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东海龙引群魔现 旸谷英萃十日谈(二十四)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愣在当场。电光石火之间众人只看见一条肉色光带钻到沈澜身体当中。转头再看吴钩头颅,霎时间堙灭成粉找不出半点人形。
“发、发生什么了?…?”
“刚才那道光…难道是...元婴?”
“胡说八道!吴钩长老乃是我剑宗长老洪荒柱石,休要出言诽谤!”
秦炀手臂一挥示意身边的剑鼎弟子住口,他缓缓走到沈澜面前道:“沈师兄,沈师兄?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沈澜身上,但青年双眸紧闭一声不吭,原本已经所剩无几的灵气紊乱散发出来,情况似乎极为不妙。
在场众人虽然知道夺舍大法,却从未亲眼见过,只知道这是道行高深之人迫不得已才会使用的招数。正所谓天地不仁,万物皆为刍狗。夺舍他人那便等于害了一条性命,邪魔妖道做出这等事情倒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换成正道高层,在没有经过对方同意的情况下强行夺舍,那么与伤天害理的魔教歹人又有什么区别?
据说数百年前须芥寺一位玄天大能与邪魔激战,虽然取得胜利,但自己也是重伤垂危命不久矣。他的小弟子以死相逼请求师尊夺舍,老和尚怀着满腔罪恶感占据弟子肉身,总算成功活了下来。
新的肉身道行虽远不及从前,但天下八极的法则感悟依旧。只要勤加修炼,天道酬勤,恢复到从前的水平也不过是几十年的功夫。
自那以后,老和尚将小弟子生前宏愿一一实现,日行百善抚危助困,不仅道行佛法日益精深早已超过从前,更传道说法普渡红尘,赢得洪荒盛誉名垂青史。
后人谥号“阿难渡惑坛释尊”。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直到他圆寂之前,依然对当年夺舍之事耿耿于怀。六道众生,红尘芸芸,就算是弟子主动献身,却依然洗不掉他一身罪孽。于是名满天下的佛门大能隐于世间,在荒古山林残垣破刹冥想七七四十九日坐化,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将佛门慈悲惠及倥偬苍生。
只是沈澜的样子,却与书中记载颇有些不同,似乎竟有两道意念正在他体内剧烈挣扎。
秦炀面色一沉,“难不成长老真的做出强行夺舍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
安璃观察了半晌,喃喃自语道:“怪了,以这两人的道行感悟意念力差距,怎么却似乎竟陷入了僵局?”
她当空飞来,一双羊脂柔荑轻轻按在沈澜背后,眼睛里一丝惊愕闪现。
不知道为什么,纵然吴钩的元婴意念强大无比,却不论如何都不能将青年脑海里最后一丝意念抹除。这意念存在于沈澜泥丸宫与天目穴之间,固若金汤百阵不殆,任凭汹涌如海啸的元婴意念侵蚀撞击,它就是纹丝不动,仿佛亘古山脉横亘绵延。试问区区虎狼之力,如何能凿穿太古蛮丘?
