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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长生转身退下,怀玉尚未开口说话,便见青叶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往地上咕咚一倒。她倒得甚是巧妙,先是屁股着地,胳膊肘再往地上一撑,直等到肩膀也碰着地面以后,脑袋这才往地上轻轻一搁。
夏西南这人最会怜香惜玉,见状急忙上前掐她人中与虎口,左掐右掐,掐不醒。怀玉揉了揉眉心,笑道:“你别忙活了,把她丢到院中去,她自己就醒了。”
夏西南果真拉着她的两个胳膊往外拖,还未拖到书房门口,她口中“嘤”地一声,好不容易活转了过来。
她双眼迷离着,呓语似地幽幽问道:“我这是身在阴曹地府了么?”
夏西南扭头咳嗽一声,道:“差不离啦,一步之遥!褚姑娘!”
一众蒙面倭人寡不敌众,现已被砍杀的差不多了,院中躺了一地的死人。一个侍卫进来禀报:“埋伏的倭人共有十名,死伤七名,逃脱的是两名武艺高强些的。还有一名在混战中忽然不见,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怀玉阴森一笑:“在我的眼皮底下,他能逃到哪里去。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给我找出来。”
众侍卫领命,将宅子内外都搜寻了一个遍,许久,仍是没有找到。怀玉冷笑。夏西南便道:“臣听闻,在倭国有种忍术,若是习得此术,便可来无影去无踪,总之天地之间,来去自如,随心所欲,那不见了的倭人,怕不是会忍术的忍者罢……”
瘫在书房门内无人管的青叶此时揉着胸口,柔柔弱弱地与夏西南道:“烦请你去舀些凉水给我喝,胸口难过得很。”
夏西南看了看怀玉的脸色,又犯了怜香惜玉的毛病,同她说道:“生水哪里能喝?等下我叫大夫来给你瞧瞧。”
青叶摇手道:“不用,我这是老毛病,只要喝些凉水便能好。”
夏西南又道:“凉茶也有,我叫人给你倒些凉茶罢。”
青叶便像使小性子的孩童般执拗:“不用,我只要凉水。”
夏西南还要再劝她一句,怀玉微笑,抬手制止夏西南,对适才回话的侍卫道:“东升,你去灶房里给她舀些水来。”
唤做东升的侍卫点头,转身出去,到灶房门口,却慢慢抽出腰间的长剑来,灶房里的水缸又深又大,眼下满满的一缸水,水面上飘着个舀水用的葫芦瓢。水面似有波纹,葫芦瓢也随之微不可见地轻轻波动。
东升用剑去挑葫芦瓢,剑还未伸到水缸上方,忽然间从水缸里“哗啦”一声猛地跳出一个水淋淋的人来。众人齐声惊呼,随即一拥而上,水鬼也似的结月润无心应战,出手就是两败俱伤的招数,逼退一众侍卫后,瞅个空子,一跃跳上房顶。东升挥手,几支箭弩直直钉入他的脊背与大腿上,他口中惨呼一声,身形滞了一滞,拔腿飞逃而去,一堆侍卫自然呼啦啦地跟在后面去追赶。
青叶忽然觉得心中一空,身子便没了力气,索性闭眼瘫在地上养神,耳边听得有人悄声退出书房,再轻轻带上房门之声。片刻过后,又听到有人慢慢踱到自己面前,轻轻蹲下。
那人走动时带起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想来他身穿的乃是宽袖长袍。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清爽的、属于年轻男子的味道。她晓得是他。她有做大厨的天分,嗅觉比常人要灵上几分,加之她前不久曾在那人的膝头上坐过,也在那人的怀里依偎过。
那人蹲在她面前不言不语,她却知道,他定是眯缝着眼睛正在细细地打量着自家,面上必然还挂着冷冷的笑。冷不丁地,她的脸颊被一个细长滑凉之物抬起,她蓦地打了个冷颤。
这细长滑凉之物像是马鞭的手柄,为牛皮所制,有股淡淡的汗腥气,想来是他经年所用之物。
青叶睁开眼睛,不知何时,书房内只剩下她与怀玉二人。
怀玉神色淡淡,眼波不兴,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悦,然而却也称不上和善。细牛皮所制的马鞭在他手掌上缠绕数圈,马鞭的手柄紧紧地贴着她的脸颊。她觉着被人用马鞭手柄挑起脸颊十分的屈辱,想要别开脸去,他却暗中用力,硬生生地把她的脸给扳了回来,逼着她看自己的眼睛。
到此时,他方才冷冷开口说话:“对于今夜之事,你可有话要对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来历,自己都老实招了罢。休要让我对你用刑。”
她白着一张脸,轻声道:“我说了,殿下又不会相信,何必再问?”
