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御书房里燃着香，味道正是那日融月遇险获救时闻过的。
当时一沾鼻她就觉得莫名熟悉，可却怎么也忆不起先前在哪处也闻到过。
融月按着先前学过的方式，低头向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行了个大礼。
她心里打鼓，总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她不该来。
金花，银花总说陛下日理万机，用膳安寝的时间尚且不够。她怎么能为了送几块点心就来打搅人家。再说了，什么点心御膳房没有呢？何况，御厨的手艺她是压根也够不上的
赵珹不晓得融月此刻心里的弯弯绕，他垂眸打量着她，见她气色不错，心下放心了些，搁下手里捏着的笔，淡淡道：“起来吧。”
“是。”融月默默从地上起来。
赵珹见她头也不曾抬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个泥人，心里顿觉好笑，再开口便多了几分打趣的意味：“乔小姐预备就一直站在那里么？也不看朕，也不说话，是舍不得把点心送与朕？”
闻言，融月更不好意思了：“不是的，陛下。”
她立马打开食盒，端出点心，往前几步，把点心盘放去桌案边。抬眸间恰好撞见赵珹的脸庞，融月没忍住惊讶，指尖一抖，愣住了。
怎么是他？
原来竟是他！
原来如此，除了在青岩峰上她见过戴面具的他那次，回京后，报国寺佛殿前她遇见的人也是他
她竟然一点没察觉，还拿着他给的玉佩让他帮着带话给东海郡王府？
自己给自己带话？？？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可是，陛下当时怎么也不告诉她，难道是，成心在捉弄她不成？？？
两个人离得近了，融月的一系列情绪变化，赵珹一览无余。
他心里有些触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情绪如写在白纸上一般，简单，明确，易于看懂的人。
果然，除掉乔府的阮氏是很有必要的。眼前人心性纯净，不谙世事，也绝不会生出害人的心思，根本不是那些个浸泡在勾心斗角的宅院里长大的人，他们的对手。
融月压下惊讶的情绪，退后几步，一时间尴尬到了同手同脚的地步。
赵珹打量盘子里的点心，用手指拈起一块：“这点心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陛下，我也是刚学会，前头几次都失败了，就这一屉是完好的。”
赵珹点点头，他虽平日里不喜欢吃点心，此刻却愿意尝一尝。
见赵珹果真要拈了点心送入口中，一旁侍立的梁安急了。他只当陛下敷衍一番也就罢了，不料平日从不尝点心的人这会子却真要吃了，他忙作声提醒道：“陛下，是奴失职，点心还未曾试过，请陛下稍待片刻。”
融月恍然大悟，原来递给陛下的吃食都是要梁公公先试过的么。
今日她来这一趟果真是麻烦到别人了，心下不免有些懊悔。
赵珹摇摇头：“罢了。”
梁安急了：“陛下，这不合”
融月心中一凛，眼看赵珹张口去咬手中点心，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反应。她一个箭步上前，从赵珹手里夺过点心，放进了自己嘴里。
赵珹：“”
梁安：“”露出了关爱傻子的表情。
“咳咳咳！”
融月是个倒霉孩子，直接给自己整噎住了。
赵珹端起桌案上的茶盏，默默递过去。
梁安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位乔二小姐虽姿色动人，却是个十分不靠谱的！
陛下给她端茶送水，真是国之不幸啊，他在一旁瞧了都生气！
喝了口茶，融月好多了。
对上赵珹凉凉的眼色，融月小声解释道：“陛下勿怪，我已经试过毒了，陛下可以放心用些。”
赵珹没吭声，重新拿起块点心尝了口：“味道不错。”
融月暗暗松了口气，还好，陛下没同她计较。她由衷地冲赵珹笑了笑，眼睛弯弯的，模样很是可爱。
赵珹心中一动，想起之后就该着手挑选一些郎君给她相看相看了，倒不若现下先问问，看她有没有什么偏好的类型。
赵珹抬起眼眸，看着融月，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乔小姐，你可曾想过自己中意哪种郎君？”
叫他这么突然一问，融月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她睁大了眸子正对上赵珹幽深的双眼。
同青岩峰上初遇时不同，同佛殿前再遇见时也不同。
