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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奈何生于帝王家


至死,高僧就如同那世间最为坚硬的岩石,仿佛所有的痛苦都无法打破他的力量,无法攻占他的内心,面容祥和,手腕上所佩戴的念珠都已经随着滚水的沸腾而变软,变化,高僧的肉身已经变得不成样子了,可,他却好像还能够感觉到那种强大的力量。

        “将军,您看?”。

        看着将军久久的伫立在那里,属下不确定的上前询问了一句,锅中的水都已经煮干了,如果还要把那些孩童下锅,恐怕就要得重新再煮一锅沸水,没有回话,他没有回话,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数息之后,轻叹一口气。

        “将那些孩子还给他们的父母吧”。

        言罢,迈步走回后军帐中,他不再见任何人一面。

        入夜之后,他独自一人离开了营帐,离开了自己的属下,离开了自己打拼这么多年的天下,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坚持的那些根本就是无用的,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因为自己的怨恨,自己的不满,自己强大后想要掩饰的懦弱。

        “自己所讨厌的,其实就是以前的自己”。

        努力的想做出一幅恶人的姿态,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凶狠起来,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自己还是自己,还是以前的自己,自己想要去改变的就是自己,可无论自己怎么去改变,即便是戴上了千层万层的面具,可,面具的背后,自己依旧还是自己。

        离开之后,他进山了,去了一处从来没有过人迹的深山,他冥思,他苦想,他修行,高僧的善与自己的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高僧的善,那是由内而外,自发而成,举手投足间,一举一动都带着无尽的善念,与之相比,自己的恶和高僧的善,那就如同跳梁小丑一样,可笑,可笑。

        他想成为极尽善,也想成为极尽的恶,高僧所留下的经书成为了他修行的另一种目标,就这样,半佛半魔,半魔半佛,晃晃悠悠,世间已是百年,杀孽太重,寻常鬼差丝毫不得近身,再加上修行魔道功法所致,他看上去好像依旧是一个年轻人。

        善念,已然在他的内心生根发芽,可,恶却如同长在了自己的内心一样,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怎么拼搏,它即便是被打压的很小很小,但,它却依旧是很顽固的占据着自己身体里的某一处角落,固守着它的领土,叫嚣着它曾经的主人。

        这一年,修行遇到了瓶颈,他入世了,因为他知道,这个瓶颈不可能随着时间的修行就能够消散,他觉得,他需要彻底的解决内心的禁锢,需要彻底的解决他自己的心魔,那个恶念的心魔。

        进山之前,天下大乱,群雄涿鹿而起,入世之时,如果不是自己确认了好几遍,他甚至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只在山里面待了几个月,天下好像还是如同自己离开时的那样,卖儿卖女,乱贼四起,国家法制崩盘,百姓流离失所。

        这些,几百年前他已经看的太多太多了,这些,也无法改变他内心的禁锢,内心的心魔,一念善,一念恶,是善,是恶,这一次,或许能够做个了断。

        京城,乱贼已经将京城围困的严严实实,一代王朝的大厦即将倾倒,就这么着,快结束了,属于这一段的历史也已经快要结束了,顺利的进到了城里,对于他来说,这看似防守严密的京城,其实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城中住了几日,穷苦百姓之中,依旧是日日哀哭无粮可果腹,而达官贵人的府宅里,依旧是歌舞升平,花天酒地,可悲,可叹,商女不知道亡国恨,隔江犹唱**花,何谓商女,何谓不知。

        皇帝依旧是还在紧张的忙碌,这个王朝大厦的最后的一点光亮,好像也就只有皇帝这一点点,依旧是在紧张的忙碌着,依旧是在动员着所有能够动员的力量,可,希望茫然,依旧是如此这般,上有张良计,下有拆墙梯,倾塌,已在转瞬之间。

        皇帝倒是简朴的很,顿顿三餐仅仅也只是够吃,他努力的想不让这个王朝结束,他努力的想让这个时间来的更晚一点,至少,不是毁灭在自己的手里。

        但终究,一切都是枉然,这些都不是只靠一人就能够改变的,乱贼终究还是进了城,宫女自杀,皇后自杀,妃子自杀,每一个人自杀的都是那么壮烈,那么决绝,当然,还是有一些想要活下来的,也有可能,活着,要比死更需要勇气。

