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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善人


佟茵茵觉得阿饶变了,面少桃色,不苟言笑,眉眼多垂,就连叫茵茵的名字时,也少了往日的娇甜和清朗。可刚失至亲的人,理应变些样子。

从前的面色多甜,嘴里淘蜜,皆变成了寡言和冷语,眼前的冰美人儿,倒让佟茵茵很不习惯。

她二人行至翌日早间,才到叶城,叶城不小,商集卖市众多,可临着江都的城,皆因花城之名太盛失了驰名远近的光辉。就好比夭桃浓李的姑娘,皆不想同阿饶并肩。  

佟茵茵乃习武之人,步子要快些,不多时,她便会停下来步子,等一等细小的阿饶。

可不能弄丢了。

穿过市集,攘来熙往,叫卖声不绝,缭眼花耳。

放眼瞧,马市最热闹,买马的家仆正给东家挑着好马,驮货运粮,得挑些精壮能扛的。贩马商瞧他衣着不俗,自认是门能叫上价的好生意,便也殷勤地牵出好几匹良驹。

家仆眼精,随东家走南闯北多年,自有看物的门道,仔细磨了半个时辰,才挑中一匹四腿健硕的棕毛普氏。

“爷好眼力!”贩马商那顶竖起的大拇指,早在身后准备多时:“买一送二,好买卖啊!”

马蹄踏出时,后头还跟着一不大不小的棕毛。母子驹,也不错,省得再多驯一匹了。

围看买卖的人都道不错,只待家仆付银牵马,谁知,他却横眉冷对,摇头摆手,直接拒了:“棕赤杂色,东家不喜,只要大的,小的另寻买主。”

寥寥数语,害得母子分离。

“这家面馆倒是干净,可我瞧你手脚冰凉,脸色也不好,不如寻一处羊汤馆,暖暖身?”佟茵茵立在马市旁的面馆,四处张望,午时了,该寻个歇脚的地方。

阿饶无话,算是随她安排。

街尾羊汤馆的布招随风荡起了有序的浪尖,好歹把佟茵茵这叶富舟招来了。

“半斤是多少?”富家小姐盯着墙上的挂单,迟迟拿不定主意:“够不够呢?”

“公子一位的话,半斤着实富余了。”店家瞧她清秀围纤,虽男子衣着,却像个姑娘,胃口应不大,便好心提醒。

佟茵茵不领情,反怪店家眼拙:“两位。”说完,往后瞥了一眼。



其后空空荡荡,人呢?

这姑娘原先也不这样,怎么就阒然无声地,说没就没了影呢?

佟茵茵再寻到阿饶,还是在那条街:“你若是再这样,我可把你绑在身上了。”一脸怒气随着找到人的那刻去了一半,可还是该教训的。

阿饶怔怔,始终没瞧见她的怒,似是考量再三,才说:“茵茵,我步子小,想……骑马的话,可能会快些。”

“可你不会骑。”佟茵茵觉得自己比她还无奈,原先她乘的那匹马,不就是因阿饶而弃在江都了吗!

“我可以学。”

看着阿饶这双盼求的眼,佟茵茵不是没想过两人共乘一匹,可一想到自己的骑术,即刻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学骑马可没那么快。”连她自己都是个将就的半吊子,着实不放心阿饶。

阿饶撇了撇嘴,眼在马市里游走了好久,都放不下,心闷闷的,又重了几分。

赫然,棕赤映入眼,方给予了阿饶几分色彩,她执起佟茵茵的手,带着许久未尝的几分甜,似求道:“那买一大一小,我骑小的,跟着你。”

千斤难买美人悦,更何况又花不了几个钱。

佟茵茵即刻招呼了贩马商,用她最习以为常的调调出了高价,从那走马商奴手里抢了母子马。

关于阿饶为什么求买这马,缘起三年前,净空一个行脚僧,哪有什么钱,可他仍花光所有盘缠,买下面临分离,且儿染重病的母子马,他的好助,从无人畜之分。可惜不久后,子马还是因病死了,母子缘分殆尽,不得强求,净空本想放母马归林,然此马感恩,未顺从净空的放生,它便一直跟着他们,驼阿饶过高山,淌急湍,登云海,入险流……

连马都懂感情。

更何况她一个花月之身,最晓恩情难溶。

子马不高,阿饶勉强能靠自己骑上,慢些走着,不图快,也能省些气力。她像个咿呀学步的孩童,把佟茵茵的眼牢牢拴在身。

“慢些,不着急!”担心阿饶有失,遂叮嘱了一句。

“怎么不急,后头全是狼牙虎爪,抓了我是小,可不能害了你。”阿饶攥紧缰绳,有些细微的紧张,然重不过心中忧虑:“茵茵,若是他们来了,你只管走,这些人不能杀了我。”

她不傻,自己是留着他们牵制净空的把柄,无性命之忧。

“小看谁了。”佟茵茵牵着自己的缰绳,重重一扔,又气。

“不是……”阿饶哭笑不得,欲辩。

“即便你不信我,也不能小瞧了四海盟!”佟茵茵扬了扬夹在马腹的碧灵剑,似彰显着自封的女侠身份,剑可好久未用了,“凭他来的是哪个影,敢动我分毫,佟淮天肯定平了整个洱城。”

是了,阿饶听罢安心了些,佟茵茵背景深厚,哪似花姐,哪似春行。

哪似她。

“可咱们走的,不是往南粤的路?”早出江都时,她便想问了,往南粤应走怀都,叶城是西进的方向。

“不去南粤。”佟茵茵答她。

“不去四海盟?”阿饶糊涂了,于佟茵茵来说,天下还有比四海盟更稳妥的地方吗?

