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惊梦

后半夜的雨愈下愈大，雨点急促的打在地上，伴随着阵阵雷响，整个天地间的声音都被掩盖了。

        萧婉娆跪在萧义章的床前，手里攥着冰凉的虎符，她得到的命令是调兵去抄了沈家，萧义章拖了这么久，有生之年终于可以扫清障碍了。

        “娆儿，我相信你这次仍然能办的很好，接近沈离澈那小子你做到了，让他喜欢你你也做到了，现在就剩最简单的一步了。这是表现你忠心的最好机会。”

        萧婉娆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僵，浑身像泡在冰窖里，压抑着呼吸。萧义章见她迟迟不答话，阖了会儿眼睛，继而说，“你别告诉我，你也对那小子动了情，下不了手。”

        萧婉娆的手握得很紧，四指全都嵌进了手心的肉里，但她感觉不到痛。嘴唇微微颤抖的说，“父亲放心，婉娆没有，您的命令我时刻谨记着，怎敢违抗。”

        “好孩子，我没白养你这么多年。”萧义章势在必得的模样深深地映在萧婉娆眼里，十三年前他也是这副嘴脸的灭了云氏满门，可这无非是为他除掉沈家的一块垫脚石。外头的人来报，时机到了，沈尚书自焚了，这会儿沈家大乱，调兵正好一网打尽。萧婉娆迅速起身，走到门口又听见萧义章大声说，“别让我失望。”

        夜里的风很大，就如同无数猛兽在狂奔嘶吼，树影摇曳，仿佛无数双手在阻拦她前进。萧婉娆顶风前行，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但她没有回头路。

        沈府一片火光，所有丫鬟家仆都被押到院子里，哭喊声一片，地上一片狼藉。萧婉娆顾不得这边，她急着找沈离澈，寻了大半个府，听到有人唤她“婉娆”。那一刻全身血液回流，她回头看到对她微笑的沈离澈，萧婉娆的心像被针扎穿了，阵阵刺痛，都这一刻了，他还会对她笑。像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出现。

        萧婉娆抓住他的胳膊，“离澈，你快走，我求求你，我要你好好活着，现在外面很乱我会派人找两具烧焦的尸体冒充你和离嫣。”

        沈离澈只是摇了摇头，“婉娆，你知道我不会苟活，我不能放任沈家不管。我更不会让你为难。”他抬手抹掉萧婉娆脸上的泪水，“我都明白，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是我陷进去了。”

        萧婉娆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接近，我，”

        “我知道，是萧义章，不是你的意思。当年云氏受我们连累，我们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挡他路的必须死。”沈离澈平静的说着，完全没有一丝恐慌。“不哭了，我不是不恨，但只是对萧义章，但此刻我没得选。”

        “有，你有，我可以保住你们两个。”萧婉娆恳求的看着他。

        “那你肯放下所有和我走吗？”

        “……”

        沈离澈自嘲的笑了，“你有你的责任，你不必自责，即便沈家不遭劫难，没有你我也没办法活下去。”说完他揽过萧婉娆，在她的额头处落下一吻，“答应我，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我不想成为你路上的绊脚石，我会好好保佑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对称拼合雕刻着两头驯鹿，“我本想在你生辰的时候送给你，没想到变故这么快，就当是私心吧，倘若你将来遇到你爱的那个人了，我，”

        萧婉娆打断了他，“我会带一辈子，”她牢牢地攥着玉佩，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她开不了口，身份阻隔，她解释不清，更重要的是，没有时间了。

        手下寻了过来，催促萧婉娆下令，望着沈离澈远去的背影，萧婉娆满身的绝望和恨意浮上来，手握紧腰间的剑，用尽全部气力下了令，“动手。”

        夜雾笼罩，火光中的沈府只剩下杀戮的声音，一声声哀鸣刺穿耳膜，无情的刀剑下绽开的是道道血光。沈府的牌匾被劈成两半，被随意抛进火海中，这一切都在宣告着沈家是败将，理应是这般下场。哀嚎声渐渐平息了，周遭唯有风卷着火苗的声音。

        “报少将军，沈府宝物清理完毕，共计一千六百余件。”

        “报少将军，沈府尸体清理完毕，沈家下人及门生共计三百一十二具。不过，沈家的公子和小姐逃了。”

        萧婉娆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好，知道了。”

        三日后，萧婉娆代萧义章领了封赏，平定沈家她有大功劳，她无暇顾及这些场面话，三日没合眼睡觉，她希望等到沈离澈的消息，说他活着，以后隐姓埋名，再也找不到他。回了府疾步往书房走，萧称担忧着看着，不敢劝，也劝不动。

