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君家的早膳桌上此时可是热闹异常，一向以“食不言，寝不语”教育子女的君家夫人，却打破了自己原先定下的规矩，在膳桌上一数落起二儿媳陆逢秋，就停不下来。

        “陆家好歹是个世家，怎么出了这么没规矩，没教养的子弟，你说出了就出了吧，偏偏又嫁到我们君家，这不是扫把星进门，祸害嘛！”君家夫人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就应该给老二多添几房，省得把这陆家的人惯得没边了。”君家大少奶奶见婆婆都带头作践自己这位“妯娌”了，便也大着胆子进言。

        没想到顺着婆婆的话讲也会出错，君家夫人听到老大媳妇这话，立马把矛头指向了她：“你懂个什么！？这是皇上赐的御婚，再添几房都是妾，生不了嫡子嫡女！平时见你难得讲话，没想到一开口竟是这比隔夜饭还馊的馊主意！”

        老大媳妇挨了训，只好垂下脸去，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怎么不见鹤云？”君家老爷问道。

        “他刚说他吃好，就先回房了。”君家夫人答道。

        “我看不是回房，是去祠堂了吧。”君家老爷把手中的筷子往面前的碟子上一放，儿子的这点心思，他自然是懂的。

        “别管他，他也大了，那个破落户毕竟是他房里的人，他不制住，我们又不好多说什么，传下去，以后叫那人少来请安，没事就在自家院里晃悠，不要出来，省得我瞧见心烦！”君家夫人说完便擦了擦嘴，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走了。

        “你吃还是不吃！？”祠堂这里的气氛很是剑拔弩张，几个小厮背靠着墙站着，大气都不敢出。君鹤云手里端着碗白粥，大声质问着陆逢秋。

        “不吃。”陆逢秋吐出两个字，这两个字他吐得相当没有底气，从睡醒到现在，他几乎水米未进，饿得前胸贴后背，白粥的米香味丝丝袅袅钻进他的鼻子，让他现在恨不得直接抢过来倒进自己的嘴里。

        “今天你不吃也得吃！”君鹤云本着先礼后兵的态度，直接走上前，一把捏住陆逢秋的下巴，想直接把这碗热粥给他灌进去。

        陆逢秋只觉得颊边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感到一股股温热的白粥灌进了自己的口腔，此时的陆逢秋彻底缴械投降，贪婪地吞咽着灌入自己口腔的白粥。

        一碗白粥灌完，君鹤云用大拇指揩了一下陆逢秋的嘴角，陆逢秋对自己抵抗失败的事实既恼火，又羞愧，素白的脸上立刻飞上了一抹红晕，把头瞥到一边不看君鹤云。

        君鹤云知道陆逢秋此时已经让步了，便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你先回房吧，我会让人把膳食送过去，老爷和夫人那边我再帮你说说情。”

        陆逢秋此时也不再拿乔，一路小跑着回房了。

        “这人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君鹤云叹了一声气。

        陆逢秋回房以后，膳食很快就传了上来，陆逢秋倒也不顾及周遭的小厮，拿起碗筷就胡吃海塞起来，这次跪祠堂把他饿得简直前胸贴后背。

        正在他大快朵颐之时，八角进来了：“二少爷去营中练兵去了，把老爷夫人气得够呛。”

        能不气么？世家子弟娶亲，按例是有公假的，文官不必上朝，武将不必练兵，就在家中歇着，小夫妻两人你侬我侬就好，所以很多世家子弟结亲的公假刚结束，就能传出有喜的好消息。

        这君鹤云放着公假不歇，还跑到校场上练兵，仿佛向全世界宣告他房中不和一样。

        “这君家老爷夫人怎么管这么宽啊？他儿子愿意满世界嚷嚷对这桩亲事不满，他们操心个什么劲？”陆逢秋才不管外面人怎么看自己呢，自己都豁出去嫁人了，难道还在意世俗眼光，这君鹤云走了正好，省得跟他在房里干瞪眼，只会让彼此尴尬。

        “八角，你过来。”陆逢秋吃完放下筷子，笑意盈盈地对八角说道。

        八角不疑有他，乖顺地走了过去，谁知刚走到陆逢秋面前，就被陆逢秋一把揪住耳朵拎了起来：“你以后再贱嗖嗖地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地递一些让我听了心里不痛快的话，小心我直接把你耳朵揪掉！”

        八角哪禁得住陆逢秋这顿吓，立马被吓得踮着脚尖直抖，哀叫着让陆逢秋放过他。

        “放过你也可以，不过这次放过，下一次能不能放过就掌握在你手里了。如果下次你给我抓到进了我的房，还给其他房通风报信，传递消息，你这个小身板我直接剁碎了撒进池塘里做鱼食！”说完，陆逢秋腾出另一只手，用手上的指甲对着八角的脸比划着，仿佛在思考要把八角剁成几块一样。

        “奴才不敢，陆大人，奴才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了！”八角涕泗横流，陆逢秋一撒手，他立马乖顺地跪在了地上。

