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年的嘴，骗人的鬼
等两人嬉闹完，已是黄昏，放眼望去，天地相连如同一片橙海。
“慕白师兄，”梁乐问扛着巨剑走过来，嬉笑说道，夕阳落在他眉眼，透彻的眼眸宛如琥珀，洋溢着肆意的少年气。
李慕白下意思退后一步，嫌弃道：“一股汗味，离我远点。”
梁乐问不以为然，还又往他那边跨了几步，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大笑道：“好兄弟，等以后我有钱了一定带你吃香喝辣，什么草药都给你换。”
李慕白颇为不屑地睨他：“有钱？就凭你一个月五十的灵力，”
认真画大饼的梁乐问嘿嘿一笑，完全没有被揭穿的羞涩。
“行了行了，一个柿子一百灵力，等会我就去摘几个熟的。”
这买卖划算，梁乐问痛快答应：“行啊，等会我亲自给你摘。”
李慕白眼睛一转，瞧向许时依，说道：“十一师妹，这剑使起来如何啊？”
许时依颇为上道，小手一抬，满满当当的桂花糕出现在掌心：“诺诺诺，剩下的全在这里，都给你了。”
李慕白嘿嘿一笑，一点也没客气的连盘端走。
“走走走，吃饭去，对了！慕白你等会还去看书吗？”
李慕白眉梢一挑，看向远处群山：“今晚肯定去不了。”
“欸？”
“走了走了，等下没饭了。”
—
夜色降临，不知何时刮起一阵大风，接着大雨滂沱而落，继而化为股股流水朝低处奔涌交汇。
穿着琪蓝宽袍的老者站在雨中，如弹珠大小的雨滴在离他周身一米时便如烟消散，他虽在雨帘之中，却不在雨中。
韩听云看着虚掩的木门，手里拿着李慕白下午用来换取灵力的丹药，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盯着木板上的虫蛀，半天才推开门。
主人好像知道他要来，木桌摆上一盘桂花糕和洗干净的柿子，白袍少年坐在木椅上，听到吱呀声响起，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眉目清朗如清风拂过。
韩听云再一次停住脚步，双眸漆黑如墨，沉默着看向他。
李慕白迎着他的目光，与之对视。
屋外风驱急雨，云压紫雷。
终究还是韩听云落了下风，率先移开交汇的眼神，走到少年的对面坐下。
李慕白依旧含笑，一如清澈少年，清声道：“前几回都是您请我吃桂花糕，这次我回请您。”
在外边让人惧怕的肃穆老者冷哼一声，开口道：“那丫头的？”
“十一家里有位老者最擅长做桂花糕点，只不过带来山上的不多，我求了她好几回，她才把剩下的桂花糕送我的，”谁能比陪了韩听云十几年的李慕白更会哄师父呢，一句话就让他缓和了冷硬的表情。
“能有老夫带来的好吃？”他又看向了另一盘柿子。
李慕白赶紧说道：“这是乐问院子里的柿子，那松鼠贪吃，天天琢磨着怎么翻进院子，我守了好几夜才留下这几个。”
韩听云定定瞧着他，少年回之灿烂笑容。
“傻，”韩听云声音略显僵硬，抬手拿起一个柿子往他怀里丢去：“削一个来。”
李慕白接住柿子，又朝他伸手。
韩听云不解的瞧着他：“怎地？去个皮还委屈你了？”
“给我刀啊，慎沉不喜欢削柿子，”李慕白理直气壮。
韩听云呆了一下，扭头看着躲在墙角的那把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木剑，冷哼了一声，白光一晃，又丢出把匕首到他怀里。
李慕白低着头削皮，心里暗暗嘀咕道：当你弟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什么果子都亲自削皮、切成块，就差喂到我嘴里了。
透光的柿子皮绕成圈落下，屋外响起一声雷鸣。
韩听云拿起那削好皮的柿子，难得夸了一句：“削得还行。”
丝毫没有产生任何自豪感的李慕白扯了扯嘴角，拿起另一个柿子，自顾自的继续削皮。
“那丹药是你炼制的？”韩听云咬了一口柿子，甜腻的汁液往外冒。
“不是我是谁，”少年嫌他多此一问。
韩听云没生气，心情反倒更好了：“什么时候拜我为师？”
少年睁大眼，震惊道：“我干嘛要拜你为师？”
“你不是对丹修感兴趣了吗？”手里的柿子突然就不甜了。
“炼丹就是感兴趣了？我就是为了辅助剑修修炼。”
韩听云磨牙：“丹修有什么不好？你就喜欢天天挨打？你拜师以后，老夫日日炼丹给你，躺着就能踏入仙途。”
李慕白摇头：“丹药太苦”。
“老夫给你加一斤白糖”，老者咬牙切齿。
李慕白咬了一口柿子，丝毫不为所动。
“老夫丹修三百载，累积无数宝贝，他人毕生追求的无上仙法、天材地宝还有数不尽的钱财珍宝，在老夫仙逝以后便全归你。”
上辈子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全部被那人一锅端走。
李慕白思索片刻，缓缓道：“按照您的境界，还能再活几千年，这话未免太早。”
韩听云猛的站起：“老夫现在就死给你看？”
