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东郊这些天比往日热闹不少。
一大早刚下完雨，地上有些湿滑。七八个赶公交买菜的老太太裹着棉服手揣在袖子里，瑟缩着露出脑袋与同行扬声攀谈哪里的米价跌了多少，高昂的音色恨不得把方圆几里的鸟都震聋昏厥。
“呦，车子来了车子来了！”
站一旁的几人闻言敏锐的一转头，凭空露出凶相，还没等车停稳便齐齐争先恐后地涌向车头，吓得司机急急的刹车，又心有余悸般的直按喇叭。
这时众人倒是难得团结，识趣地统一装作没听见，都唯恐着落下。
正推搡着，身侧呼啸穿过几辆黑车，为首的前面赫然横了滩积水，待极速开过时，溅出道优美的抛物线，悉数浇在了叫的最凶的大妈身上，衬着西伯利亚小寒风后者立马打了个喷嚏。
“阿嚏！”
后面的车来不及变道，也跟着飞蹿过去，活像前些年游乐场一贯流行的激流勇进。
随着林疏将挡板拉上去的一刹那，身后响起数声惊呼臭骂——什么“开车赶着回娘胎重造”、问候祖宗的云云一字不漏的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秦徊：“……”
解秋：“……”
唐晓忍不住了，“……呃。林，林队……”
众矢之的的某人像是后知后觉般才扫了眼后视镜，半晌才冷哼一声，又屈尊降贵地评价一句。
“该。”
自己站路中间还有理了。
秦徊这才明白解秋说的林疏为什么一贯不用警车了。
作为嘴炮战斗力爆表的大爷大妈群体，要真隔三差五的闹起事儿来，边台分所加一块怕都不够口水淹的。
秦徊扯了扯嘴角，倒被逗乐了。
“这还得多长时间？”
“马上。”
林疏朝后微倾身，又拐了个弯，“——放心，到时候保证准时送到学校。”
车开到一片不知名的田间地头熄了火。再往前是崎岖缭绕的纵横山谷，路面刚下了雨，浸肿了的地面泛着黏软的泥。
是过不去了。
“下来吧都。”
解秋挥了挥手，接着率先跳下suv往前探路。
接着是余越。不料前脚刚下车，随即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一脚踩到了水坑，下一秒，泥点子直接飞溅到了车壁。
余越是正儿八经公考两年才考上特遣所的，入岗时间短。可虽是新人，却对关乎自身性命的要紧事不能再清晰。
林疏这人不论对女人还是其他都是兴致索然，可唯独车是真真正正的心头肉。眼下余越望着一排醒目的泥点几乎惊得吓出魂，顾不得其他当即欲哭无泪的赶紧用袖子抹，那样子简直比澡堂里的搓澡工还卖力。
秦徊刚下车就看到这一幕。
“…你这……”
下一秒，立马心下了然。
算了。
关他什么事。
秦徊正欲往山路上赶，就被人拉住了臂。
回头就见余越正挤眉弄眼地看向自己。
“干嘛呢你们两个。”
这时林疏从左侧下了车，不禁探身疑道。
秦徊两人对视一眼，秒懂地用衣摆挡住泥痕。
“啊！……没，没事林队。我跟小徊正交流案情呢！”余越干笑道。
“……”
“他上不上岗都是事儿，不用知道太多。”林疏狐疑地看了一眼，又拿起钥匙关了门，“……没事儿别老指使旁人。”
半晌又补了一句，“别学解秋。”说着自动忽略冒火的后者，开着定位去找那处断崖去了。
解秋被消遣惯了，伸出的拳不甘心的放下后，索性瘪着嘴又跟了上去。
余越这才长舒了口气，转头就冲着秦徊一阵千感万谢，样子真诚实在的有些滑稽。像是捡了条命似的。
秦徊瞟了眼林疏颀长的背影。
“……车开成这熊样子，以后干脆别让他开了。”
谁知余越更加欲哭无泪，是非常左右为难了。
“我，我们哪敢说啊。”
“……”
秦徊闻言适时的心疼余越及全体特遣所成员一秒钟。