不仅如此,更让安璃眼皮狂跳的情况发生了。原本嚣张疯狂的元婴忽然像见了鬼一样嗷嗷狂叫,便要往青年体外逃窜。忽然沈澜躯干所有骨头分成纤毫小骨拦住一切元婴可能逃跑的去路。吴钩又惊又怒,原本打算撕开这具肉身,却发现不论如何都破不开面前碎骨。他心头一凉,只觉得四周寒冷无比,仿佛身处极地深海的监狱囚牢。
紧接着,一个隐晦笑声钻进吴钩脑海,他背脊一寒心头发麻,定睛看去,只见原本沈澜泥丸天目间如何都吞不掉的一团广点居然如飞鸟翱翔,开始四面八方极速游走。
“这、这是什么?!怎么会这么快?!”吴钩咆哮怒吼,这诡异且蕴含沈澜意念力的光点居然以吞没天光忽略虚空、既无法捉摸又精妙绝伦的方式开始疯狂游动。一丝恐惧感在吴钩心头生出来,下一刻,预感成为现实。
他只觉得左手一股钻心疼痛传来,定睛一看,那光点不知什么时候竟仿佛张了一张无底大嘴,一口就将他元婴整只左臂吞进腹中。还来不及吴钩失声狂呼,这一次光点桀桀大笑,迅雷不及掩耳出现在吴钩元婴身下,电光石火将他两条胖乎乎的婴儿似的腿吃进肚子里。
吴钩已经彻底慌了。
此时此刻他原本巴掌大小的元婴只剩头颅身躯和一条右手,元炁大伤之下,等不及他再次逃跑,光点张开血盆大口从上咬下。他连临死前的呼喊都来不及叫出来,就这么消失在了光点肚子里。
堂堂玉虚剑宗长老,道行高深道通一极,就这么在听风院年轻弟子的身体里被完全吞噬,再不留一丝一毫的生机于洪荒之间。
察觉到有人窥探,光点怒目大喝将安璃掌间那一丝用作探测的淡绿色意念力尽数吃掉,对着安璃几番嘲讽。
安璃松开手掌后退三步,瞠目结舌道:“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话音刚落,只见沈澜“扑通”一下盘腿坐下,众多弟子不明所以,只从旁为他护法,如此过了两个时辰都不见沈澜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到了后来原先受伤的几人也纷纷赶到现场。盖因为云菓百里烟在此,在不确定沈澜是不是被吴钩夺舍之前,众人缄口不言含糊其辞,以免惹恼这两个听风院高徒。但沈澜异于往常的状态依旧让云烟二人分外担心。安璃不清楚个中详情,也不好多做猜测,一时间众人疗伤的疗伤,护法的护法,气氛颇为古怪。
一日之后,童堃和百里烟多少恢复了几成战力,其余众人为大战中死去的同道朋友收拾遗物立起碑冢。沈澜依然盘坐在地不能转醒,众人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带着昏迷不醒的沈澜返回据点。在所有人殷切期盼下,到了第六日,沈澜总算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面前是百里烟和云菓关切的神情,再后面的剑宗诸多弟子表情紧张。青年缓缓颔首道:“师妹,小师弟,让你们担心了。”
他顿了顿,又对着一众剑宗弟子道:“吴钩长老在大战中为斩妖除魔不幸阵亡,沈澜没能帮上忙反而缺战良久,实在是深感抱歉。”
众弟子听见沈澜这番话不禁长舒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他们隐隐看见吴钩元婴出窍夺舍沈澜,但内心深处就是不希望这是真的。倘若事情属实,无异于给剑宗蒙羞。天下四宗里,剑宗原本就是资历最浅的一派,倘若出现长老夺舍年轻弟子的丑闻,恐怕天下道门要口诛笔伐群起攻之,纵然不会动用武力讨要说法,只怕在正道中的威信声望,是要一落千丈了。
秦炀走上前道:“沈师兄,你记不记得我们刚来谷里的时候,遇见了一批什么人?”
沈澜点点头,“血炼七鬼。救援途中我们两门合力击杀翻天犼,对么?”
