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过往
夕阳将定清河的水染成金黄，两道人影站在船上，与这天，这水构成了一副画。
莫北辰在前面划着船，船身不稳，微风吹过的地方，船身就会随之轻晃两下。
“我来划一会吧，你背上有伤。”萧婉娆不容他反驳，夺过了船桨。莫北辰轻笑，两人互换了一下位置。
“这会真美，还这么安静，如果能在这生活该多惬意啊。”他支起一跳膝盖，收手搭在上面感慨道。
“想得美，这个世上不存在那种美事，起码对于我不可能。”萧婉娆仰起头看着夕阳，耳边是清脆的水流声，微风吹起她的衣摆，与天边形成一幅画。
“那你向往吗？”莫北辰轻声问道。
“当一件事永远不可能发生，那就没资格向往。”这句话说得随意，但没人看得见她眼底熄灭的一束光。
静默许久，莫北辰又开口：“一切也未可知，大将军万一想开了，想卸任归田园了呢。”
“我的结局不落个枉死就很很好了，我欠别人的太多了，手上的血擦都擦不干净。”她往岸边划去。
一片月竹花再次映入眼帘，这花还有一个特点，即使黑夜笼罩，也能辨别出，不仅是花色，还有到夜晚成倍剧增的香气：“这花名叫月竹花，长在临水的地方，每到夜晚花香四溢，比白日香上百倍。”
莫北辰认真嗅了一下：“真的好香，你怎么不养点，府上不是有个湖吗。”
“睹物思人，我本对这花没多喜爱，更多的是欣赏，但因为一个人我不敢养。”她的声音轻柔，莫北辰注意到了她眼底的暗波。
心中升起一丝怀疑：“是那个沈公子吗？”莫北辰心底是发酸的，问出的话也冒着酸味。
“你怎么会认识他？”
“切，”听这语气是嫌自己认识那个沈离澈？莫北辰气得伤口痛，“福铃跟我大概提过，就是你丢玉佩的那次。”他忍不住看向萧婉娆腰间挂着的白玉，眼睛酸胀。
“所以你知道什么，我和他的。”
“福铃没透露什么，我大概猜着你们自由认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可惜家族问题不能在一起，他因为某种原因死了，是为你而死对吧。”莫北辰简直佩服他，这世间原来早就有一个人可以对萧婉娆那样好，肯为她而死，而他也能得到萧婉娆的心与牵挂。
萧婉娆把船靠岸停好，独自上了岸，没有回答。莫北辰赌气的踹了一脚船板跟上去：“我说的对不对啊？”
脚下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出去几十步萧婉娆说：“对了一半。”
“哪一半？”莫北辰不死心，继续问，“他是什么样的人啊？”
“陌上人如玉，一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萧婉娆扭头去看对方的表情，对方低头闭上了嘴。
“你很想了解我吗？”
“我，”虽然碍于面子不想承认，但万一萧婉娆肯说一些呢，他当然很想了解她的过去，“想啊，不然我问这些干嘛。”他在脑海里勾画着沈离澈的面貌，怪不得萧婉娆动心呢。自己和人家有很大差距吧，但是论英俊程度他不认输，输也是输是气质。
“总得先找一个落脚点，回草屋吧。”
考虑到夜袭，他们就着月光席地而坐。好在今晚月色皎洁，彼此能看清对方的脸。
“你想知道些什么？”萧婉娆率先开口。
“你都能跟我讲吗？”
“怎么，怕我编故事骗你啊。”
她一向谨慎，自己的故事也从未对外人讲过。但莫北辰给她的感觉不同，她想把脆弱不堪的一面展示给他。
“我不怕，这半年来我听到过不少关于你的流言和骂名，但我看到的你不是那个样子，你的身世我有怀疑过，你不是萧家的人对吧。”
“我姓云，云氏十七年前被灭了门，你猜得到是谁干的吧。”
空气陷入沉默，莫北辰的心被吊起来，那个大胆的揣测终是落了实，他望着黑夜里那双明亮的眼睛，说不出的难受。
萧婉娆释怀般的轻笑一声：“忘不掉，即便尘埃落定了，我也忘不掉，命中的劫数罢了。”
愈合得伤疤被重新撕裂，旧年的真相暴露在世人面前。
……
十七年前
云氏举家北迁，沈府的大门外早就列好了迎接队伍。沈玖山携妻儿在外亲自等候。
几十辆马车一字排开，云中平先下马把妻子和女儿搀扶下来。
“云兄，可算把你给盼来了。”沈玖山上前一步迎接。
“沈兄。”两人作揖行礼，被请入了府中。
沈云二人曾是幼年玩伴，云中平好读书，学识深广。沈玖山习武出身，在云中平的引导下，书倒也没少读。也就是因为这个，便心怀大志，想充军。
几番周折后，沈玖山在战场上有功，被将军推荐，入了仕途。留在了武幽，二人彻底分开。
沈玖山一心记挂着兄弟，便多次写信请他来帮助自己，自己毕竟是武将出身，官场上的事他一人应付不来。如今新帝登基刚一年，他们立过功的都封了大官。
