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需要一条
“护卫自刺史府后院挖出几箱珠宝,主事已招供,说是曲亭山山匪给的‘孝敬’。”
“官匪勾结乃大罪,刺史府的人被悉数关押,末将已上奏,只等陛下决断,不出意外的话,戌时便会收到消息。”
驿馆大门外,徐子濯蹙眉听着叶长钦一股脑地汇报,知他话中有话:“叶将军的意思是……”
叶长钦再次行礼:“末将今晚可能会带人前往曲亭山清匪,亲迎一事,有劳世子殿下了。”
徐子濯听明白了,他是在赶自己走。
准确的说,是希望自己能把里面那位小祖宗强制带走。
是有多怕小姑娘添乱啊。
行吧。
徐子濯应下:“分内之事。只是此事实在蹊跷,叶将军切记多加小心!”
“谢殿下提醒。”
华昭被告知亲迎队伍即将出发后并无多大反应,只问:“嫁妆何时追回?”
徐子濯答:“叶将军已从刺史府中搜出山匪所在舆图,今晚便会行动。”
“可是今日天象不佳,怕是要下雨欸!”华昭仰望窗外灰蒙蒙的天。
“时不待人,有陛下的旨意,叶将军定会竭尽全力。公主,亲迎已经耽误不少日子了。”徐子濯意有所指。
未曾想这次华昭意外得好说话:“那本宫就放心了。我们收拾一下,尽快进宫吧。”
徐子濯一肚子规劝的话咽下肚:“嗯。”
小姑娘还是很知情达理的嘛,好好说话都能行得通,不知道叶长钦那厮在顾虑什么。
与此同时,永阳郡大牢——
低沉的雨云笼罩在整上空,遮不住日暮的斜光,天色反而比往常的傍晚稍微亮一点。
残光透过顶上小窗穿入狱中,只照亮了黑漆漆的铁门,留下两道昏暗的柱影。
滁州刺史吴温一身囚服,坐在角落里的草垛上,呆望着那片光斑。
做到刺史这个位置,自然没有那么简单,他背后也是有靠山的,通匪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有信心在东窗事发时摆平。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群傻逼居然劫了和亲队伍!
那是皇室的东西,谴的是正规兵将,上过战场的,可他们呢?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是疯了吗?
直到现在,他还是懵逼的。
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思及此处,他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可不及细想,视线便被一片黑色挡住了。
“可怜吴使君兢兢业业,一心为民,竟落得如此下场!”
兢兢业业?一心为民?是在说他吗?
吴温抬头,入目的是位遮着脸的黑衣小哥。
“小兄弟,你,”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找错人了吧。”
那两个词于他,不能说是非常贴切,只能说毫不相干。
黑衣人:“……没找错,就是你,吴使君。”
“阁下说笑了,吴某勾结山匪,陷百姓于不义,如今身处此境,也是自作自受。”吴温自嘲。
黑衣人不以为然:“谁说那是山匪?那只是群先楚流民,战争结束后他们无处可去,流落此地,您不忍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安置他们,您又有何错?”
此言一出,吴温回过味来,眼神凌厉地看向黑衣人:“可流民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赠我?”
黑衣人语气轻快:“那是知您善行的过往商者资助给您的,商者不怨透露姓名,您无奈只能先收下,日后寻机献给朝廷,同样也会将流民一事一并相报。”
“亲迎被劫一案呢?”
“这您得认下,毕竟在您的管辖范围内,可曲亭山那些只是群流民,哪来的武力去抢劫官队呢,您对此事真的毫不知情啊!”
失察之罪与官匪勾结相比,那算轻多了。
这点吴温自然知道,只是如果他咬定曲亭山那群是流民,到时候真从里面查出什么来,他势必要对上叶家小子。
黑衣人仿佛看出他内心所想:“使君不必担心,主子早已遣人通知那些‘流民’将东西转移了,不会让人瞧出什么。”
吴温一凛:“敢问阁下的主子是……”
“这个不方便透露。”
此时窗外的光束已消失,黑衣人完全处于阴影之中。
他安抚:“使君莫要紧张,主子若真想害您,任您自生自灭便是,何必多此一举呢?”
言之有理,吴温点点头。
黑衣人继续:“您只需明白,您是无辜的,当然这句话你我说的不算,使君得拿出证明,这样主子也好为您洗刷冤屈啊。”
难道是三皇子的人?吴温这样想着,冲他拜了拜:“还请阁下赐教。”
黑衣人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他,是刺史府常备的宣纸:“将你为流民所做之事写下来,我帮你把它带出去,主子自有办法为您平冤。”
“欸。”吴温连忙接过。
“可惜我来得匆忙,未带笔墨。”天色愈发暗了,黑衣人举起身旁的火把。
“无妨,吴某血书即可。”吴温言罢,咬破手指,待血珠渗透表皮,就着宣纸疾书。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黑衣人轻蔑一笑,精明又怎样,如今他为鱼肉,就只能任人摆布。
一书即成,黑衣人大致扫了一眼。
不愧是当过刺史的人,叙事语言清晰,简洁明了,无刻意煽情,不招致反感,只言明自己“所为”与过失之处,对叶长钦只字不提。
但也足以颠倒黑白。
黑衣人收入竹筒中,缓缓道:“此番事成,主子想要您身上的某样东西。”
吴温这才松了口气,常理之中。
不怕对方有所求,就怕对方什么也不提,日后再生事端。
“不知是何物?”