他笑道:“你不说,又怎会知道我不信?我信与不信,要取决于你所说的是真是假。”
她想了想,从善如流道:“民女姓褚,衣者之褚,青青草木叶之青叶,因为生在草木繁盛的七月,所以得了这个名字。你把我绑来做差役的那日,恰好是我十九岁的生日。至于我要对你的说的,就是那倭人扮作的仆役我并不认识,今晚之事,我丝毫也不知情。不过,”她无力地笑了笑,“想来你必会遣人去查,又何必要我再费这个力气?”言罢,阖上双目,一言不发。
他点点头,道:“我只问你,下毒一事,你又如何解释?你既然下了毒,为何还要往面里夹缠发丝?你不过才来过两回,便已打听出我的饮食喜好,又以此来警示于我,倒叫你费心……不过,不要让我对你用刑,自己如实招来罢。”
她睁开眼睛,偷眼去瞧他的书案,那碗面已被撤下。她便笑问:“怎么殿下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他冷冷地睥睨她一眼,站起身,松开手中马鞭,任鞭尾垂到地上后,再猛地拎起,往她身旁的地砖上一挥,“啪”地一声锐响,鞭铀湮闯榈剿未θ幢槐尬采u剑缯爰庠囊话悖痔塾盅鳎诺靡欢哙拢瞬簧先プツ樱辖舸拥厣吓榔鹄醋保只ぷ∧源
“跪下!”
她家无父母尊长,已有许多年不曾在人前跪过了,因此别别扭扭地不肯跪,却又惧怕他手中的马鞭,只得慢慢腾腾地盘踞在他面前。她小腿和脚掌并在大腿外侧,而屁股则贴着地面坐在两条小腿中间,若是寻常,这个半跪半坐又非跪非坐的动作倒也可爱,然而此时看来,却让人看着牙痒痒。
“跪好!”
又是一声厉喝,她便也跟着又哆嗦了一下,这才咬着嘴唇,抬起屁股,不情不愿地跪直了身子。
他手执马鞭,居高临下,半垂了眸子喝令:“交出来。”
她伸手去袖子里悉悉索索地摸出一块帕子并一个钱袋,再伸手入内,这一回又摸出草纸两张,她将这三样东西高举到头顶,恭敬道:“都在这里,殿下自己看吧。”
他鼻子里哼一声,复又蹲下身子,看她半响,忽然换了温柔嗓音,带着些诱哄的意味,温言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从实招来,说不定……我还会饶你这一遭儿。”
她还是一脸倔强,说的还是那句话:“我并不知情。碗里有发丝的确是我的疏忽,而下毒却是那倭人所为,与我无关。”
他冷笑,复又轻佻一笑:“你非要逼我搜身,是么?”
她脑子还未转动之前,双手已先护住了自家的胸口,但哪里能敌得了他的力气。他哼笑一声,用马鞭手柄轻巧一挑,她的衣带便已松开一根,夏日衣衫单薄,立时便露出锁骨之下的一片如雪的胸脯来。马鞭的手柄在她胸口上停留片刻,重又抬起,轻轻慢慢地从她光滑饱满的额头一路拂下,拂过眉梢,鼻梁,红唇,经过白皙的脖颈,碰到纤细锁骨,似乎停顿了一瞬。他再要往下时,她的身子禁不住微微发颤,伸手不管不顾地紧紧抓住了他手中的马鞭。
她用尽全力,他扯了两下,马鞭竟然没有扯动,他索性放手松开,抬手将她两只手反剪到背后去,她愈是挣扎,胸前的衣襟愈是松散,直至露出一截淡粉色的胸衣来,她才低垂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安静了下来。胸衣乃是棉布缝制,已洗的半旧,此刻软软地贴在肌肤上,而最最要紧之处的、形状姣好的轮廓却已是一览无余。如他先前所料到的那样,她身上的肉,都长到了该长的地方。
他单手锁住她的双手,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探到她的胸衣里去。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终于受辱不过,扭头一口咬住他的胳膊,他竟然没躲开,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头皮不合时宜地麻了一麻,紧接着,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片刻过后,他的手从她的胸衣内出来时,食指与中指间多出一个小巧的青色瓷瓶。她乍一见瓷瓶,便呆呆地松了口,也停止了挣扎,转眼之间,已换做一脸可怜之相,叭儿狗似的巴巴地看他,仿佛下毒之人不是她,适才咬人的也不是她。
他不管胳膊的痛疼,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青色瓷瓶,问:“这是什么?”
她说:“你还给我,我再说与你听。”
他松开她的双手,却并未将瓷瓶还给她,而是拔下瓶塞,倒出一把药丸,药丸黑亮圆小,他拈起一粒,嗅了嗅,药丸气味微苦,又有丝甜腥气。他将药丸递到她面前,问:“这便是你所下的毒?”
