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懿华殿中膳食摆了一桌，是皇后特地准备了招待长公主母女的，但此时此刻她们都没什么胃口，因为一刻钟前，皇后的贴身女官春喜姑姑奉命带着八位教习嬷嬷，前往勤政殿‘捉拿’宁昭仪。
此去能不能把人带出来，会不会惹怒圣颜等都是未知数。
皇后不好当，尤其是没有家世背景的那种。
这么多年，皇后仅凭‘陛下原配’这个身份压在众多贵女后妃头上，背地里多的是人不服，她怎敢不谨小慎微。
然而她的隐忍和退让并没有获得其他人的理解和感激，反而越发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那孩子的话着实说到她心坎里，正如她所言，若连宁昭仪公然违抗懿旨她都忍下的话，今后还有谁会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把齐王放在眼里。
纵使为了齐王，皇后今晚也不能纵容宁昭仪的所作所为。
长公主看出皇后的不安焦虑，始终陪伴在侧，相较于她们的紧张，沈青衿倒是安之若素，放松至极的品尝着宫中御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皇后和长公主不约而同往殿门看去，正是春喜姑姑回来复命。
“怎么样？”皇后急急问。
“回娘娘的话，宁昭仪已经被教习嬷嬷‘请’回去了，奴婢亲眼盯到最后才回来。”春喜姑姑说。
“你们拿人的时候，陛下没阻拦？”皇后又问。
春喜姑姑摇头，回道：“奴婢去的时候，陛下在内殿批奏折，宁昭仪在外殿等候。”
皇后很惊讶：“外殿？陛下没叫她在身边伺候？”
“没有。”春喜姑姑说。
“那你带走宁昭仪时，陛下知道吗？”长公主接着问。
“知道。奴婢带走宁昭仪时请双全公公请示过陛下，陛下没说不准，奴婢就把宁昭仪带走了。”春喜姑姑是皇后的得力助手，胆大心细。
听到这里，皇后与长公主对望一眼，皆对事态发展感到意外，皇后谨小慎微，时常把事情往坏的方向想，她问长公主：
“陛下是不是生气了？”
长公主跟皇帝是姐弟，但不熟，很难给皇后一个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沈青衿吃饱喝足，净手后走来说：
“舅母，陛下若生气就不会让春喜姑姑把宁昭仪带走了。”
皇后对沈青衿招手：“好孩子，到舅母身前来。”
把沈青衿唤过去后，皇后拉着她的手问：“你再与我说说，陛下为何会如此。”
“陛下是向着舅母的，舅母整肃宫规本就应当，陛下又怎会阻拦？”
沈青衿的话给了皇后莫大鼓励，心中畅快不已，突然发现自己当皇后这么多年，竟从未像今夜这般理直气壮过。
她之前也想过要这般处置，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但那样隐患极多，首先被宁昭仪冲撞的容妃会说皇后处事不公，其他妃嫔会说皇后无能……
所以，皇后很感谢让她下定决心跨出这一步的这孩子。
“是这样。”皇后说完，对沈青衿赞道：“衿姐儿是个聪慧的好孩子，舅母想奖赏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与舅母说。”
沈青衿没想到还有赏赐，悄悄往长公主看了看，长公主说：
“娘娘不怪她就好，哪还用什么奖赏。”
皇后却十分坚持：
“怎会怪她，这孩子今日是我老师，我高兴，想赏她些什么，你就别推辞了。”
皇后都这么说了，长公主还能怎么样，对沈青衿说：“你想要什么？”
沈青衿明亮的眼睛眨巴几下，想到一件事，说：
“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若舅母想赏我，不若赏我个恩典吧。”
皇后闻言，大方道：“你说说看，要什么恩典？”
沈青衿斟酌一番说辞：
“我有个好朋友叫李蓉。她是太医院李太医的孙女，近来李太医有意告老还乡，蓉蓉无父无母，与祖父母相依为命，李太医回乡的话，她自然也要跟随而去，我舍不得蓉蓉，舅母能不能帮我把李太医留下，这样蓉蓉就可以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了。”
李太医不知惹了什么人，携家带口离京的途中被灭了口，蓉蓉也未曾幸免，沈青衿想救人，之前的打算是想让母亲出面把李太医留下，但母亲毕竟是公主，强留太医在京名不正言不顺，但若皇后能出面挽留，性质就不同了。
沈青衿提的要求竟是希望朋友留在京城，这么朴素天真的愿望有点出乎皇后的意料。
“李太医是……”皇后努力回忆这个人，但似乎没什么印象，给帝后请脉看诊的太医，一般都是院正或副院正。
“李松生李太医。”沈青衿说：“舅母若能把他留下，青衿感激不尽。”说完便想跪下谢恩，被皇后拦住，失笑道：
“不是什么难事，可你当真不要别的了？”
皇后虽不受宠，但想留个太医却也易如反掌。
“不要了。”沈青衿心满意足说。
从懿华殿回公主府的途中，长公主心有余悸，小声责备沈青衿：