他眼睛里此刻不再像是淬了冰般冷，叫人遥遥见了都心生惧意，只想退避一二。
他的眸子原来是天生的琥珀色，当他放下了戒备，带着好奇和探究的心思看人时，可以说是熠熠生辉，能叫人立时立刻心生暖意。
“嗯？”见融月不作声，赵珹微微挑眉，又催问了一次。
融月张了张嘴，虽然她很努力地再想了，却还是答不出来。
她长到十七岁，喜欢哪类郎君这种问题，却是第一次听人问起，也是第一次思量答案。
融月突然有些后悔，早知今日有此一问，当初递给她的那么一沓话本子，她就应该好好看看的。
那样，总还能掰扯出个答案，先糊弄过去。不至于此刻显得自己无知。
实在是想不出来，融月咬了咬嘴唇，眨巴了几下眼睫，只能老老实实回道：“回陛下，先前不曾想过这些。方才仔细想了想，也没能想出来。”
她露出一派委屈的模样，赵珹反倒低低笑了。
笑过之后，心下暗道奇怪，原先他疲累得很，此刻突觉卸了一身重负般，轻松了许多。
融月讪讪地，她不知道喜欢什么郎君，就这么好笑吗？
赵珹敛眉，止住笑意：“行，朕知道了。既然你没什么要求，朕就先让世宁公主为你择选一番，由她帮忙留意着，到时你再相看。若有你满意的郎君，朕就为你们赐婚。”
闻言，融月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出声。
她在心里默默想。其实，也可以不赐婚的，陛下。
也许，等真相看时，她回绝些个，他自然就明白了。
到时，她再好好说一说，陛下就不再费心她的婚事了，也会放心让她出宫，回青岩峰去。
到那时，山上的雪都已经化了吧，她和小桃正赶上春耕，这次要好好学着储粮
赵珹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
晚间，他召了几位礼部官员前来商议复尊生父靖王为皇考事宜。
虽然赵珹举出了前朝几位帝王即位后都称生父为皇考的先例，但仍然遭到了礼官们强烈的反对。
其中一位甚至直言驳斥道：“礼法若是悖乱，国将不国已！陛下若执意尊靖王为皇考，这就是在欺骗天下人！陛下只应且只能尊称靖王为皇伯叔！否则，先帝有知，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还请陛下慎重！三思！”
无法，赵珹只能先搁置不谈此事，打发这些礼官们先出宫回府。
他心情郁郁，遣散了一众宫人，唯独留了梁安掌灯，比往常早先一步回寝殿安置。
偏生在迈进寝殿前一刻，听见殿内守夜的宫人喁喁私语。
梁安正要出声呵止，赵珹抬手阻止了他。他分明听见了宫人议论里提到了乔融月的名字。
他寂寂无声地往前走了几步，那两个宫人犹未察觉，果然又嚼起舌根。
“我还当她乔小姐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圣女呢，原也和旁人没什么两样！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做梦呢吧！”
“可不是么，先前闭门不出的，装得安分的很，这才多久就按捺不住本性了，做了点心巴巴送去御书房，真以为陛下会喜欢她么？可笑得很！陛下从不吃糕点她都不知道”
“陛下发发善心，她就飘了，有的她苦头吃的！”
赵珹后槽牙发紧，手笼罩在宽大的丝袍袖口下，捏得“咯咯”作响。
原来，她们背后就是这么编排乔融月的？
再也听不下去了，赵珹怒喝一声：“都给朕闭嘴！”
声音响彻整个殿内，甚至隐有回音，那两个宫人闻声而来，吓得连滚带爬，伏在地上抖得筛糠似的，泣不成声，连连告罪。
赵珹抬起头，彻底无视，冷冷吩咐梁安道：“拖下去，各打四十大板，逐出宫去！”
翌日，掬月宫。
这是梁安公公第二次来掬月宫，他的脸色依旧不算好看。
融月瞧他眼下泛着乌青，猜测梁公公昨晚没能休息好。
梁公公面无表情，开口道：“乔小姐，陛下让我来带句话。陛下说，昨日的糕点很好，但是乔小姐请不要再做了。”
融月？？？
梁公公瞥见融月一脸迷惑的模样，许是担心她理解得还不够透彻，飞快地又补了一句：“当然，若是乔小姐非要做着玩，也请不要再送去御书房了，就留着掬月宫自个儿吃吧。”
送走了梁公公，金花，银花哭丧着脸回来：“乔小姐，对不住了，是我们手艺不精没教好你，还撺掇着让你送去御书房，这才惹了陛下厌弃”
融月安慰道：“不是你们的错，莫往心里去！”
融月心里也奇怪得很，怎么才隔了一天，陛下就大不一样了呢？
昨天，她瞧着陛下的样子，分明不是讨厌的，甚至还有些欢喜呢
难道，陛下有起床气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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