几人稀稀落落地走在崎岖的窄道上——原本许是一片矮丛，经年累月的地皮被踏得又秃又黄，鸟粪都挑地儿的不来光顾。再往前走便是杨乐同班上人一道团建的断崖。
风景倒是极好。
秦徊远眺地看向对山，斜侧绝处逢生的竖着几颗劲松，再看向崖底，深潭的水泛着浓重的墨绿，上浮着斑斓灰黑的枯草，看得出是极深。
秦徊有些狭长的双眸微眯，出神的望向崖底。
“干嘛呢你。”
林疏这时忽的朝秦徊喊了声，清朗的声色扬荡在薄雾的空气里。下一秒，近乎疾步走了过来，将某人从崖边带回来。
“我没——”
秦徊对上林疏有些凌厉的黑眸，忽的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将半臂抽了出来。
“少管我。”
说着朝众人扎堆的地方走了过去。
林疏看着某人微冷的侧脸，白瘦干练中不经意透着倔强的冷硬。
秦徊睨着看人时倒像是出于本能。
“……”
林疏忽的嗤笑，用鼻子哼了一声。
……小破孩子。
“杨乐就是从这跳下去的。”
唐晓走到不远的一处巨石堆朝众人扬声道，可风太大，说到一半的话就被吹得咽了回去。
解秋飞快的翻开笔录，“案发的时候，几人在平地上吃自助烧烤，这个叫王明的刚巧去打水，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惊呼……杨乐已经跳崖了。”说着又向崖边探了探头，脚边的沙土稀稀落落地滚落下去，泛着散白的烟尘，到底时已没了声响。
解秋赶忙收了脚，捋着身上的鸡皮疙瘩。
余越举了举手，有点畏缩道“虽说这么高，但底下毕竟是水，杨乐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
秦徊从人堆里走上前，“对普通人来说，极限的安全高度是五十米左右，摔下时不光要承受水平面极大的张力，对体格也是种考验；再者下落时还得及时调整落水的姿势。杨乐，一个大学生，又常年处理数据报告连操场都没去几次，简直称得上羸弱——两边都沾不上。”
又目测了眼高度，秦徊临了补一句，“何况这断崖净高近七十，杨乐必死无疑。”
余越若有所思的听着秦徊信手拈来的话，不禁对边台大学又多了层敬畏。
一旁的林疏顿了顿，突然出言。
“尸体捞上来了吗？”
旁边的小张赶紧推推快滑到嘴边的眼镜，飞快同外勤接了线，“没呢，这几天雨水大，冲刷极快，b队昨个找了一天一夜愣是连衣角都没捞到。”
林疏点了点头，“录完信息就回所里，余越呢？通知跟杨乐同班那几个人来一趟。”
“好！”
几人顷刻间忙着自己分内事，一旁的秦徊这时走到林疏跟前，本着一贯的漫不经心扯起嘴角。
“校方原本千辛万苦地堵住几个人的嘴才没让消息往外散——你倒直接把人拉到派出所，生怕排面不够大。”
话音刚落，秦徊便迎头对上后者莫测的眼眸。
林疏借着身高优势微瞰着秦徊，两人面对直立着，竟生出些极富视觉冲击的异常美感。
“你——”
像是天生的水火不相容，林疏的眸底突然隐隐地透出遇敌手时的戒备和痞匪本性。心中被无端升起偏执的战斗欲冲刷着理智。
解秋瞧着互不对付的两人就要拉架势干仗，又合着余越一同嬉笑着将两人赶忙分开。
林疏先前积攒的不平好容易又被正主激了起来，转瞬被解秋四两拨千斤地弯绕回去，登时心头一擎。
定神后，林疏斜睨着秦徊盯了一会儿，整了整衣领，这才漫不经心地退回去。未散尽的戾气萦绕周围。
末了才来了句。
“……送他回去。”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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