        “敢不敢我可不会凭你这张嘴判断，我会看你日后的表现，你可以带着这些小厮们撤盘子了。”八角和那几个候着的小厮，忙不迭地端起盘子，连滚带爬出了房门。

        陆逢秋吃饱喝足，开始思考自己的“宝贝”大计。

        之前在陆府，因为他住的是连着山的后院，所以养起猛禽野兽来非常方便，但他刚进入君家，对君府的地理环境还不是很熟悉，所以他决定趁吃完早膳的工夫，逛一逛君府，顺便摸清楚这家的具体情况。

        “八角在外面么？在的话就进来！”陆逢秋对着外面吆喝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回道：“在！”

        陆逢秋走了出去，看到八角正站在外面低头候着:“陪我逛一逛你们君家吧！”

        君家作为大周国数一数二的世家，府邸的占地规模自然不会小，陆逢秋对他家几口人住哪里自然不敢兴趣，只想知道他家有没有依山傍水的僻静院落。

        “八角，你们君府上没有花园鱼池之类的地方么？”

        陆逢秋看八角老把自己往人多的院落处领，有时见到君家人碍于面子还要不得已地打声招呼，便直接问道。

        也许是之前听到陆逢秋还信誓旦旦地要把自己剁碎扔到鱼池里做鱼食，所以八角听到鱼池两个字，下意识地一哆嗦：“有的，我带陆大人去看看。”

        陆逢秋看到八角所谓的花园鱼池，还是傻了眼。

        君家的花园布置得相当美观，但是显得异常小巧玲珑，在府邸中央位置，有个人造的鱼池，周围种了好些花草，可惜规模相当之小，鱼池不与外界河流连通，花园也不和山脉接壤，想把他的那些“宝贝”引入君家，确实颇为困难。

        话说回来，陆逢秋“驭兽”的本领，觉醒得非常之早，早到他的认识还处在一个很模糊的时期。那时他记得是一个嬷嬷抱着他去看庙会之类的集会，回来时候这个嬷嬷心急，想抄近路，便捡了一条靠山的野路走，路上好巧不巧遇上了下山找食的狼群。

        陆逢秋只记得嬷嬷发出好一阵尖叫和哀嚎，之后她的身体就被群狼撕扯来撕扯去，泼洒出好多的血。

        陆逢秋当时刚懂事，静静地坐在地上，这群饿狼吃完了嬷嬷，自然打上了小孩的主意，头狼舔了舔嘴边的血，一步步逼近陆逢秋。

        年幼的陆逢秋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去挡，没想到那头狼的眼神里立刻带上了些许畏惧，尾巴也用后腿夹得紧紧的，之后头狼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它竟然用嘴咬住陆逢秋的衣服，把他叼了起来，然后率领着狼群往官道上走。

        陆府的人丢了孩子自然各个地方去找，在官道上来回打听的家丁小厮们只看到如血的残阳下，一只狼叼着陆逢秋，后面跟着一大群狼，待为首的那只狼走到官道旁时，便放下了陆逢秋，和狼群迅速地消失在了远处的山林之中。

        从这次和狼群打交道的经历，陆逢秋心里的那份驭兽的渴望被彻底唤醒了，他经常在寂静的深夜，走出自己的院落，走到后山上，用一种怪异而悠长的声调向远处连绵的山野里呼唤着，远处山野中的猛禽野兽听到了这个声调，便从睡梦中醒来，从各条野路上向着陆逢秋所在的荒山上汇聚，一时虎啸猿啼，好不热闹，待到旭日初升，它们又会自行散去，陆逢秋便下山回到自己的院落，盖上被子陷入酣眠。

        之后陆逢秋对于驭兽的兴趣便一发不可收拾，大周国几乎所有的鸟兽虫鱼，都被他召见过，渐渐的，他开始打起了大周国以外的异兽的主意，所以当时陆家要举族搬迁至北境海阑时，他也想一起前往，奈何被这桩婚事拖累了，只好作罢。

        正当陆逢秋站在小桥上沉思时，一阵孩童的玩闹声把他扯回了现实之中。

        “那是哪一房的孩子？”陆逢秋问道。

        “是大少爷房里的和三少爷房里的。”八角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答道。

        “三少爷也有孩子？”陆逢秋一阵惊愕，这君家三少爷他在大婚之日是见过的，面白而无须，看上去还是个大孩子，没想到居然都结婚生子，孩子都能在花园里跑了。

        “那可不是，三少爷膝下有一子，视若珍宝一般。咱们武将世家，需要男丁上前线冲锋陷阵，为家族赢得军功荣耀，所以讲究的就是多子多福，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八角话说到一半，陆逢秋脸色就变了，八角只觉得旁边的这位爷的呼吸声越来越浅，虽然心里有些毛毛的，还是坚持说完了。

        “你贵姓？”陆逢秋很恳切地转头询问八角，八角听到这话才知道自己又失言了，连忙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退到一边不言语了。

        “看来我还是不能太自私了。”陆逢秋看着远处打打闹闹的孩子们，转了转自己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眼色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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