佟茵茵抱胸摇头,心想这姑娘的江湖到底是怎么走的,应该被骗卖好多回了吧:“傻阿饶,那四海盟与天影是什么关系,去不得。”

阿饶却不以为然,追问:“可四海盟盟主是你爹,他还能出卖了你?”

佟茵茵自马上倒仰着头答她,身段很是伶俐:“他要是把我锁起来,我怎么行侠仗义,怎么保护你?”此为她不往四海盟的症结:“再说了,利字当头,谁又信得?我瞧你与花自怜情同母女,她不是也出卖你?”

“不是,自不是这样。”阿饶不满,情急下,踢了两脚马肚,马小跑而追:“我倒宁愿她出卖我,否则,也不会……”

也不会死。

佟茵茵见状忙高声呵住马,吓得不清,若是有个好歹,她该怎么向人交代。思付后,又觉不对,她与阿饶是好姐妹,护她周全,因她心甘情愿,交代什么?

这片江湖,哪里还能结识到这样温善可人,用情至深的姑娘了。

可惜了,一腔真情空对月,与他来说,太重,与天下大义来说,太轻。

“阿饶,你别……太怨他。”天冷便黑得早,伴着攀空的星,佟茵茵没来由地附了一句。

小马噔噔,阿饶低头,平静地弯了弯嘴:“不怨。”是真不怨,她爱的,又不是一般人。

可佟茵茵明明含了一腔的劝语,见无处施展,便没好气地朝她吼了一句:“那你怨怨我,心里好过些。”她心疼阿饶,始终的良善如初,有时未必就是好事。

“怨你做什么我,总不是我一厢情愿吗!这和尚,连是他自己的都不是,怎能单是我一人的呢?”女子虽小,身卑人轻,话的份量却重如千斤:“他那样满怀苍生的人,心里定不比我好过。”

她忽想起净空给她买桂花豆包,给她找安身立命之地,给她挂铜铃和姻缘牌,给她最后的欢愉念想,皆是这和尚藏不住的善意。

可阿饶哪里知道,净空的“善意”,远比她知道的还多。

小道路窄,两人二马,一前一后,影斜附霜。

佟茵茵往江都来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道上,想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

“那些小门小派,最没立场,可单筷易折,聚拢成钢,宓宗处境凶险,他若不回去,这武林,恐就真完了,侠义江湖已然无踪,赤胆后辈均已断念,天下若是连宓宗都没了,哪还有仅存的正义善念,佛灯碎灭,危在旦夕,人心匡正,全凭净空的一念之间。”

佟茵茵本不该劝,她心疼阿饶,可她更怀念佟淮天口中,二十年前的江湖:“阿饶,你是大大大善人,饶了他,还苍生一片清宁。”



“啊……”凄叫声如环咒,围着江都城此起彼伏。

城内人时不时抬头眺看,近日着实不宁,怪事连连,如归阁已闭馆数日,怎还是魂叫连天?恐应该去灵沅寺上柱香,拜一拜了。

“还想去哪儿?”净空连守江都数日,替天影清理门徒不少,唯等一人。

今日,终于等到了。若等不到,净空断是不放心走的。

从他第一天到江都,听人叫头戴斗笠的他“小师父”,便知天影埋伏已深。奈何阿饶迟迟不肯走,他才为她打算筹谋至深。

他想,两日差不多了。清规难守,破戒独行,他只身一人为阿饶辟了一条连小鬼都要绕道远行的阳关道。小鬼们收拾得干净,阿饶的身后才是一片安宁。

雨影在江都躲了两日,见这佛僧行功吞天噬地,心魔缠念到一定境界,也让他有些怵了。可他等得太久,再这样下去恐不好寻阿饶的踪迹了。

他惶恐地看着须臾间倒在四方的天影弟子,心下第一次有了往后逃退的念头,这两日,人已折损不少,眼下,全军覆灭,没一个出了江都。

悬影令上的万金,当真无人能取。

净空一腿扫了一地尘,为黑压压的天扬起了五分姿色,他想:与阿饶,自己好歹说话算话了一回。

眸在刹那间,幻了别样的影色,所幸吾悔此刻不在,可对付奸人,师兄应该理解的。他阴惻恻地转头,对面色惊骇如土的人说:“念你与我曾出自同门。”

言下之意,并不是好事。

月幻刀光,如削铁般锋利,只需用气,往前挨个一送。

“啊!”惨叫再一次突袭江都城,再看,四肢皆被削去了头。单手脚落地,人还活着。

然净空留他活命并无关什么同门之谊,他需个人传话,天影四杰,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告诉亓名,要是还有人跟着她,我全算在天影头上。”

这是威胁,净空也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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