秦炀大喜道:“好!好!”他感激地点点头,对沈澜传音道:“沈师兄,这件事情我会一五一十回禀师尊,玉虚剑宗上下都会感激你不把事情拆穿的恩情。”
沈澜点点头,却不答话。秦炀尴尬一笑,但一块在心里压了数日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
这日傍晚,沈澜将云菓百里烟叫到一起,说了这之间发生的事情。
原来在夺舍入体的一刹那间,沈澜自知一对一绝不是吴钩对手,电光火石作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那就是解放《两仪回天》之源炁。
源炁吸收天下所有能量,元婴作为修道中人道行高深的具象体现,其实质上就是能量法力与意念联结构成的的生命体。然而这三种东西,都是源炁极为喜欢的饲料。
之前因为源炁被沈澜封印在泥丸天目之间,时间一长,孩子气的源炁呼呼大睡,沈澜将自身灵力与意念压缩成团躲在源炁身边,有任何攻击都拿源炁当挡箭牌。一来二去,他虽然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但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以及想要回护心中重要之人的信念依然帮助他多坚持了片刻。也就是这短短的功夫,睡梦中的源炁终于被肆无忌惮邪威滔天的吴钩元婴吵醒,它仿佛半夜尿床的婴儿哇哇大哭,霎时间极为烦躁怒不可揭。
它刚刚睡醒饥肠辘辘,正是又饿又恼的时候,忽然看见吴钩的元婴,当下哈哈大笑喜不自胜。如此丰盛美味仿佛满汉全席海味珍馐,当下毫不客气,前后不过片刻便将其吞噬殆尽。可怜那吴钩元婴虽然强横,却如何敌得过这赤河洞天的天地奇胎?只是当源炁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沈澜已经重新支配身躯,以阴阳体、阴阳鳞骨和《两仪回天》搭配运转压制源炁。如此双方你来我往斗智斗勇,沈澜终于在持续六天的拉锯战中侥幸取胜。那源炁徒呼无奈,只能乖乖呆在青年泥丸天目中的鳞骨房间里。然后它大嘴一张,竟和先前在蜃妖洞天里被驯化的时候一样,将炼化之后的吴钩元婴能量吐了出来。
正所谓否极泰来峰回路转,沈澜大喜过望,原本是危险万分性命攸关的生死较量,现在总算迎来了丰收的时刻。
那被炼化之后的元婴能量极为纯粹,更为惊喜的是,其中原本属于吴钩的意念力现在竟与青年血脉相连,仿佛从出生开始就存在于脑海之中。青年心脏碰碰狂跳,不仅因为吸收这股灵气之后他的道行水平突飞猛进,更因为意念极速加强,并且…吴钩原先的八极感悟竟也原原本本转移到了沈澜身上。
也就是说,沈澜吸收吴钩的元婴之后,在法则感悟一道上已经道通一极。而这一极正是吴钩所擅长的乾阳空间之极。因祸得福,现在的沈澜不仅拥有三清铸剑长老的实力,甚至连道行方面都具备长老的力量了。
结果虽好,但沈澜绝不想再经历一次与源炁的生死搏斗了。当初第一次接触《两仪回天》,青年摸索尝试尚且只花了不足四日就降伏源炁,现在驾轻就熟炉火纯青,却险象环生用了足足六天时间。这是一次性命攸关的赌博,倘若前后六天时间的交手以失败告终,那么青年自此之后灵气全无形同废人,甚至更有可能意念思绪被吞噬殆尽,变成一个痴痴傻傻之人。以青年傲气,就算是死,只怕也不愿意变成白痴浑浑噩噩苟活于世间吧?
沈澜一字一句平静说来,听似轻描淡写,在云烟二人耳朵里却字字诛心,对于玉虚剑宗的印象自然是一落千丈。若不是本着天下正道同心一家抵御邪魔的口号,铁定要将事情揭出来找剑宗的麻烦。不过眼下群魔初现,隐隐有山雨欲来的势头,一念及此二人也就缄口不语,但对剑宗中人不自觉多了个心眼。
经此一役,魔教饮血三魔顿失其二,而正道方面吴钩长老也在四方美名下光荣牺牲。事情传回剑宗,众多前辈长老以厚礼葬之,并且重新指认一名长老来到小旸谷坐镇,以免出现重大纰漏。
围剿北僵老怪、诛杀鸩血老妖和紫衣人可谓元气大伤,是以听风院三人一直在据点内歇息。期间参加崇天八极甄选的弟子们陆续到来,每日前往饮血宗地界与魔教众人斗法厮杀。说来也是奇怪,明明统御此地的两大邪魔已经败亡,这些喽啰小厮却没有望风而逃,反而继续坚守在此以翻天犼改变地形封锁前往东海大蓝洞的道路。正道弟子们组成团队诛杀翻天犼,只希望能尽快摸清楚通往蓝洞的正确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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