脱,奉劝你不要误了卿卿性命。告诉我们,放自己一条生路。”
“既然知道数百次围剿没有一次成功,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是。”
“那就告诉你们吧。行风人只有我一个,抓住我就等于除掉了你们心腹大患。”黑衣树人站起来,“我说过,告诉你们,你们就得死。”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忽然放出寒光,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柄通体乌黑的大剑。剑阔一尺,赫赫生风,盖因为树人身材本就极为高大,以至于云菓等人也没有现他竟藏着这么一把大杀器。
杀气外露,众人也不敢含糊立刻取出兵刃上前迎击。
那黑衣树人抓着大剑舞成剑圈,前一刻才刺出一个刁钻角度,后一刻右手拍剑格,剑身反顿飞柄钻入左手,竟又在电光石火间防御了背后几道铁器的劈砍。紧接着黑衣树人手腕翻转,以一人之力搅动数人兵刃,回身一拉,夹在腋下,爆喝一声将众人兵刃拦腰折断。这一套动作看似简单,但对于臂力腕力要求极其之高;行招之间行云流水,不仅掩盖了重剑僵直过大的问题,还能利用重量化繁为简快破敌。若不是有威震江湖的名师亲囊相授,便只能以长年累月日夜积累来磨练技艺了。前后几十合下来,围剿树人只剩下领头者一个,二人在夜色里对峙良久,忽然一齐难举剑前刺,须臾之间月光闪烁,二人交换了位置背对着背,又过了片刻,领头者颈部喷血,“哐啷”一声倒在地上,想是活不了了。
黑衣树人没有动,他的胸口也中了一剑,伤口深可见脏,此时正涔涔流着鲜血,但他身上的杀气丝毫也没有减少。
“藏起来的朋友,现身吧。”
云菓一惊,这人感知如此厉害,自己三人隔着这些距离一动不动,竟还是被现了么?难不成此间还有埋伏?不会,少年四处打量,并未现其余人的气息。再看那黑衣树人已经把目光看了过来,知道行踪已露,当即站起身抱拳道:“我三人途经此地,偶然撞上这位好汉…”
话还没说完,那树人冷笑一声道:“深更半夜途径火芝林,这借口也就是哄哄三岁小孩。我只感觉到了一个人,你们却有三个,看来我功夫还不到家,两位隐匿气息的本事如此厉害,又怎么会是寻常之辈。”
云菓刚要解释,却不料黑衣人已经提剑杀来。这江湖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偷听谈话,云菓对这人根底半分不知,既不能诱之以利,也不能让其投鼠忌器,看来这一仗是免不了了。
少年后退三步站定道:“你们两个离远点,小心被他的大剑伤到。悛心,你照顾一下漱石兄。”
话音一落,黑衣树人大剑袭来直取要害。少年步踏莲花让了半寸,右手成掌刀,顺着剑路迎头直上,狠狠拍在重剑剑身之上。云菓这一掌削可成刀,推可成浪,乃是菩提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摩诃掌刀功”,意味无量宏大之掌。这黑衣树人套路刚猛重剑巍峨,又因为剑身奇长,攻击半径颇为可观,是以以“快灵”招式反击恐不奏效。思来想去,还是以大制大,以刚制刚最是明智。
只听“砰——!”一声脆响,那重剑受云菓一大掌失了重心,拉着树人侧跌三步,而少年胸口一闷后退五步,方才站定。
“公子你没事吧?!”
“不碍事,别担心。”
“你瞧不起我?方才那掌招式精湛,但绵软无力,若不拿出真本事把我杀了,在下也不会放三位离去。”
“是你内力太强。”
“内力?内劲?废话少说。”树人并不给少年歇息的功夫,趁着云菓尚在喘息又是攻来。这人内力虽还不足以加持在重剑上,但浑厚无匹内藏七层暗劲,云菓刚才就是吃了一道暗劲,此时眼冒金星双耳嗡鸣,短时间内是决计不敢再接一下的。
然而这时“卍”符瞬间旋转,如雪中送炭暗夜逢灯,金色光芒如血液游走云菓周身十二正经,天道显化的《九字真言》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度修复着少年模糊的神思。试想当初数次重伤,恢复起来都不过几个时辰的事情,更何况此时只是被闷了一下?云菓只觉得头脑愈清晰,四肢愈有力,回想起当初在菩提寺中观望的“多摩伽夜尊者趟西天八十一雷音观想步罡”,这步法虽有缺陷,但在云菓的记忆里却见过几位师兄曾经使用的完整版。此时他缺的就是这么一门能够与敌人周旋的绝妙步法,一不做二不休,面对黑衣树人层出不穷的重剑劈斩,云菓竟闭上双眼以耳辨位听风,开始琢磨起这套闻名菩提寺的绝顶身法来。
起初施展并不顺利,这身法前后分为九九八十一步,对应多摩迦夜尊者西行途中八十一道天地感悟。有浩瀚如星辰的雄壮霸气踏法,也有微渺如花叶的灵动万化走法,二者结合感应周遭万物,不论是草木溪石还是金戈铁马,即便不用眼睛,也能够清楚感知其运行轨迹。云菓第一次认真钻研,但黑衣树人招式精妙,手中重剑数次招呼在少年身上,也是叫他吃尽苦头,引得一旁观战的运悛心惊呼连连。
