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狼烟（一）
从地图上看去，河北中部由北到南，自恒州起，赵州、邢州、磁州、相州、澶州，连成一条歪七扭八的线，标明了辽军回家之路。
这条路上，恒州高谟翰被打残了，赵、邢、磁三州之主，安国军节度使麻荅，正在磁州大牢捉虱子。
相州被梁晖占据，澶州由耶律郎五暂时占据，可是野外有个王琼在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一口。
除了李昭这个变数，其他的就是刘知远给耶律德光添的堵，你不是占据中原嘛，那我把你后路偷了，看你急不急。
耶律德光的回答很有个人风格，就好像他的过往一样，简单、粗暴，却掩盖着一种俾睨天下的自信心。
当年耶律阿保机有三嫡子，长子耶律倍一心向汉，早早就逃到了后唐，被后唐末帝所杀。
剩下两子中，皇后述律平最喜欢的是小儿子耶律李胡，阿保机死后，述律平欲立耶律李胡为帝，局势不利的情况下，耶律德光拉拢贵族们，让述律平忌惮无比，不得不立耶律德光。
最后，辽国内战没打起来，耶律德光如愿为帝，这次，面对刘知远的挑衅，耶律德光依旧用上了有自己风格的回答——打回去。
三月十五出发，以萧翰为先锋，提兵一万，一路北上。
三月十八，澶州王琼被围，兵败自杀。
三月二十五，萧翰急攻相州，梁晖被围，支持不住，上表请降，耶律德光准可，许梁晖防御使官职，梁晖疑虑辽主诈许，复战。
二十九，辽军攻城甚急，磁州军来不及救援，相州就被攻克，辽军悉杀城中男子，掠夺妇女，掷婴孩于空中，以刀接之为乐。
其后留高唐英守相州，遍搜全城，只得男女七百人，再其后节度使王继弘收敛城中枯骨，共计十万余具。
别看后世契丹与北宋并立，称南北二朝，假装自己是个文化人了，这个时代的契丹人与其他的草原民族，并无什么区别，一样的残暴、凶恶。
三十日，萧翰前锋近至漳河，漳河再往北三十里，磁州。
今年气温回暖，黄河并未上冻，这个月份，漳河、滏阳河也早已解冻，并且随着持续的春雨，水势上涨。
漳河边，李昭带着骑兵与辽军远远地隔河对峙。
南岸辽军越聚越多，眼看有两个队帅人马了，接着，一位副详稳出来指挥，辽军人马扬起大片灰尘，左右驰骋，意在威吓。
北岸翼卫都不为所动，辽军见威吓无效，纷纷打马过桥，一部分涉水前来，准备攻击。
翼卫都这才人人下马，竟然从马上取下大斧、长枪、腰弩、厚盾，沿河结成紧密阵型，严防死守。
副详稳早就从高谟翰那里听说，翼卫都麾下有支骑兵，临阵下马，结阵而战，名为游弈都，想来这就是了。
辽军攻击不畅，却不退走，一波一波地硬上，紧接着，漳河上下游号角声大起，有烟尘滚滚，往从此处而来。
对面辽军士气一振，明显是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当下呼喝叫喊，好不得意。
却见对面游弈都阵型一变，变为圆阵，长枪大盾在前，弓弩在后，箭如雨下，夹击的辽军围着团团转，好像狗啃刺猬一样，纷纷被射下马来，登时阵型大乱。
这时候北边也有号角声响起，辽军却相顾失色，号角声不熟，方向也不对，这不是他们的伏兵，那只能是对面的。
一支兵马急速靠近，打头的正是史彦超，领着踏白都全速冲击而来。
辽军惊慌失措，想要逃走，游弈都却紧紧缠住，不让辽军轻易逃脱。
南有漳水，北有伏兵，身边还有身披重甲，不怀好意的步兵，北岸辽军一时间无法脱身，被踏白都一冲，顿时落马无数，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于是各自逃命。
踏白都分散成无数小队，四处追杀，游弈都却化圆阵为长阵，重新堵住了南岸辽兵。
南岸辽兵见战机已失，只好后撤，踏白都这时候分出人手，往上下游点燃漳河上的大小桥梁，点不着的一律拆毁。
等到萧翰抵达漳河边时，眼前是一群垂头丧气的败兵，漳河上浓烟滚滚，再往北是四处追杀自家儿郎的骑兵们。
副详稳前来请罪，萧翰看也不看，挥挥手，自有亲兵拉下去，稍后，一颗脑袋呈了上来。
“再有作战不力者，罪如此人。”萧翰扫视一圈，败兵们纷纷低下头去。
萧翰见天色已晚，漳河上并无船只，情知今天不能再战，于是吩咐扎营，准备明日过河。
契丹兵扎营不像中原军队，又是伐木头又是挖壕沟的，他们在草原上就是把马围成一圈，在中原就是找个村庄把百姓赶出来，自己住下，然后放出大批骑兵探子便是了。
夜晚，被赶出的百姓里，几个人悄悄地走到漳河边，点燃火折子，瞅瞅四周无人，朝着北岸划了几圈，紧接着，对面有火光对应。
稍后，对面划过来一条小船，对过暗号，接几人到北岸。
少倾，上游下来大片船队，在漳河上搭起了浮桥，一支骑兵队伍，三千余人，俱是人衔枚、马裹蹄，沿着浮桥过了河，直扑村庄而去。
村子里，一口大锅热气腾腾煮着肉，萧翰正在听几个败兵队帅汇报今天的战况，听得仔细，时不时问几个问题，与自己得来的情报一一对应。
这时候，锅中水面微微晃动起来，紧接着地面传来颤动，然后村外号角连连，俱是警报之声。
“砰”地一声，门被推开，亲兵们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架起萧翰就走。
“我不走！”萧翰奋力挣扎，“阿力古呢，让他领着人组织抵抗，我要亲眼看着对面偷营的人脑袋。”
阿力古是萧翰亲兵队长，契丹勇士，威猛无比。
“国舅，阿力古与对面交马，只一合就被斩了，咱们快走吧，留得母马在，不怕没马驹。”
亲兵连拖带拽，萧翰假意反抗几下，顺从地被拖上马，飞速逃向黑暗中。
村口火光下，一颗硕大的脑袋插在矛上，正是阿力古的，辽军死尸遍地，狼狈逃窜，好像之前被他们赶跑的百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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