        “大小姐，留步，”一个家仆叫住了他，“方才有人给丞相报信了，沈家公子的尸体找到了。”

        萧婉娆定在原地，胸腔像被千斤石头压住了，一股腥味在喉咙蔓延，刹那间，她喉咙处涌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萧称让那个下人滚下去，冲到萧婉娆身旁急切问道，“少将军，没事吧？”

        萧婉娆脑袋发昏，五脏六腑像被一股强力挤压的痛，怎么会吐血，不行，不能倒下，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理智告诉他，那个下人是故意的，她一抬头果然对上了刚躲在树旁的那个人。萧称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声喊福玲出来，说这几日少将军上了火，嗓子又咳出血了，快传医师。萧称蹲下拉起萧婉娆的胳膊把对方背了上来。

        树旁的那个人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此景，去了萧义章的房间。

        萧婉娆病了七日，在床上苦苦挣扎，却醒不过来。医师说她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日后不能受刺激。

        可她欠沈家的，更欠沈离澈的，这一世她都挣脱不了这把锁在心头的枷锁。

        萧婉娆额头冒着汗，嘴里反复念叨着“对不起”，像到了一个可怕的节点，猛然惊醒，坐了起来，呼吸急促。福铃由于下雨没回房，在一旁的小榻休息的。早就听见了动静起来了，萧婉娆这两年少做梦，今日怎么回事。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大小姐，做噩梦了。”

        萧婉娆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她，眼神空洞，“我，我梦到了三年前的一些事。”

        福铃立刻明白了，坐在床边安抚她，“没事，已经过去了，而且您已经替云氏和沈家报了仇。”

        萧婉娆突然下床，翻换下来的衣服，无果。又去翻桌子，福铃一脸诧异，“到底怎么了大小姐，您别吓我。您梦见什么了？”

        “没了，完了，没有了，福铃，”她抓着福铃，露出从未有的惊慌，“玉佩，离澈给的玉佩。怎么会丢了呢，我梦到她碎了。我现在找不到了。”

        福铃点上灯，连忙帮她翻找，萧婉娆杂物不多，东西归置的很整洁，翻一遍没有那就是没有。萧婉娆拎起衣服就要往外冲，福铃一把拦住她，“大小姐您冷静，外头下着雨您去哪找，天快亮了，等天一亮，我让府上的人都去找好不好。”

        她意识到了什么，定住脚步，眼里闪着泪光，“不能丢，我答应过他，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福铃抱住她，“我知道，您放心，一定会找到的。”

        天边刚翻腾出紫红朝霞，福铃就出去叫人了，所有丫鬟家仆打着哈欠聚集到前院。萧婉娆冷着脸走出来，问人是否都在了。福铃清点了一下，没少人。讲了事情原委。

        “我觉得缺一个人吧。”一个家仆喊了一句，“我们是见不到大小姐的，更别说偷东西了。”

        “我没有说偷，只是大家自觉回忆一下，下去找找。”福铃说道。

        “所以新来的那个人更有嫌疑啊。”

        萧婉娆大步奔向偏房，推门而入，床上鼓着一个包，睡得十分香。萧婉娆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掀起对方的被子，莫北辰登时翻身跃起，“啊，非礼啊。”

        “玉佩你拿的？”萧婉娆怒目而视。

        莫北辰揉了揉眼睛，嘴里含糊的说，“什么玉佩？”说完这句话，心头一凉，又迟了一步。这回彻底死定了。萧婉娆在他回答间隙就看到了枕头上放的玉佩。

        “不是，你听我解释，误会啊。”莫北辰不敢想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隆起被子，钻进去蜷起身子护好头，一副准备就绪的状态。

        萧婉娆只顾检查玉佩，再一看，莫北辰摆出这种架势，沉声问道，“你干什么？”

        “准备挨打啊，您下手轻点，留半条命行吗。”

        “滚起来，你不是要解释吗。”

        莫北辰立马掀开被子，跪在床上，一副被赦免的模样，“您肯听我解释啊。”

        萧婉娆皱眉，“长话短说，别废话，别扯谎。”

        莫北辰点头如捣蒜，“您昨日来我这问话，落这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掉的，总之您走了我才发现的。”

        “那为什么不还回去？”

        “我腿脚不便，我估摸着这很重要，肯定很快找过来，可您没有，后来您就出门了。”莫北辰一脸委屈的说。

        萧婉娆看了他两秒，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莫北辰没反应过来，“这就放过我了？”

        他走到门口巴望一眼，不禁被这阵势下了一跳，全府出动，得多重要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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