然而更让众人心惊的是,不论少年受了几次攻击,他那副在树人面前看起来极为袖珍的身躯就是不会倒下。黑衣树人从没见过如此怪胎,他手中重剑重逾千钧,就算砍在其余树人身上也是瞬间撕裂身体。但这少年血肉仿佛金铸,砍在上面不仅不能彻底划开,甚至还有极为夸张的反作用力弹回自身。那黑衣树人心头大怒,所思所想不过是趁早了结云菓,但他哪里知道《九字真言》的奥妙?是以全力进攻并未变招,这般持续了三百多回合,不仅自己胸口伤口迸开,云菓的身法绝技也是越来越娴熟。起初十招就可以得手一次,后来变成二十招才能在少年身上开个口子。而三百招之后云菓身如鬼魅,眼看要逼近四百合,竟还没有一次成功劈在云菓身上。
黑衣树人又惊又怒,云菓咧嘴一笑,忽然睁开眼睛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打了这么久,该我了。”
话音一落,云菓忽然踩着一地碎步极逼近,大手一掏自成气韵,五指生风似有龙吟,赫然是菩提寺绝技龙爪手。黑衣树人大吃一惊抽剑回防,正在面前舞成剑圈封锁周身弱点,却不料少年虚晃一招,下一刻龙爪向地,抓住地面反身一推,整个身子瞬息之间从攻中路改为攻下盘,炮弹一般飞射而去,狠狠撞在树人左腿之上。
那树人起初大惊失色,少年这一下迅疾如雷,来势如电,自己避无可避之下,想是这条左腿要报废。但堪堪叫苦,却现云菓整个身子动的蓄力一击却完全没有预想中那般强横的攻击力。树人哈哈笑道:“小崽子,你是在跟爷爷挠痒痒么?我道你瞧不起我,原来你体内根本没有内劲一说,真是天助我也。”
云菓看攻击不成连忙拉开距离,这树人身高丈许五大三粗,果然连防御力也端的是惊人。方才他以龙爪手扭力加上推力全力蹬踏,居不能将此人击倒,一念及此也是极为头疼。他心念极转,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将树人重新打量了一番,忽然看见他胸口伤口依然在淌血,灵机一动,一条妙计顿上心间。
“大个子,我打不过你,难道还跑不过你么?”云菓咧嘴一笑,忽然撒腿就跑,“悛心,漱石兄,别愣着!跟我来!”
二人见云菓模样胸有成竹,也是立刻撒腿跟着云菓逃跑。那黑衣树人冷笑一声,内劲一提,只觉得脚下踏着云朵,身轻如燕一跃百丈,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追上了少年。
“没有内劲,还想跑到哪去?”
云菓四下打量道:“这里不错。”
“什么不错?”
“刚才那里太宽阔,这里解决你正好。”云菓哈哈一笑,拇指在鼻尖擦过,“在这里,我就能跑过你了。”
话音一落,少年忽然蹿上身边大树,手臂一揽劈下十几根熊熊燃烧着火焰的火芝林树枝,只见少年手指如电,去势如风,“拈花指法”四个字与十几根火焰枯枝同时出,闪电般朝黑衣树人钻去。
“区区暗器手法,看我打掉…咦?!”十几枚火焰树枝彼此碰撞,须臾之间变幻千万种前行路线,夜色里仿佛绽放的火焰花朵,时而大时而小,时而连绵成山岳,时而又集中成羽箭。树人从没见过如此精妙不可揣度的暗器手法,一时间瞠目结舌心中大乱。那重剑成圈,好容易劈掉了其中几枚,但剩下的火焰枯枝还是打在了身上。以少年毫无内劲的情况,被这枯枝击中虽然不疼,但火焰沾在衣服上却是极为麻烦的。
树人正为身上着火的地方分心,不想少年穿梭树干之间,身法比起之前多摩迦夜尊者步还要诡异。仔细看去方才现其中端倪,原来云菓将这些树木当作暗器,以“拈花指法”投掷树木,但树木根植百年纹丝不动,少年没有内力身材瘦小,试问又如何能将树木当作暗器出去?其结果便是这一瞬间的爆力将云菓往投掷暗器的反相向极推出,少年心中早已计算好了攻击路线,如此以树木为媒介,以拈花指法为方式,竟在空中穿梭不停,灵活得仿佛山间神猴,任凭你如何削劈刺搅都不能沾到少年半分衣裳。正是这般鬼魅不可捉摸的动作,忽然间黑衣树人手腕一抖,云菓不知何时已欺近身子,趁着树人毫无防备双手拍在重剑剑身上,那重剑受少年全力一击,劲道内含拈花指法指哪打哪,下一刻剑柄回戳,精确无误狠狠撞在了树人胸口的剑伤之上。
这伤口是先前那树人头领留下的,原本并不致命,奈何伤及血脉,好容易捱到流血减少,这会儿被重新撞开,霎时间鲜血淋漓不断侵蚀着黑衣树人的感知和生命。云菓借着拈花指法的身形先前四次将重剑弹在伤口之上,到了最后黑衣树人流血过多,只觉得浑身冰凉凉一片、模糊糊一团,一时间跌倒在地昏死过去,再没了半点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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