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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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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楼自小到大,因为淘气被打骂也就罢了,  还要时常被拿来与兄长们比较,心里早就腻味透了,  加上老岳的这一口唾沫,就再也忍不得了,瞧这情形,横竖一顿打是逃不脱的,因嬉皮笑脸道:当我稀罕么?前年他认了王阁老的八姨娘做义母,  去年王阁老坏了事,  又赶着投到李中堂的门下,  和李中堂门下的奴才称兄道弟。这样的官,  我却不稀罕。

        你!你!你!温老爷手指点了他几下,  忽地顿住,只觉得眼冒金星,  往前便是一栽,  早已躲进内间的姨娘急急出来扶住,  一个为他抚心口;一个慌里慌张地叫人去请大夫,  又倒了热茶往他口中灌。

        老岳劝凤楼道:五爷少说几句罢!又去搀住温老爷的臂膀,口中劝道道,  老爷早些安置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迟。至于五爷抢人打人这事儿,  在老奴看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天派人送去银钱好生安抚,银子多多的给他,叫他再张罗一门亲事便是五爷自小便淘气,老爷还不知道他?若是为了这些许小事气坏了――

        温老爷顺了一口气,冷笑说:给我打!给我把这孽障打死!

        老岳劝:老爷也要想一想老太太才是

        温老爷竖眉冷目:将他打死了,我自会去老太太那里请罪,你只管给我打!

        老岳搓着手,

        还要再说几句软话替跪在眼前的凤楼描补描补,温老爷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当即冷笑道:我晓得,你把你儿子塞到他跟前去当差,你也就一心一意地为你那儿子铺起路来了,只是我劝你莫要看走了眼!他连我这个父亲都没放在眼里,未必就晓得感激你父子两个!

        老岳唬得扑通一跪,口中辩称:老爷言重了,老奴不敢当!再一招手,唤来门外候着的几个家丁。这些人都是打人打熟了的,也不用教,三下五除二,就把凤楼紧紧绑好按倒在地,拎了板子来往他身上招呼。

        打了几下,老岳悄悄给这些人使眼色,谁料今天温老爷的老眼格外灵光,恰巧就瞧见了,心下更是生气,大喝一声滚开,抢了板子亲自来打。

        凤楼咬紧牙关,就是不吭一声,温老爷气极,一根板子上下翻飞,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因他板子一下比一下重,不过一会儿工夫,凤楼身上的几重衣衫俱被血水浸透。他今天偏咬紧牙关,既不求饶,也不呻吟示弱。

        温老爷见儿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混账嘴脸,心中愈来气,板子竟打得脱手,也不要人帮,自己捡起来,趁喘气的当儿,吩咐下面的人道:把他小灯镇抢来的那女孩儿给人家送还回去!又骂,我温言醒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荒淫无耻穷凶极恶的儿子来!

        凤楼已然半晕,闻言从地上慢慢抬头,勉力跪直身子,伏在父亲脚下,恭敬道:只恐为时已晚,儿子与她已有了夫妻之实若是再送还回去,儿子的颜面何存?便是她,将来又如何立足做人?喘了一喘,又冷笑,父亲送儿子这八字考语可见心是偏得太过了,儿子断不敢受。

        温老爷双目圆睁,不一言,举起板子接着再打。老岳眼见着要闹出人命,也不怕吃挂落了,上前死死抱住温老爷的老腰,苦劝道:老爷!老爷!不能再打了!天是一天比一天热了,伤难养!早些年时常与咱们府有走动的孙家的事情,老爷不是也听说过的?那一年,孙家少爷为了和外地来的富绅争抢那间什么馆儿里的兔儿爷,失手打伤了人。回家后被孙家老爷一顿毒打,后来冒了一场风寒,就此一命呜呼了!这几年那孙老爷不是想儿子都想得半疯了?老爷呀,你听老奴一句劝!若失手打死了五爷,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怎么禁得起?!

        苦劝了半日,见温老爷手上缓了一缓,似乎有所松动,忙又吩咐诸人:快把五爷扶回去!

        温老爷把手中的棍棒一丢,长叹一声,落下两行老泪: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我总有一日要死在这孽障手中!

        岳鸣等一众小厮早已聚在门口候着,见凤楼被架出去,个个唬得魂飞魄散,急忙上前扶住,又忙着叫人去请大夫来。忙乱间,小厮水生问:五爷今晚去哪里?

        凤楼咬牙哼哼道:你娘的,这也要问!今天是爷的大好日子,自然是去新房!

        水生忙应了一个是,转眼看见岳鸣在幸灾乐祸地暗自撇嘴,眼珠子转了一转,嗤地就笑了一声出来,凤楼不悦,斜眼睨他,要不是浑身伤痛,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水生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个笑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凤楼呻吟着,有气无力地喝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水生便说道:我觉着岳鸣的名字甚是有趣,和咱们三姨娘的闺名觑了觑凤楼的脸色,缩着脖子笑说,一个月唤,一个岳鸣,听上去,竟像是像是一家子人似的他本来想说像是一对儿似的,眼珠子又转了一转,改口说成像是一家子人。

        果然,这话未说完,凤楼便已勃然作,断喝道:扯你娘的淡!她的名字岂是你能挂在嘴上的!把水生喝骂的哑口无言后,转而吩咐岳鸣道,你明天起把名字改了。

        岳鸣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那感情好,求五爷给我改个姓名,要是能让我做五爷的干儿子,从此改姓温,那就更好了。

        凤楼倒笑了,上下看了他一眼,道:名字不必改了,鸣字挺好。至于姓氏,鸡或鸟你任选一个。

        岳鸣目瞪口呆,

        水生掩嘴吃吃偷笑,转眼被凤楼又喝了一声:你娘的笑什么笑!给我滚蛋!