她已理好自己的衣襟,轻声辩解道:“我不懂殿下说的是什么。这不是毒。”
他自然不信。她晓得他不会相信,冷不丁地从他手心里抓起一把药丸,飞快往口中一丢。
他大怒,伸手去捏她的下巴,逼她往外吐,喝道:“混账婆娘!未招认之前,岂能让你畏罪自尽!”
她嘴唇被他捏得嘟起来老高,形状甚是可笑,有如开得正好的新鲜牵牛花一朵。她死活不吐。他只得又伸进两根手指去她口中往外挖,她死命忍住下颌酸疼,上下两排牙齿死死地咬住他的手指,使他动弹不得,她则眼睛一闭,硬是囫囵咽了大半下去。
他勃然变色,一手捏住她的脖子,大声唤来夏西南,命他去叫大夫。幸而随军的大夫还在外院为受伤的侍卫们包扎,听怀玉传唤,即刻就跑了来。
大夫来到,怀玉依旧不敢松手,就保持着一手捏住她的脖子,一只手的两根手指被她咬在嘴里的动作,抬下巴指了指地上滚落一地的黑亮小药丸与瘫坐在地、正闭了眼慢慢回味药丸滋味的青叶,问:“这药丸,若是吞了许多下去……还能否救得回来?
大夫不及多话,蹲下捡起一颗药丸,放到鼻尖下仔细嗅了嗅,又用两根指头搓了搓,伸舌头小心舔了舔,还未说话,便先笑了:“此乃乌鸡白凤丸,为妇科常用,用于补气养血,妇人腰膝酸软,月事不调……便是吞下一瓶也不妨事,顶多有些烧心罢了,殿下但请安心。”
他这才松开她的脖子,她也顺势松了口,连连咳嗽了几声。他的两根手指头则被她咬得几乎失去了知觉,留下两排极深的细碎牙印。青叶打了个大大的恶心,捶捶胸口,向夏西南小声央求道:“烦请给我杯凉茶可成?差点噎死我了。”
待夏西南同大夫退下后。她已疲倦得要命,只想早些回去歇下。今日千算万算,却未算到结月润会当众骂出“阿呆”揭她老底的那一番话来,若不是结月润的那一番叫喊,她此时只怕早已脱了身。
那些追结月润的人至今未返回,不知能否捉拿到他。听他临去前的那一声惨呼,想来受伤不轻,且今晚除掉他手下人无数,已大伤了他的元气,等到她去投奔四海哥后,结月润也好秀一也罢,再也无需担忧。
只是,如何从眼前这人手中脱身却是个难题。被迫毒害皇子,后又警示于他,功过相抵,想来应当不会杀她的头,可是对于结月润的那一番话,却难以自圆其说。若是说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来,是功是过也就说不清了。机关算尽,只怕到头来还是要丧命于这侯怀玉的手中。犹记得那一日,他当着他二哥的面,一剑砍掉他宠信之人的臂膀后还能谈笑自如,想来一个不高兴,提刀给自己来个身首异处也不无可能。
怀玉捡起地上的马鞭,拿马鞭的手柄一下一下地击打着掌心,也是不言不语。她闭目不语,心内煎熬,怀玉掌心的击打声此时听上去无异于催命魔音。
她煎熬着思索着合计着,良久,眼前一亮,忽然间就福至心灵开了窍。因为她想起了从前在神仙浴肆的大厨手下做学徒时,有一回无意间听到朱琴官对她手下一堆姑娘们的训话来。
时隔许多年,朱琴官又啰嗦,拉拉杂杂地说了许多,但那番话说的忒精彩,忒深彻,是以她至今还未能忘记。
朱琴官那番话的大意是说:“姑娘们,咱们要怎么样做才能让那些有钱的傻男人心甘情愿地掏银子、心甘情愿地为我们买衣衫买首饰呢?老娘我将自己多年的经验归结成三个字,这三个字就是:娇!柔!嗲!只要你们牢牢记住,将来好好地用在男人身上,保管不出一年,你们个个都能挣得满盆满钵的银子。
“娇是撒娇,柔是温柔。老娘我同你们说,这世间的老男人小男人,没有不吃这一套的;而这个嗲,自然就是发嗲的意思,发嗲懂么……咱们江南女子难道有不懂的么?哦,我忘了,咱们这里还有江西来的百合子,盐城县来的花子,来来来,舞子,你来发个嗲给这两个傻女子看一看……看到了没?嗲不嗲?你动心不动心?你小心肝儿痒不痒?老娘我同你们说,只消会了这几样,任他心硬如铁,任他盖世英雄,都会百炼钢成绕指柔,便是他砸锅卖铁,也要乖乖地做了你的裙下之臣,心甘情愿地掏银子给你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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