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上位者的宿命
狄科在挣扎，在平复，在重建。
他板着脸不看她，又舍不得切断通话，矛盾到自我厌恶。
打死宗念也料想不到，狄科此刻突然的沉默是因为自己，这样不讨喜的，不解风情的，不懂温柔笑意的，被放弃也被抛弃过的自己。
她想不到，那个曾站在大街上曾骂的他狗血淋头的男人，竟然地把心遗落在她这里。
此时的狄科有点反常，但落在宗念眼里，俨然像是个吃不到糖的小公主，在嗔怪傲娇，还唯恐别人看不到。
她哄小孩儿一样的口吻：“别气了，给你带的东西在我后备箱里，你那边现在没事儿？那我要出发了。”
忽然那边有一道女声传来：
“狄主任，小吴医生找你，特护的卢广珍说胸骨疼得睡不好，夜诊的小吴医生跟那边起了点冲突，让我请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
透过扬声器，内容清晰传到宗念耳朵里，她只觉得所有的轻松愉悦，都被一阵飓风卷走，再难寻影踪。
尴尬，之后是淡淡的沮丧，好像自己的生活正在被徐家人拖进深渊。
她以为这个时间，徐斯明不会在医院，所以放心的想去找狄科这个朋友，送东西，说正事儿。
但她忘记了卢广珍，忘了医院顶楼常住的徐家人。
她大意了。
在经历了昨晚被林沅撞见徐斯明的难堪，她似乎很容易就陷入了困惑的泥沼，挣扎着，动摇着——她的那些筹谋计算，那些自以为的了断，是否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是否盖如狄科所言，该如母亲章桦所言，早该摸摸鼻子认了？
“诶！想什么呢？我上楼一趟，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下楼去搬，路上小心，挂了。”
……
狄科没有直接上特护楼层，他先拐了一趟放射科，从值班医生的电脑里调出来昨天刚拍的CT，卢广珍的。
这不是多次一举，虽说徐家人把拍ct当做拍影楼照一样热衷，但他不能不看，身为医生，狼来了的故事向来不是依据，而是戒律。
仔细看了一遍，胸骨没有毛病，除了上了年纪的人惯有的骨质疏松。
年轻女人站在病房门口，困得直打瞌睡，狄科走近时脚步放重，女人惊蛰般睁眼，随着拍胸脯的动作，领口一开一合，浓烈街香掩盖不住酸腐的汗味。
狄科知道这个女的，不想多犯话，“麻烦让让。”
胡胜男扭捏着让开，今天赶上她和母亲俩轮班，白天跟小工吵，晚上还要听三舅妈跟夜班大夫吵，她出来躲清静，不成想，久不曾见过的主任大夫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
高冷、禁欲、制服诱惑……胡胜男感叹自己实在不易，天晓得，自打见过狄大夫起，那些少女时期看过的医生男主，从此都拥有了面容。但三舅一家并不喜欢这个外貌能力都威胁斯明表弟的帅哥主任，多少次了，她心底道歉，嘴上却要帮着大家一起骂医生无良。
她猜想此刻脸上一定红到滴血，不敢看他，抬手拢了拢耳边碎发，紧张，喉咙被掐住一样。
等到他人进去了，她一边深呼吸，试图从空气中搜罗帅哥医生的气息。一边懊恼：没出息，对付他这种高冷惯了的人，她是不是应该更主动一些，才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狄科面无表情的推开里间房门，闷热空气，伴随着卢广珍持续的痛吟，徐宏志义正言辞的指责猜忌，以及小吴大夫委屈的哽咽，扑面而来。
护士年长，看不得这个刚毕业的老实医生受委屈，上前搀着小吴医生胳膊，对着正叨逼叨的中年老男人道：“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就这一句，徐宏志心中给整个护士群体打了差评，护士就是护士，收入水平完全代表了思想层次，护士这个族群，素质普遍低下。
徐宏志看不起护士，对于她不痛不痒的指责，他左耳进右耳出。
至于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大夫，他也懒得多看一眼，找不到这个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退而求其次，只能跟这无良小医生的领导投诉。
“主任你来得正好，我老婆说疼胸骨疼，我不知道她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不办人事？片子就看了一眼，说没毛病，怎么着，耽误她睡觉了，还是耽误她游手好闲玩那个破手机？
徐宏志愤愤道：“我要投诉她，直接跟你投诉行不行？”
小吴医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除了掉泪别无他法，徐宏志脸沉出水泥色，“哭，哭就有理了？你刚才那鼻孔看人的劲儿哪去了？你领导来了就哭，看着倒像是从我们这受了委屈！”
狄科皱眉道：“行了，都少说两句，你不怕吵了患者，也不怕吵了孩子？”
“吴医生，你先出去。”狄科从吴医生手里拿片子，对着灯看，跟他几分钟前看过的没有出入：同样的骨质疏松。
“小吴医生判断没错，患者没有大碍，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补点儿钙，平时多吃点儿液体钙，多喝牛奶，屋里注意通风，你们家属不能光顾着孩子，多重视重视产妇健康。”
徐宏志听的认真，通风的提议直接当了耳旁风，“行，我明天就给她熬大骨汤。”
狄科道：“用不着，大骨汤补的都是胆固醇，另外，我要征询你们家属意见，我怀疑患者胸痛胸闷是乳腺发炎，骨科这边能做的有限，只能帮你们安排乳腺科会诊。”
卢广珍现在都魔怔了，听不得任何有关胸的话题，反射性的疼，但徐宏志听了狄科的话忙不迭的点头，“可以，可以，这才像话。”
“提醒你一句啊，我现在只是怀疑，骨科不可能给你下诊断书，乳腺科那边还要检查的。”
卢广珍连哼哼声都忘了，对未知的检查方式十分排斥，“检查？怎么检查？夹扁了扫描吗？”
夹扁了……狄科面不改色的点点头，“类似吧，具体我不清楚。”
卢广珍还要问，徐宏志赶紧制止，不想让老婆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讨论那么私密的话题。
他上前把被子往上提，掖到老婆脖子底下，似是怕狄科这个男性医生从被子形状看到老婆身体曲线，错了一步，站在比他高出一头的狄科面前挡着，“知道了，给我们安排，仔细的检查一遍。”
狄科离开的时候，身上出了一层的汗，有空调不开，窗户用宽胶带粘上，这不是坐月子，这是捂痱子。
松开领口纽扣的动作，胡胜男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看得近乎窒息——怎么能有人那么帅，个子高，皮肤白，宽肩窄腰大长腿……
亲妈在旁边，胡胜男看着累了阴天浑身酸臭的母亲，一点儿没有主动上前的勇气，她悄悄站远了一点，不过，因狼狈而生的自卑很快消散，她无缝幻想着不久的将来，幻想着那个肤白貌美又光鲜体面的，那个足以匹配这样出色男人的自己。
胡胜男想得透彻：自古男才配女貌，可现在世道不同了，男财女貌、男貌女貌，或者男貌女财，她着什么急呢，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事业发展起来，然后，她只需要静静的等待时机。
想着想着，胡胜男高兴的笑出声来，大姑被惊着了，“干什么？你三舅妈这些天魔魔怔怔的，你可别跟她学。”
胡胜男看着自己的母亲，但笑不语——从不指望母亲能理解分毫，毕竟，孤独，是上位者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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