“云兄，我在沈府的西侧给你们置办了一个府邸，云氏的人都能安心住下。”
“这会不会太过显眼？”
“你放心，这是皇上赐给我的，我想让谁住还管得着吗，哈哈哈，澈儿过来。”沈玖山招呼立在门口的男孩，“见过你云伯伯。”
男孩谦逊有礼的喊了声：云伯伯好。男孩长得标致，唇红齿白，一身蓝衣衬得人干净，身板虽小，气势却很足，脊梁挺得直直得。
“这是离澈，都长这么大了。”云中平喜欢这孩子。
“淘气的很，日日让他练剑他也不好好练，读书也不听老师的话。”
“爹，您这话错了，剑术我有练习，只是您规定的时间不合适，且碰上一两次您就断章取义，先生教的那些我早就预习过了，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听一遍啊。”
“你听听。”沈玖山无奈地指着他和云中平告状。
“沈兄，我觉得离澈说的没错，年纪这么小就有自己的学习计划了，将来必成大器。”
正殿的男人们聊着正式，云夫人玉莲带着云开在偏殿候着。沈夫人很和气，命丫鬟们准备了各种糕点：“云开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和你很像呢。”
“夫人过奖了，她还小看不出美丑呢。”玉莲的气质如她的名字，端庄清雅，小云开窝在母亲怀里，紧紧拽着她的袖口。
“早就听闻江南一带养育美人，云氏和玉氏更是出了名的俊男美女，妹妹可知皇上最爱的妃子来自哪吗，”沈夫人满面笑容，“就是出自云氏。”
玉莲莞尔：“我听中平提过，算是他的一位远方表妹。”
“果然美人连声音都好听。”
离澈刚从正殿出来就奔到母亲这里，沈夫人见他进来，严肃的看了他一眼：“不得鲁莽，见过云夫人。”
“云夫人好。”沈离澈只一眼就注意到了云夫人怀里的小女孩，笑盈盈的看过去。可对方撇了他一眼，就往母亲怀里扎得更深了。
“澈儿，你当心吓到妹妹。”沈夫人皱着眉头说。
“不碍事，开儿你多大了，还不敢见人，叫哥哥。”
云开跟只小猫似的就是不动，头发的小揪露出来，甚是可爱。
沈府一片安乐，但丞相府却有人坐不住了。
皇上登基才一年多，萧义章虽仗着家世和功劳封为了丞相，但根基尚不稳，沈玖山手握兵权，这一点令他心头不顺。
“爹，爹那匹马该杀，摔死我了。”萧成善皱着脸哭诉。被甩了一巴掌，“爹，你打我干嘛？”
“你怪马不好？是你自己笨，你自己想想，那个沈离澈胜过你多少。”萧义章有一点特殊，他不喜欢男孩，自己家族男丁众多，儿时不受爹的宠，兄长都来欺负他，唯一对他好的就是早逝的娘和姐姐。
他手上沾了多少兄弟手足的血才继承大权，所以他一心希望自己有个女儿，女儿乖巧好教养，将来若有不测，还能好好尽孝。可惜头一胎是男孩也就罢了，偏偏这么不争气。本来还有希望得女，可妻子坠马伤了身子，恐怕再不能孕。
他在朝中势力大增得益于丈人崔家的帮助，崔隐秀初嫁过来时就约法三章，不许纳妾，否则就对不起崔家对他的恩。无奈得女之路就此斩断。
云中平作为沈玖山的门客就此落户，跟来的云氏有二百余人。沈玖山给男人们安排了事做。
云氏夫妻恩爱，对女儿的□□更是上心。云开三岁便学着写字，两年过去，识的字越来越多，字练得也很像样。
微风吹动，花香飘过。花藤下的离澈离嫣兄妹一起玩耍，温习完功课，就要陪妹妹抓蝴蝶。离澈看到了石桌上有个小女孩在写字，悄悄跑过去。
纸一下子飞走，云开惊慌的抬起头，对上大男孩的笑脸，她想喊母亲，但又不敢：“你干嘛啊。”小嘴唇嗫嚅着，眼角泛红，像多汁的提子。
“写的真好看啊，”离澈回神才发现吓到她了，赶紧把纸张放下，“我没别的意思，妹妹别怕。”
结果亲妹妹却在跑向哥哥的途中摔了一跤，哇哇大哭。惊动了一旁的乳母。
“呀，，我不是故意的，嫣儿，别哭啊。”
看着离澈手忙脚乱的样子，云开抿嘴笑了一下，方才的惊吓都飞走了。
晚饭的时候，沈玖山知道儿子吓哭了两个妹妹，气得要打他，被沈氏夫妻拦下：“都是孩子，不碍事的。”
“那不准吃完饭。”沈玖山沉着脸回到饭桌，离澈撇撇嘴到院外罚站。
云开明白那个哥哥没饭吃，便拿了一块糕点攥在手心。避着屋内的大人，把小手伸到离澈面前。
“嗯？给我吃的？”
云开点点头。
“谢谢你哦。”离澈从她手心拿过奶糕，一口吃掉，满脸微笑着。
那时的他们谁也不知道，劫难会在不久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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