“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怂恿皇后那般作为，若是一个不当心惹怒圣颜可怎么得了？”
“怎会惹怒圣颜，陛下又不是昏君。”
沈青衿漫不经心的说，一边掀开车帘向外看，她们出宫时已是戌时三刻，宫门落锁前一刻出来的，此时街上行人已经不多，夜市的商铺摊贩也开始归拢柜台摊位准备收工。
长公主重重拍了一下女儿大腿，斥道：“休得胡言，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沈青衿揉着被拍疼了的腿，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不能说？陛下本就是明君，对百姓施仁政，对官员从严律，朝中绝不容许官员拉帮结派，尸位素餐，这么多年来，陛下对您和皇后娘娘已是相当宽容。”
长公主觉得有点道理，陛下确实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刚想点头赞成，忽然意识到女儿的话中有话：
“什么叫陛下对我们宽容？我与皇后一直都恪守本分，从未有过逾矩之举。”
沈青衿说：
“恪守本分是男人对后宅妇人的要求，您是长公主，舅母是皇后，这两种身份除了高贵之外，是有附加责任要求的。皇后需母仪天下，明辨是非，为女表率，长公主需有皇家威仪，赤胆忠心，忧国恤民。”
“可你们却只当个自己是寻常妇人，用寻常妇人的要求来要求自己，陛下这都忍了你们这么些年，还不算宽容？”
长公主被说的哑口无言，纠结老半天才对女儿问出一句：“是这样吗？”
“当然！”
沈青衿本来还有点担心，但看见陛下对宁昭仪之事的反应后，沈青衿就不担心了。
长公主的车驾沿着御街一路驶回，完全不知道母女俩在马车里的对话已经被人原原本本的传入启盛帝的耳中。
启盛帝李钧正当盛年，一袭明黄龙袍穿在身威武不凡，不怒自威。
勤政殿内灯火通明，李钧立于龙案后听完飞龙暗卫的回禀，将朱砂御笔搁下，奇道：
“倒是没看出来，那孩子还有这般玲珑心思。”
今夜皇后的作为有些反常，启盛帝便着人去调查了一番。
“比朕的那个姐姐聪明。”启盛帝对点醒皇后的孩子做出评价：“不错。”
尤其是听到她在马车里与长公主的那番见解后，启盛帝对这个以前未曾注意过的外甥女有些改观。
“下去吧。”启盛帝对蒙面的飞龙暗卫摆了摆手，飞龙暗卫领命告退，谁知走了两步，又被启盛帝唤住：
“对了，好些时候没见你们副统领，他人呢？”
飞龙暗卫折返回道：
“副统领前几日在飞龙卫现过身，这两日未曾见过。”
启盛帝重新拿起御笔感道：“朕让他去查事情，他当休沐在过，让他得空了就滚过来见朕！”
“是。”飞龙暗卫慌忙领命告退。
而在此时，某个躺在最高枝头上看月亮的人没由来打了个喷嚏，以为是夜风寒凉，还特地把衣领拢了拢。
这人除了眸光精炼，月华内敛之外，五官却极其平常，是那种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长相。
只见他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发髻松动，衣衫落拓，口中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稻草，悠闲在在的嚼着。
楼下巷子传来动静，脚步声、打斗声、刀剑相击的声音，大约半刻钟后，楼下的打斗声停止，那人吐掉稻草，从楼上旋身飞下，精准落在一个戴着银面罩的黑衣人身旁。
“副统领，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至少五十斤膏子。”
黑衣银面罩，是飞龙暗卫的打扮。
其貌不扬的落拓年轻人颔首，此时暗巷中，五六个飞龙暗卫把二十多个人放倒在地，怕他们咬舌自尽，揭开面罩时，顺便卸掉他们下巴，将人压跪在地。
“大人！”
那边飞龙暗卫冲年轻人唤了一声，把刚揭开面罩的一人拎起拖过来，年轻人扫了一眼那人，惊奇道：
“哟，宁三爷。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还当你要藏到天荒地老呢。”
年轻人这般说完，不顾那被飞龙暗卫卸掉下巴，捏住后颈之人眼中流露出的绝望与恐惧，淡定下令：
“押回去，我亲自问话。”
飞龙暗卫领命将不断挣扎的宁三爷带走，年轻人环顾四周，离开之前对一名暗卫询问：
“帮他们制膏子的太医找着了吗？”
暗卫回道：“这阵子与荣安伯府关联的太医有两三个，但还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个。”
年轻人沉声吩咐：“继续查，宁老三落网，荣安伯那边定会有所行动。”
“是。”
暗卫躬身领命，再起身时，刚还在面前的副统领又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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