        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皇帝的眼眸里转动着的是眼泪,他不想这么做,没有一个父亲会想这么做,奈何生在帝王家,或许,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某些命运就已经是确定了的,其中有一个公主只是受了重伤,这个末代的帝王终究还是没能够狠得下那个心来。

        “也罢,也罢”。

        披头散发,龙袍上沾染着污迹,但他是帝王,依旧还是帝王,依旧是这个皇朝的帝王,龙戏浅滩,他依旧保持着一个帝王的威严,眼神里带着的是一种死一样的坚定,他的骄傲,他的自尊,这个王朝二百九十六年风风雨雨的尊严都不允许他摇尾乞求可怜。

        在他的眼里,这个帝王是愚蠢的,是无能的,忍一时风平浪急,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些日子里,他觉得,其实他是有希望阻止这个王朝的覆灭,只不过,因为那些个可笑的尊严,皇家的尊严,他亲手将这些希望给一一的掐死在了萌芽之中。

        “想不到,朕竟然会命亡与此”。

        远远的望着,京城已经是一片战火连天,,回归城中做完自己所能够做的一切,第二天凌晨,乱贼从彰义门杀入了京城,他想做最后的一搏,纵马提枪,带着仅剩的人去向了东华门。

        “皇上,东华门已被乱贼所占!”。

        人还未至,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阻挡住了他的步伐,此地不行,再转移到另一方向。

        他的内心其实还是抱着一点点的期望,他觉得,自己并非是亡国之君,这亡国的命运,本就不应该由自己来承担,可,天意难违,冥冥之中,总似是有人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一样,成国公闭门不出,此路不成,他只能够再寻他法。

        安定门,这里的守军已经零散,大门深锁,左右用之利斧也无法劈开,无奈,无奈,真的是要天要亡朕吗!。

        辗转回到皇宫之中,此时,左右只有一人相伴,当然,还有他,只不过,他一直隐藏在暗处,只是这么默默的看着这里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看着这个帝国的最后掌舵人会以怎样的姿态来接受失败的事实,甚至,他都已经为他想好了出路。

        “投降,做一个亡国之君,封个什么安乐侯之类,或许,还能多活上两年”。

        天时已近拂晓,大火四起,在他返回到皇宫的时候,城外已经是火光喊杀声一片,天色将明,他登上了前殿,亲手击鼓,他依旧希望着,他亲手所选出的那些个国家栋梁们前来殿堂献计献策,为王朝再出上一把力,尽上一份心。

        呆呆的站立在朝鼓之前,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没有人来,没有一个人来,往日那些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臣子们现在都一股脑的消失不见了,看看自己身上所穿的龙袍,讽刺,这就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皇上”。

        “哎,诸臣误朕也!”。

        身边,最后只剩下这么一个宫人陪伴着自己,换下龙袍,随便找出了一件蓝袍,想了想,眼泪不住的从自己的眼睛里滴落,终究,终究自己还是无法改变这个宿命,所有的希望都已经断绝了,最后的结局,自己已经可以能够看得到了。

        “取笔墨来”。

        这是他最后唯一能做的了,或许,这可能并没有什么作用,对那些乱臣贼子而言,如果言语有用的话,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的战争,不过他还是做了,做之前,他还是问了身边仅剩的那个人一句。

        “朕,真的是亡国之君吗?”。

        “皇上!”。

        那人惶惶恐恐的跪倒在了地上,低着头,对于这个自己仰视了这么多年的帝王,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依旧是保持着该有的所有尊敬。

        “皇上自亲政以来,勤勤勉勉,皇上,以您这些年的作态,又怎能会是亡国之君呢”。

        “也罢,也罢,天命也,天数也!”。

        仰头望天,似是认清了自己的这般命运,低下头,洋洋洒洒,在这蓝袍之上他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朕自登基十七年以来,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我,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误伤百姓一人!”。

        这段话,深深的震惊了他,看的出来,这是他的本意,这是这个帝王最后的意愿,穿袍于身上,这个帝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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