黑衣人高举火把,眼神冰凉:“你的命。”
不久,黑衣人驾着轻功飞快离开,身后,火光冲天。
“着火了,牢房着火了,快救火啊!”
“将军呢?快去禀报叶将军!”
“将军已经带着军队离开了,世子殿下也走了……”
——
帷幔摇曳,纤细的身姿在烛火下勾勒出一道曼妙的轮廓。
“公主殿下。”黑衣人走到窗前,便停下脚步,跪下身来。
里面人打了个哈欠,纱绸随风纷飞,隐约露出半张脸来。
正是本该随亲迎队伍早早离开的华昭。
“可办妥了?”声音不复他人耳中的天真。
“是。”黑衣人应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双手奉上。
纤细葱白的玉指自帷幔中伸出,取过竹筒,黑衣人将头垂得更低了。
华昭不紧不慢地打开宣纸,借着烛光瞧了起来,房间一时安静得似乎能听见谁的心跳。
“呵,”良久,华昭才发出一声轻笑,“这就对了。我大邺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拿的!”
“叶长钦,私吞和亲物资,嫁祸流民,诬陷其为山匪并屠杀之,假立军功,陷害忠良至人含冤而死,这桩桩件件,当真是罪贯满盈。”
“阿月,你做得不错。”华昭走到黑衣人身前,看向窗外。
“谢公主。”黑衣人目光触及烛影下白皙的赤足,不动声色地撇开眼,鼻尖的清香却挥之不去。
“他们可到曲亭山了?”华昭眺望天边微明的光。
“是,奴已收到那边的消息。”
“甚好。”
还不够,她要搞的,是折了她大邺十万人马的叶老将军,是叶家,是整个南齐。
而现在,她需要一条好用的狗。
小姑娘侧身,将人扶起:“接下来辛苦你了,带我过去吧。”
华昭如了愿,志得意满,亲迎这边的却是一片惊惶,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公主何在?”夜幕下,车队停驻在山间,徐子濯站在马车旁,四周是举着火把的护卫,侍女侍从跪了一地。
无人应答。
徐子濯沉下脸,他千防万防,人却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难不成之前为了试探她所表现出来的模样让小姑娘觉得他性儿好,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耍他们。
他可不像叶长钦那样只会在战场上动真章的单纯小子。
虽没有查出对方在搞什么猫腻,但小姑娘的作为是完全没有把大齐放在眼里。
如此,他不介意陪她玩玩。
“连主子都看顾不好,想来只是群废物罢了,留着也没用,不如,”他幽幽开口,“全杀了!”
“来人,把他们都拉下去。”
此言一出,护卫蜂拥而上,底下纷纷哭天抢地。
“喂!什么狗p世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坏蛋,快把我们放了,不然公主来了有你好受的!”玉竹大喊。
徐子濯不予理会,他要的是杀鸡儆猴。
“殿下且慢。”
徐子濯看过去,此人他见过,华昭的贴身侍女——墨兰。
她临危不惧,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姿态。
他让人暂时停手:“有何遗言?”
“公主有疾,”墨兰顶着徐子濯毒辣的目光答,“关乎性命,只我一人可调配遏制之药。”
徐子濯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嗤了一声,他当什么忠仆义士,原来是为了自保。
还是用自家主子的安危做的保命符。
小姑娘身边的人也不怎么样嘛。
徐子濯走近她:“可如今公主都不再了,我留着你又有什么用呢?”
墨兰:“公主会回来的,她临走时亲口跟我说过。”
徐子濯眯眼,象征性地威胁:“你可知欺骗我的代价?”
“墨兰愿对天发誓。”
“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其他人,带走!”徐子濯挥下手臂,面前人呜呜泱泱尽数被押着离开。
周围迅速暗了下来。
玉竹还在不停地叫嚷:“大坏蛋,放开我……我记住你了!”终究被扯了过去。
只剩下墨兰。
她一语不发,任护卫将昔日与她一同侍候过主子的同伴推向刑场。
“华昭生了什么病?”
墨兰低着头:“墨兰不知,只奉我国先帝之命留在公主身边,专门为公主调养。”
问不出所以然,徐子濯也不急:“你对公主倒是信任,她万一不回来了呢?”
“她会回来的。”墨兰反驳。
徐子濯挑眉:“我是说万一。”
“她会回来的。”
也不说个缘由,只坚定地重复这句话,腔调都不变的。
无趣!
徐子濯发出和华昭一模一样地感叹。
两人正僵持着,忽而传来士兵的通报声:
“世子殿下,一位青衣侍女打伤了行刑的护卫,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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