李慕白赶紧站起来：“这哪能啊？咱们大长老可是承影宗的中流砥柱，没了长老，承影山可要塌一半，”随即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到他手里。
“这桂花糕不错，大长老吃点。”
韩听云冷哼一声，重新坐了下去，旋即将桂花糕放入口中，甜而不腻，紧实而酥软，淡淡桂花香围绕在舌尖，果然不错。
“剑修有什么好？”
“剑修穿白袍啊，”李慕白挥了挥衣袖，抬手拿起柿子打算再削。
“话本里的大侠不都白衣飘飘吗？”
“……”
隔窗外黑云翻墨，紫光蛇穿梭其间，林叶噼里啪啦作响。
“以后丹修也穿白袍，”他沉声开口。
李慕白将削好皮的柿子递过去：“柿子烧心，最多吃两个。”
韩听云下意识就接过来。
“可是丹修它救不了世界，”少年笑着开口，清澈眼底映着雷光。
“胡言乱语，”韩听云咬着柿子斥责道。
他沉默半响，最后还是缓和了语气，无奈道：“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少年乐呵呵地抱拳，说道：“那以后就唠叨长老了。”
韩听云吃完柿子，又拿了块桂花糕塞到嘴里，随即站起来，挥袖道：“冥顽不灵的臭小子。”
李慕白笑眯眯的看着他。
老者冷哼一声，转身走入雨里。
少年低头看向他故意落下的那本名为《新手炼丹应要注意的一百个问题》的书，忍不住扬唇轻笑。
不知何时，霹雳大雨逐渐化作凉薄雾雨，瘦弱老者踩着枯黄落叶，缓慢消失在黑夜里。
木门缓缓关上，小院又重新落入黑暗。
密林之中，蹒跚前行的老者冷哼一声，随即喝道：“你还要躲躲藏藏多久？”
毫无偷看而羞愧的江秋水从粗大树干后走出，玉冠束发，白底金纹的宽袍随风飘动，三尺长剑环绕在周身，站在他身后就喊道：“大长老。”
“看了那么久的戏，掌门可还满意？”老者未回头，语气平淡却没有对李慕白的柔和，宛如藏着平静水面下的冷箭。
江秋水笑道：“大长老方才所言可是认真的？”
“嗯？”
“那丹修换白袍之事……”
韩听云猛然转身，浑浊的双眸死死盯着对面的人，无形威压从瘦弱的身体中爆发出来，十米范围内的雨水竟停滞在半空无法落下。
江秋水握住半空中的佩剑，好若没有感觉到朝自己扑来的威势，还往前踏了一步。
“大长老可知一诺千金？”
韩听云突然一笑，威压散去，雨滴重新落下：“你把李慕白劝入丹修，老夫愿带头换成白袍。”
“大长老求才心切，本座也理解，可是这小子一心向剑修，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再说他与我女儿都师兄师妹喊了半年了，现在拆散他们也不合适……”江秋水笑道。
韩听云抬手指着他，微微颤抖：“你无耻。”
“大长老言而无信。”
“无耻！”
“言而无信！”
两个加起来快七百岁的人竟在雨夜如孩童斗嘴了半天。
最后还是江秋水认怂：“我无耻无耻，但我这不是为了宗门吗？”
韩听云斜眼睨他，不要脸，骂不过就说自己为宗门。
他上前几步，无奈道：“难道大长老没有感觉到现在的承影宗已经不是承影宗了吗？”
“哦？”
“承影宗的门规是什么？大长老可还记得？”
韩听云越发看他不顺眼，表情多几分不耐烦：“怎么就不记得了？”
“丹剑同修，佑我道门，”他语气郑重的开口：“如今承影真有丹剑同修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我在时，承影宗还是承影宗，那以后呢？
难道长老真看不出承影现在的剑、丹两修离心，迟早要分宗了吗？！”他怒喝道。
语气稍缓又道：“我承影宗现在太需要一个两修皆天赋异禀的人了。”
韩听云怔了一下：“这种人真的有吗？”
“不正在眼前吗？”他扭头看向小院的方向，郑重道：“创立承影的第一任掌门就是剑、丹双修。”
韩听云随他目光往去，茂密枝叶遮住来时的路，嘴里仍残留着淡淡桂花味。
“我曾求神机子为小女算上一卦。”
“哦？”韩听云微微皱眉，这神机子乃是灵域一术士，仅千年将卦象专研到极致，曾有人言神机子不轻易算卦，但算出的卦一定会实现。
“他说承影与道颜命运相连。”
江秋水停顿了一下：“而道颜命理星位暗淡。”
“你说什么？”韩听云死死盯着他，嘴唇颤抖出声：“承影和你女儿……”
到了这个时候，江秋水反倒平静下来，语气淡淡道：“那神机子说星位虽暗淡，却也留下一道生机，接着便不肯再言
这事关系重大，我也不敢轻易告诉任何人，只能暗中寻找那一线生机，可他话说得模糊，我到现在也没能领悟几分，但是……风雨将来，大厦欲倾，承影必须凝成一块铁板！而李慕白便是希望所在。”
话音一落，天际便出现数道雷声。
韩听云仰头看向天际，幽幽道：“你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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