        月唤在新房内枯坐许久,歪在新床的锦被上打起了瞌睡,因为今天累得很了,竟然打起了呼噜。几个丫鬟婆子看她竟然还能睡得着,不由得小声偷笑。本来因为是抢回来的人,起初还担心她会咬舌上吊以头撞墙,又怕她哭喊咒骂满地打滚,谁料竟是这么个满不在乎的模样。

        半响,猜测五爷差不多也快要回来了,便上前去将她唤醒,连倒了几杯淡茶给她。茶喝下肚,精神来了,心神也定下来了,肚子却饿得不行。茶喝得越多,肚子越是饿得厉害,实在受不了,就伸头看桌案上有无吃食。

        桌上有酒有茶,也有四色精致点心,点心皮都染成了红色,看着喜庆,却令人倒胃口。从早到晚,只吃了六只汤圆,肚子早就饿瘪了,要是能吃上几口热食就好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看她伸着脑袋四处看,又听得她肚子里的咕咕声,便晓得她必是肚饿了,因问:姨娘可要用些点心垫垫?看看外头的天色,嘀咕道,那帮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五爷回来。

        月唤郑重向那婆子说道:我有名字,叫做月唤。你唤我名字,不要叫我姨娘。

        那婆子好笑:姨娘既已嫁给了咱们五爷,便要以婆家的规矩来称呼了;再则,咱们伺候人的,哪里能够唤主人家的名字?叫人听见了,岂不要笑咱们家没有规矩?到桌案上挑了一盘点心,捧过来道,姨娘要不先用些糕点垫垫肚子?

        月唤固执地摇头,说道:我有名字,叫月唤。你不唤我名字,我便不睬你。

        那婆子拿她无法,也因为年纪大了,在温家颇有些体面,便笑道:晓得了,三月,新娘子看她皱眉,忙又改口,月唤,来,先用些点心。

        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眼又摇头道:我心里难过得很,不想吃这些又甜又干的东西,可有热饭菜?

        婆子和身旁的丫环对视了一眼:这月唤姨娘倒有趣,非但不哭天喊地,竟然还有心情吃喝,可见是个心大的。

        丫环道:今天咱们这里乱糟糟的,现做是来不及了,外院正在摆酒席,锅灶支了好几口,热饭菜必定有的,我去外头挑一些精细的端回来便是。

        婆子叮嘱道:你快去快回。

        另一个小丫环插口道:李大娘的屋子里不是用小火炉焖着一锅红焖凤爪么,来去也就几步路,岂不比去外院要更便宜?

        李大娘便笑道:你个狗鼻子,连我焖的什么都能闻出来。我这两天上火牙疼,大锅饭我吃不大动,只得自己开小灶,正好又馋鸡爪子了,就叫儿媳妇给红焖了一锅。回头吩咐那要出门的丫环,静好,你跟倩惜去我屋子里,跟我家老三媳妇儿说,就说我说的,把那一锅红焖凤爪和鸭肫粥端来给咱们咱们新娘子吃。

        新娘子饿了一天,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了,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又过了两年,外公病重逝世,五月随着大人跪在外公的灵位前,眼睛却滴溜溜地在人群里寻找七月的身影,恐怕七月看见弟弟黏在自己身边会吃醋,弟弟一旦靠近她,她就赶紧摆手赶人:一边去,一边去。

        然而,那个舅舅只露了个面就匆匆走了,七月,自然也是不会出现的。其实想一想也就知道了,为了避免养女和亲生父母藕断丝连,人家哪怕断六亲也是不愿意让养女再看见钟家人的。

        时隔许多年后,没想到七月竟然也来了上海。养父母把她看得再紧,再是如何防着她与生父母见面,但成年后却不得不放她出去闯荡,而这么巧,她也来了上海,叫五月怎么能够不欣喜若狂。

        明明答应她生日那天不露面的,但到了下一周,五月还是请了半天假,辗转乘车去久美子推荐的一家名为红宝石的蛋糕房买了一只蛋糕,再换乘了两辆公交车去找七月。七月看到她手中的蛋糕,不禁愕然:你怎么不是说了请你不要再来了吗?蛋糕你带走。我们店就有蛋糕卖,谁要你的。说完就要来推她的蛋糕。

        五月忙把蛋糕藏在身后,陪着笑脸:我来喝咖啡不行?径直进去挑了个空位子坐下,把蛋糕盒放在身旁的座椅上。

        七月把菜单往她面前一甩,不无刻意地问:钟小姐要些什么?

        五月对于咖啡一窍不通,只能装模作样地看菜单,从头看到尾,好像只有一种美式咖啡最便宜,就指着图片说:我要一杯这个。

        七月忍不住说道:这个是不加糖不加奶的。

        五月本来意不在咖啡,闻言就无所谓地说:不要紧。

        七月又没好气地凶她:跟你说了这是黑咖啡,苦的!你听不懂吗?你不是最怕这些苦的东西吗!

        五月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声说:你不要凶我,我又不懂喽。要不你帮我点一杯吧,要甜一点的。

        七月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五月两手托腮,想等一会儿怎样才能说服七月收下蛋糕,不敢奢求其他,只求她收下即可。

        邻桌已有了两个客人,看样子像是一对母女,因为母亲说话嗓门大了点,五月无聊,就转头去悄悄打量人家。母亲脖子上戴着一条颜色鲜艳的真丝丝巾,紧身皮裤,雪纺上衣,额头上架着一副金边墨镜,此刻正指着七月的背影教训女儿:你看到了没?你看到了没?你要是不好好读书学习,将来就要像这些服务员一样出来端盘子洗碗。你愿意做这样又脏又累活儿从事这样低人一等的职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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